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知道》余弦定理

10、第二章

　　把柳霜和陈晨一一送回家后，梁盏盏看了一眼时间，再次启动车子，前往距离家最近的花鸟鱼虫市场。

　　这期间杨帆醒了两回，一回要水，一回要吐。

　　梁盏盏耐着性子靠边停车，给他从后备箱拿了瓶水喝，又给他找了个地吐。

　　等到终于找到那天卖许萍绿萝的摊主，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梁盏盏把杨帆那边的车窗打开四分之一，确保他不会在车里窒息而亡后才锁了车，脚步匆匆的走进商铺。

　　比起市场里的其他商铺，这家的老板不仅卖各种绿植，还在进门的地方摆了一排一排的玻璃鱼缸，各种各样的热带鱼在其中游动，仿佛置身于海洋之中。

　　只是可惜梁盏盏家有一只格外“凶残”的猫，不然她还是十分乐意伺候这种不费事的小鱼的。

　　她从装着小鱼和乌龟的鱼缸旁走过，比对着许萍朋友圈里的照片看了半天，终于选了一盆看起来差不多的，匆忙结账就往外跑。

　　杨帆要是一个没忍住吐在她车里，那这车可就没法要了……

　　这时，梁盏盏的裤腿突然被一股外力拽住。她猝不及防一抖，差点把新买的绿萝扔出去。

　　一低头，“罪魁祸首”是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他眨巴着眼睛仰起头瞧她，也不说话，有点像出来逛街和家长走散了的可怜小孩。

　　梁盏盏转过身往远处的停车位上看了一眼，透过挡风玻璃，她看到杨帆还在十分安慰的睡着，并没有起身要吐的样子。

　　她微微放下了点心，再一低头，那可怜兮兮的小男孩还在原地站着。

　　梁盏盏看着他，不免想到了陈与诺刚才洋溢着幸福的小脸，莫名的就有点心软。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把小男孩歪到一边去的衣襟拉好，试探着询问：“你怎么啦？是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梁盏盏把一直顺着托盘边沿漏水的绿植换了一只手拿，防止泥水掉到小朋友身上，拿出手机点开拨号页面，“记得爸爸妈妈电话号码吗？我帮你打一个电话叫他们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小男孩抿着嘴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哑：“不好。”

　　坏了，这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小孩吧。

　　梁盏盏心道不好，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这小孩就伸出一根手指，往她身后指了指，“姐姐，我想要这只小鱼，你能给我买吗？”

　　他的眼睛很大，但脸却瘦削得厉害，脸色苍白，没有一点婴儿肥，乍一看有一种不匹于同龄人的怪异感。

　　梁盏盏愣了一下，“要小鱼啊。”

　　小男孩认真的点点头，很恳切地说道：“可以吗？我妈妈不给我买，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它，我来看过好多次了，我保证会好好养它的。”

　　“给你买小鱼可以，”梁盏盏晃了晃手机，抛出了一个小小鱼饵，“你先告诉我你爸爸或者妈妈的电话号码。”

　　小男孩瘪了瘪嘴，但在小鱼的诱惑下还是乖乖的报出了一串号码。

　　梁盏盏把数字输入进去，点击拨通，将手机贴到耳边。

　　在等待接听的时候，她叫来老板，让他帮忙把小男孩说的那只小鱼捞出来，装在了小小的圆形鱼缸里。

　　“抱好，不要摔了哦。”

　　梁盏盏把鱼缸交到小男孩手里，他郑重的点点头，如视珍宝的把鱼缸抱在了怀里，承诺道：“我会保护好它的，我一定会的姐姐。”

　　两人说话的间隙，电话终于接听，一个焦急的男声出现在了听筒那端：“喂？嘉与？是你吗？你在哪啊？”

　　梁盏盏往后错了两步，仰起头看了看两人所在位置店铺的名字，又冲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道：“您好，是找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吗？我们俩现在在珍珍花鸟店门口，您过来吧。在您来之前我就在这陪着他，不会让他乱跑了。”

　　男人千恩万谢的说在往这边赶后就挂断了电话，梁盏盏带着小男孩往店里面靠了靠，防止被来来往往的车撞到。

　　她看了一眼手机，距离许萍下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谢谢你帮我把小鱼买回来。”小男孩这时突然说道，他紧紧地抱着鱼缸，冲梁盏盏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梁盏盏亲切的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客气。”

　　十分钟之后，一个两鬓斑白的男人出现在了花鸟店门口，伸手就要抱小男孩。

　　梁盏盏咳嗽一声，“那个，您是他……爸爸？”

　　“是，我是，我是他爸爸，”男人点点头，嗓音与听筒里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他低下头，一下子就看到男孩手里抱着的鱼缸，当时就明白了，忙说，“嘉与，快和姐姐说谢谢，人家还给你买小鱼。”

　　见小男孩的脸上没有陌生和恐惧之色，梁盏盏也就放下心来。她摆摆手，“没事，也不贵，他刚刚已经谢过我很多次啦。”

