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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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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仪坐在狭小的老屋中,安静的翻看着手里的一本相册。
她周身灰尘弥漫,小小的烟尘凝成细密的分子,因着叶锦仪翻页的动作在空中轻轻搅动着。
长时间低头,脖子已经开始变得有些酸痛僵硬。她仰起头,手扶在后脖子上轻轻揉了揉,慢慢的将胸口里的那口气吐了出去。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原谅。
原谅什么呢,叶锦仪不知道。
她拿着相册站起身,走到窗边。
正午刺眼的阳光顺着窗户倾泻而入,叶锦仪抬了抬手,将照片上被刻意用黑笔涂掉的那个人的脸凑到了阳光下仔细看着,像要透过那一层笔迹看清他的脸。
可惜看不到。影影绰绰的,总是差了一层。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叶锦仪突然像发了狂般咯吱咯吱咬着牙齿,手指死死的攥着相册,整个人都发起抖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似乎有眼泪簌簌而落,叶锦仪顾不上擦,只是咬着牙,眼睛死死的盯着照片上被涂黑了的脸的人。
他叫叶怀仁,是她的爸爸。
她怀抱着相册,慢慢的靠着墙壁滑了下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瑟瑟的发着抖。
这时,门铃突然被按响。
叶锦仪把相册放到窗台上,抹了一把脸,扶着墙起身去开门。
穿着绿色工作服的邮递员在看清屋里人后一愣,“叶锦仪小姐对吗?”
叶锦仪点点头。
邮递员脸上绽放出和善的职业微笑,将手里的信封递给她,“这是您的信,发信人嘱咐要亲手交到您手上哦。”
叶锦仪有些茫然地伸手接过,冲他颔首,“辛苦了。”
邮递员摇摇头,忽然意有所指的说:“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关上门,叶锦仪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信封——邮票是新的,名字也是她没错。
她走到沙发边,努力从上面凌乱的杂物中腾出一小块地方坐下,好奇的打开了那封信。
入目,就是熟悉的字迹。
是叶梅。
“锦仪。我的女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本不想再留下些什么增加你的负担,但,思来想去,妈妈还是决定写下这些话。
数载病榻缠绵,劳你辛苦良久。躺在床上看着你前前后后忙碌,妈妈却无能为力,心里其实很愧疚,也时常在想,要是你爸爸在,就好了。可,他职业的特殊性,注定让我们无法和其他的小家一样温馨幸福。
让你从小就缺失父爱,我和爸爸,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锦仪,我想在这里恳求你,不要去恨他。
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无数个小家,也是为了我们。他的心里,其实也很想念你。
他消失的前一天,曾经摸着我的脸对我说:‘我们要是有一个女儿,肯定像你一样聪明、伶俐、大方、明媚。’,说着说着,他笑起来,眼睛里都是欢喜。
尽管那时候我们两人都不知道你已经在我的肚子里,但爸爸喜欢你,锦仪。他也像妈妈一样同样期盼着你的诞生,只是他没有这个机会再见你。
锦仪这个名字,是我在翻找他的旧物时从字典里发现的。爸爸从很早就给你起了名字,并将名字郑重的写在了纸上。
入院的那一天,趁你不在,爸爸妈妈的挚友刘叔叔曾经来看过我。他是我们大学时就认识的人,是你爸爸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叮嘱我,让我一定要和你讲明,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去医院找他,只要能帮得上手的,他一定倾囊相助。
妈妈本想推辞,但转念一想,爸爸妈妈以后都离开了,这世间,就剩你孤零零一人,若是没有一个年长的人帮助你,以后的人生路,恐怕要坎坷些。
所以妈妈没有先问你,就先答应了他,希望你不要怪我。
刘叔叔是个很好的人,你爸爸大学时,常去找他打球玩耍。人也很厚道善良,如果以后你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帮助,可以去找他一试。
锦仪,这封信写到这里,也应该结尾了。
有人常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么一看,我和爸爸,好像并不是一对合格的父母,在这里,要再次对你表达歉意。
若有来生,锦仪,去到一个安稳人家吧,不要再选择我们这对不称职的父母了。
他们会让你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
锦仪,再见。
永远爱你的妈妈,携爸爸,留。”
目光落到最后一行字上,叶锦仪原本已经干涸的泪水再次滚滚而落,儿时的一幕幕再次在眼前浮现。
小学,被班里同学哄笑着“没有爸爸”,自己只能在座位上默默的流着泪。
“叶锦仪没有爸爸!”
“叶锦仪是个没爸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哈,竟然有人没有爸爸欸!”
“……”
初中,填信息时因为不知道在父亲那一栏写什么,无措的拿着名册去办公室时,班主任老师奇怪而又带着怜悯的目光。
“回去吧,一会儿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她父亲那一栏一直都是空的诶……这孩子,也怪可怜的。”
“……”
高中,下晚自习的路上被尾随,害怕得几乎心跳停止,心里想的却是,如果自己死了,妈妈该怎么办。
“诶,小姑娘,你缩这里干嘛呢?怎么了,有人欺负你吗?”
“我听说最近有坏人专门跟踪小姑娘,下次放学的时候让爸爸来接你吧。”
“……”
大学,妈妈确诊胃癌,上课的间隙还要打两份工支撑家庭。
“服务员!快点!”
“收钱的!你是瞎吗!我站这等这么长时间你看不见是吧!眼珠子让狗叼去了!”
“小姑娘一个人出来打工啊,多辛苦。不如我每个月给你点钱,你……”
“……”
怨吗?恨吗?这么多年,早就过去了吧。
叶锦仪将信放到一旁,拿出手机,拆开手机壳,看着手机壳里夹着的那张唯一能证明自己的父亲曾经存在过世上的纸条。
微风顺着窗沿吹进来,轻飘飘地将发黄的纸条扬起,在空中打了个转,又落到了地上。
她垂下眼,轻轻说:“爸,我不怪你了,你等等我妈吧。她这么多年,过得很辛苦。你们在一起,她能开心一些。”
时至今日,叶锦仪终于脱去了那件宽大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