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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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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记者显然对张导的回答不够满意,又接着问。
“您是说美国观众不配看您的电影吗?”
“是的,不配。”
“为什么不配?”
“因为美国人只喜欢他们自己拍的电影,不愿意开放胸襟,吸收外国文化,简单说就是闭关锁国,掩耳盗铃。”
“您是暗指美国人拍的电影不好吗?”
“说实话,现在的美国电影一年不如一年,你从现在奥斯卡的趋势就可以看出来。为什么韩国电影会异军突起,拿下奥斯卡,这不是因为韩国电影有多好,而是好莱坞已经再难重现它往日的辉煌。”
“那您觉得您这部新片会把中国电影带向新的高度吗?”
“我相信会的,有向国强老板的鼎力支持,我们一定会拍出既不输给韩国人,更不会输给好莱坞的大片。”
台下再次爆发如雷的掌声,外国记者还想问问题,却被主持人打断。
“现在有请我们的贵宾进场。”
当白起一个一个点名叫这些贵宾时,他们穿着黑色的西服从外面走进来,胸前均佩戴有国徽。
“文化局局长,副局长,教育局局长,副局长…北京大学校长,清华大学校长,复旦大学校长…”
白起念这些头衔,被点名者分批进入,我难以把他们对号入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在其中我看到了向国强。
他头发灰白,但没有穿西装,而是穿的一件引人注目的镶金边的礼服。
跟在他后面的是向涛,他是向国强唯一的儿子。
不过他胸前没有佩戴国徽,而是佩戴了一个蝙蝠侠的胸针。
白起又继续念:“《卧虎藏龙》的导演,《花样年华》的导演,《龙门飞甲》的导演…”
白起暂停了一下,我感到他不太情愿地要宣告最后一个头衔了:“美国导演斯皮尔伯格!”
当其他人在会场站定后,斯皮尔伯格进来了,他穿着镶白色细条纹的黑色双排扣西装,面色愉悦表情谦卑,用手拉着夫人凯特.卡普肖。
她的脸色也很愉悦,穿着一件白色半透明的长礼服,头发披散在肩上。
当她走过时,像拉斐尔笔下纯洁娇柔的偷情女人,那过于透明的衣着让我有点情不自禁。
服务员把斯皮尔伯格领到前排,靠近金蛋的地方。
向国强向斯皮尔伯格握了握手,于是他们并排坐下。
我能非常清楚地看到他,因为他就坐在我正前方三排不到的位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烟斗,静静地点燃烟丝。
“各位领导,各位贵宾,想必你们很清楚今天到场的原因,却不明白一个美国导演为什么会来参加今天的聚会,下面有请我们中国人的老朋友——斯皮尔伯格上台说两句!”
斯皮尔伯格——当然是他,梳着油光发亮的头发,尽管变老了——从人群中起身,冲到台上,接过主持人的话筒,和翻译保持一定的距离。
“国强兄,我们好久不见了。”斯皮尔伯格微笑着说:“我知道,我是不请自来,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知道你知道,只是你不肯说。”
“导演,”向国强回答:“是的,我的确得到了你要来的消息,但我没办法阻止。我只能说,你的到来对我们是一种不信任、挑战和威胁…”
也许他还想说别的,但他看着斯皮尔伯格时同时也看着主持人,好像在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看来向总知道他并不知道,”白起对斯皮尔伯格说:“你滚吧,这里不欢迎美国人。保安,把他带走。”
“不,主持人!”斯皮尔伯格向前跨了一步,瞪大双眼。
“向总,我和你谈了两个多月的项目,恳请你把剧本卖给我。但你却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发生,然后开了这个电影发布会!你现在当着记者的面,说清楚这是为什么?”
“亲爱的斯皮尔伯格,你冷静点。我今晚请来的都是大领导,你不要问我为什么,要问就问张导。”
张导接过话筒,费力地吐出几个字:“因为剧本是我写的。”
“哈,太棒了,”斯皮尔伯格听后大笑:“我们好莱坞有最强的精英和人才,可你却求助于一个中国导演。”
“别幼稚了,”向国强说:“现在什么时代,你凭什么认为中国导演就比好莱坞的弱?”