　　但男人还是坚持要把钱转给梁盏盏，她推辞不掉，只好打开收款码收下了这两块钱。

　　眼见着男人抱着小男孩就要回家，梁盏盏却开口叫住了父子俩：“那个……”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管闲事，毕竟要是说错了也许还得被人骂“找晦气”。但梁盏盏在医院这么多年，身体健康与否还是能看出来的。这小孩子才这么点大，要是真的因为生病耽误了，她也不忍心。

　　她轻轻的冲着男人说，语气尽量做到委婉：“等您有空了，是不是可以带小朋友去医院……检查一下？”

　　男人愣了愣，喃喃重复道：“检查……？”

　　“我指的是全身检查那种，做一个也好安心些，”梁盏盏饱含歉意的点点头，“如果有冒犯，对不住了。”

　　兜里的手机闹钟准时响起，是她给自己定的最后通牒时间。梁盏盏也顾不上再说什么了，冲着男人说了声“再见”，就迅速走向车子准备往家里赶。

　　她先匆匆忙忙把杨帆送回家，之后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回家给小喵打扫残局。

　　刚收拾完，防盗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许萍的声音响亮的出现在门口：“回来的这么早啊？还以为你不回来吃晚饭了呢。”

　　背对着门口，梁盏盏恶狠狠的指了指小喵的鼻子以示警告，站起身却瞬间变脸，巧笑倩兮的招呼道：“妈妈，你下班了。”

　　许萍一听她这话音就觉得不对：“干什么坏事了？声音都在打哆嗦呢。”

　　“没有啊，”梁盏盏故作坦荡，“我能干什么坏事。”

　　许萍绕着她来来回回走了一圈，狐疑问道：“真的？”

　　梁盏盏昂首挺胸，“当然！”

　　吃过晚饭，梁盏盏在与父母闲聊时无意提起今天碰见那个小男孩的事。许萍听完后却有点疑惑：“你今天不是给同事的女儿庆祝生日去了吗，跑花鸟鱼虫市场干什么去了？”

　　梁盏盏心中当即警铃大作：“哦，是杨帆。他说想在桌子上摆一盆仙人掌，吃完饭我俩就一块去了。”

　　梁元义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对吧……我回家的时候碰见老杨，老杨说杨帆喝醉了在家睡觉啊，还能跟你一块去买仙人掌吗？”

　　“对啊，”梁盏盏认为自己的反驳十分有理有据，“我开车，杨帆在车上坐着，我带着他去买仙人掌。我同事家离咱小区这么远，他难道是瞬移回来睡觉的吗？”

　　梁元义点点头，看向许萍，“老婆，好像也对哦。”

　　“……”

　　第二天早上交班时，梁盏盏得知病房里又新入住了一位病人。前一天值夜班的医生说起来时，语气也颇为惋惜：“是先天性心脏病的小孩，本来要是一直好好治疗还可以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没有治，出现生理性病变了才来医院做手术，辗转了很多医院才来到咱们这。”

　　“有生理性病变再做手术最多就是比同龄人寿命短一些，也不至于这么小年纪就来咱们这吧。”另一位医生问道。

　　“他是法洛氏四联症。”

　　此话一出，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安静了。

　　法洛四联症是一种常见的先天性心脏畸形，在儿童发绀型心脏畸形中居首位。法洛四联症患儿重症者有25%～35%在1岁内死亡，50%病人死于3岁内，70%～75%死于10岁内，90%病人会夭折。

　　“这孩子多大？”

　　第一次说话的医生竖起了三根手指，“三岁半。”

　　尽管现在站在主任办公室里的医生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死亡，但当一个这样年轻的生命却即将面临着消逝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过和无力。

　　“那今天先到这里，今天上午该查房的医生继续查房，”刘锡守见大家情绪都不太好，主动开口道，“散了吧。”

　　回到科室后，梁盏盏三人收拾了一下手头的病例准备如往日一样去查房。走在去病区的路上时，她总是觉得不太安稳，尤其心慌得厉害，一个可能性并不大的念头不断在梁盏盏的脑海里盘旋。

　　昨天小男孩出现的蹲踞、发绀和比起同龄人来说格外瘦削的脸颊……

　　小男孩的父亲在听到她说起“检查”时神情里的无助、与声音极其不相配的白发……

　　还有，只是养一条小鱼而已，为什么孩子的妈妈不让养。明明那种鱼是最好养活的一种，小时候梁盏盏养过许多次，一直都是长成锦鲤那么大，家里实在没地方养才送回老家的大鱼缸里养着……

　　她不想再去揣测别人，晃了晃脑袋，打算把那些不好的猜测全部甩出去。

　　梁盏盏抬脚迈进安宁疗护病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等吐出去，距离她没多远的地方就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姐姐？”

　　梁盏盏猝然抬起脑袋，往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个昨天才刚刚见过的小男孩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正站在病房门口望着她。

　　见她抬起了头，小男孩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惊喜，“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