“Beacause of technology!”
斯皮尔伯格对着会场大吼。
翻译大声回应:“因为技术!”
李安走上前来:“向总,不要说他幼稚,他说的对,好莱坞确实值得我们学习。”
“你是华人,这话不应该出自你的口。”向国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向总,我们不能骄傲,但也不能一味模仿好莱坞。我始终相信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李安微笑着说。
“你究竟是哪边的?”向国强问道,声音里透着某种威慑。
“大家不要吵了,”主持人说:“下边有请演员登场。”
此刻,两个保镖把门推开,后边跟着王政君。
我那可爱的男朋友面如凝脂,衬衣敞开,露出洁白的胸脯。
他一进入这烟雾弥漫的会场,台下就闪起密集的灯光。
我十分激动,想呼喊他,并试图在人群中向他挥手,但王政君却茫然地看着我,好像没有认出我似的。
在会场深处,靠近后台的地方,可以听到擂鼓声和刺耳的尖叫。
突然,四辆汽车停在门外,从里面出来四个人,我都看过他们的电影。
现在屏幕里奏出了甜美的音乐,后台传来更多粉丝的尖叫。
其中一名粉丝开始唱《千年等一回》,呜咽着,以刺耳的尖叫声哀婉倾诉,此时鼓声又起,并且越来越密。
张导在王政君耳边低声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二人于是并排坐在椅子上。
王政君双手紧抓椅子的扶手,额头开始冒汗,显然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白起朝向贵宾席开口说:“下面我为大家介绍本片的主演,他们分别是王政君,佟一笑,皮环生,宁识面,玛丽!”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美国导演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
斯皮尔伯格冲到台下,扑向向总,并大声喊道:“资本家,骗子,把钱还给我。”
向总朝门口喊道:“保安,快把这个疯子带走!”
待斯皮尔伯格被架走后,白起说:“抱歉,我们继续!”
全场安静了下来,凯特.卡普肖冷静地站在一旁,混在人群中。
临走前,她对向总说:“我们走着瞧!”
主持人一拍手,好像赛跑时发出起跑令一样。
音乐的声调越来越高亢刺耳,鼓声也加快节奏,一群妖艳的舞者从前后左右冲出来,脱掉长袍,露出肚脐,两臂柔软地摆动,像要展翅飞翔。
在瞬间停顿之后,她们脸朝上,把手摆在鼻尖,原来是跳孔雀舞。
领队的人好像杨丽萍,全神贯注地舞动,此时她那打褶子的衣服随着自身的旋转飘成了喇叭形,就好像是在暴风雨打击下的花朵。
与此同时,台下人的脸变得和颜悦色,盯着台上的美女一动不动。
会场的光亮暗下去了,只有台上的灯还亮着。
渐渐的,从向总嘴里开始流出哈喇子,口水渐渐汇聚成一洼浅池,没到了他的膝盖上。
“跳得好!”曲意奉承的白起低声说:“跳得真起劲!”
舞者边舞边歇斯底里地唱着:“春天里来百花香,浪里个浪里个浪里个浪!和暖的太阳在天空照,照到了我的破衣裳…”
她们扭转身躯,摇头晃脑,发出的声音绕梁三日,余味不绝。
舞者眼睛紧闭,仍然不停旋转,她们开始在空间允许的情况下,围成了一个圈,围绕着金蛋进行公转,奇迹般地不同身边的人发生碰撞。
她们旋转得越来越快,扔掉裙子,让长长的黑发在头上波动起伏,而她们的脑袋好像要从脖子上飞走似的。
她们高声歌唱,就好像在春晚表演节目,呜呼哀哉,令人唏嘘…
每位嘉宾滴下的口水都汇聚成不同的形状,有的像玉皇大帝,有的像孙悟空,有的像夫妻肺片,爆炒猪肝,驴肉火烧。
王家卫的口水明显像一只没有脚的鸟,它只能一直飞呀飞,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
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白起询问它自己的口水:“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主持人?”
口水里的倒影在说话,好像来自远方的声音,吃力地吐字。
“白—起!”
“对,对,”白起说。
又问:“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
口水里的倒影好像在说:“王—政—君!”
“What?”
“Wang—Zheng—Jun!”
口水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
“这正是我们想要听的,”白启自言自语:“张导真有眼光!”
舞者有点精疲力尽了,苍波叫后台把音乐减轻,领队此时也不再高声唱歌,但继续单脚旋转,因疲劳不堪而节奏越来越混乱。
她唱完最后一句:“莫彷徨,黑暗尽处有曙光!”
白起又回到了台上,用上衣口袋上的装饰手帕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他吸了两口气,把一粒白色的药片放入口中,然后让大家安静。
“朋友们,贵宾们。你们已经看到,这些舞者想使我们神魂颠倒。让我们镇定一下,回到议程上来。下面有请演员代表上台,为大家唱一首歌。”
两名保镖把王政君领到台中央,王政君身穿红色礼服,涨红了脸,唱起了《国家》。
“一玉口中国,一瓦顶成家,都说国很大,其实一个家。”
“蠢货,”《沙丘》的制片人玛丽.帕伦特说:“你们怎么请流量明星来演这么昂贵的片子?”
向国强笑了:“别担心,女士,这是张导的主意。张导说他行,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唱了一分多钟,王政君还在打哆嗦。
我看到他放松了许多,但还称不上平静,但他边唱边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台下的人群。
我想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向国强和玛丽.帕伦特的争执,看到了记者拿着相机横七竖八地拍照,看到了领导们在低回地呻吟,看到了女嘉宾的裙子散乱褶皱。
王政君又找回了他真正的天赋:哗众取宠的感觉。
在此刻,我敢肯定地说,他决定不再让自己被吓倒。
也许他处在那样高的位置上赋予他优越感,此时,他从舞台上观望着那一群迷失在歌声中的精英,而在他们的背后,差不多在门外,对表演已经兴趣索然的那些女粉丝相互推搡着窃窃冷笑,就像围绕天使的一群小丑。
王政君投向我的目光略带焦虑,他激动不安地浑身抽搐。
他好像在哭泣,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决定和我分手。
他挺胸昂首,衬衫敞开,表现出自豪的气概,好像是一个从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英雄。
我看他镇定自若也平静了下来,但他仍然焦急地看着我,好像对我说:
“下决心吧,你也看到了,我即将被张导捧成巨星,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合作了。”
我仍不甘心,表现出和解的态度,像是对一个孩童讲话。
“如果你是在表演,那你表演得不错,因为我没有察觉到你任何的欺骗,你看着我,仿佛对我别无所求。”
我继续用沉默的思想对他说。
“置身于这场资本的大游戏之中,你如果沉默,就会丧失个性;如果开口,就会被驱逐。你今晚好像来到了一个人肉市场,而你就是那块人肉。”
王政君现在表现出一种不可战胜的气势唱道:“国家!”
但我分明听到另外两个字:“滚蛋!”
我尽管预料会遭到拒绝,但还是被这一侮辱气得脸色发白。
我伸出中指,对准台上三秒,对王政君说:“我们到此为止!”
几乎是同时,王政君开始行动了。
他挣脱保镖的阻拦,冲到我面前,伸开手臂抓住我的衣领,含泪喊道:
“你就是一个疯子,为什么要来这儿?”
王政君的经纪人张姐,被这一举动惊得呆若木鸡,跑去阻止他。
后来的一切都是在刹那间发生的。
王政君怀着满腔的愤懑,猛地打了我一拳。
我向后一个踉跄,把李安撞到一边。
李安向后一个趔趄,被王家卫绊了一下,头碰到桌角,倒在地上,顿时一脸鲜血。
挤满了会场的人群也全都动了起来,一些人被撞倒了,另一些人威胁着要报警。
我听到主持人的声音:“先生们,请你们保持最低程度的教养!”
王政君掐住我的喉咙,我大喊:“谁来救救我?我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