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井深河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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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呼啦一声被推开，门外替灵虚派某人站岗的唐肇着急地推开房门，不料眼前的景象让人目瞪口呆：
床榻之上两人跪对着相拥，一边是昏迷过去的少女双臂垂落，一缕墨发如丝般滑落在天鹅细长的脖颈上——似乎单手就能掐得粉碎；而另一个面容惨白的少年神色恍惚，仿佛什么都感知不到，只是紧紧箍着怀中新找的宝物，提防又恐惧地盯着自己，一语未答，一行清泪已经骤然落下。
唐肇久久驻立在离他很远的门口，瞪大双眼盯着床上的少年，那干涸到几乎开裂的唇低语着开口，似在试探又似在害怕：“师弟，你怎么哭了？”
无人应答。
看着这样陌生的师弟，唐肇感到痛心又无奈——如果粗心的自己能早点察觉到师弟的不对劲，是否就能和他感同身受了呢？否则，小师弟也不至于变成这般面目全非的陌生模样——昨天晚上，他回来简单收拾收拾就睡下了，直到第二天午后遇见了棠萸才和对方发觉了什么不对。
可最为尴尬的是，对方比他先注意到了，注意到了这能蚕食宿主意志的咒心梦魇。说实话，这梦魇在整个魔界中都是地位末等且实力不强的妖魔:
百年前，远北的魔界，时任魔尊符荼驱逐收留的人界难民后，升起了所谓的蕈菇结界，用这个结界彻底将人魔两界隔绝。对好容易天下刚刚安定的人界苍生而言是一件好事，但总有渴望人界烟火的妖魔逆天命而为，他们既不愿弃自己的肉身，也不愿离开安逸的魔界，便主动入梦，将一抹残魂析出，让其悄无声息地蛰伏在修为不高之人身边，待宿主心病急发就趁虚而入。
眼见自己耽误大事，唐肇自惭形愧地简直就要引咎自尽，幸好棠萸说出她先前被师父教习了如何反制梦魇，还自告奋勇要再造梦境。在赶他出去站岗时，这人还半俏皮地说自己将一秘密作为离开梦境的钥匙。
现在看来，她的的名字就是这把钥匙。
可修行之人这般亲密，似有所不妥，这一下窥探到了师弟的私密，唐肇这个风流人儿也尬尴得进退维谷。
就在这时，门口哒哒哒跑来端着餐盘的店小二，这做事谨慎的小伙刚要踏进大门，几乎是一头撞到了站在门口的唐肇来。正慌忙向客官道歉的他小伙惊奇发现，今早上还潇洒不羁的客官少爷居然彬彬有礼了起来，还给他多塞了些小钱用来打热水。
目睹店伙计走远，唐肇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没有来这穷困潦倒的宗门前，他不也是家里最小的？家里那么多嫡姐哪个不是拿他当小心肝疼到现在。明明自己也一表人才，如今日子反过来了——一路照看的师弟居然多了一个关心他的名门女侠。
哼，他一点都不在意的。
自诩成熟的唐肇少侠怎么能让人看出心中软肋来。他小心翼翼地揣着清和话语，面带紧张的笑，端着白粥和小菜慢慢走上前来，像是在逗小猫一样缓和了月的情绪后，简单交代了一下和棠女侠的会面，解释了一下入梦的经过。
望着对面的小师弟肩膀逐渐放下，脸色也渐渐好转，唐肇自己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可就当他要再近些时候，突然脚下一滑，差点将手中的热粥甩了出来。结果不知这哪里触及到了小师弟的逆鳞，面色苍白的人儿浑身一紧，惊恐的面庞陌生得简直不像那个他认识的人。月萧榕刚刚放缓的情绪又拉紧了起来：他将怀中的同样脸色苍白的少女再次牢牢抱住，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床边走过来的人，似在害怕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刀突然捅进棠萸柔软的胸脯里。
见此，唐肇不敢逗留，把手里的吃的放在床边的凳上，急忙后退两步，丢下一句：“我去看看水好了没”就立刻夺门而出，消失在屋内。
咣当一声，客栈的门被重重关上，这巨大声响震醒了在月萧榕怀中紧闭双眸的少女：棠萸睁开眼睛，正对上月萧榕那白皙的面庞。她轻笑一声，趁这个机会，拥抱住那早已失去多年的玩伴。
这时才回过神的少年才终于放下一身戒备：明明全都想起来了，可那遗忘之苦、离别之痛宛如丝线一般牵引着他那颗沧桑的心，每一阵呼吸都带来分别的阵痛。
他们分别得太久太久。直到这一刹那，仿佛时空的裂痕才被温柔的重逢缝合，不留痕迹。
两人无言中拥抱。
然而屋外，毫不知情的俊朗少侠低头看了一眼手背处烫伤的痕迹，这才感到了一股火辣辣的疼，又烫又痒。结果身上一摸，啥也没有；转身回去，又怕屋里的人再受刺激，偏偏自己学艺不精，只能老老实实抹药去。
他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耳畔忽然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响起：“请问您是唐少侠么？”
专心致志的唐肇哪里见过真的鬼呀，被身边突然爆出的声音顿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惨叫一声后转头看去，没想到眼前是一位蓝白底色的道友：对方衣着淡雅，眉宇干净，声音清和好听，嘴角清冽一笑，眸中似乎倒映着濯濯星光。右边眼下两点泪痣，更显道龄难辨。但这种人偏偏就是唐肇自认为最讨厌的一类：作风优良，严谨自律，大义凌然，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枯燥无味。却偏偏长了一张妙龄女子都会芳心暗许的俊丽面庞，唐肇只能自我安慰——只是乍一看长得还不错，模样很周正而已。
哼，也就比他好看了一点而已。
这可真不是他吹，给他一个月，等把脸养好了，他绝对能把这陌生人比下去。
他自己在那里暗暗较真，没想到对方的假笑已经在旁边挂不住脸了。
这位初入江湖之人看着少侠对自己发问是置之不理反倒在门前咬牙切齿地暗暗打什么不为人知的算盘。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推开了对方身后的门。
然而尴尬的是，这个时候，面前之人反应过来了，一伸手抓过去，没想到落了个空，反倒是直接把门推开了。
四人八双眼睛两两相对，床上，依偎着一对刚刚相认的青梅竹马；门边，萍水相逢的两人脸色一僵——场面极其尴尬。
在这尬尴得无地自容的氛围中，找人的少侠先打破尴尬，打了招呼：“哟，好久不见，小师妹。”
愣着了许久，棠萸这才反应过来，惊喜喊出了对方名字：“大师兄！”
这可是他们久别重逢的再聚，棠萸就要下来打招呼，可还没等下床去，就被刚刚推开的怀中人一把揽住腰，小心她不要打翻背后凳子上的热粥。
可就这样一个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沉麟来，他干净眸眼微微抿起，眼下两点泪痣也微微颤动了下，突然道：“看样子，师妹你一出来就和外人的关系好像处得还不错。”
不想这句话触到了月萧榕什么，他尴尬地双眼打量了下对方，揽着青梅竹马的手先是一紧，后又松下来，最后尴尬中带着拘谨地放开。
反倒是女孩坦坦荡荡得多，她接着机会顺水推舟地抓起月萧榕的手，走上前去，大方介绍了起来：“大师兄，我们门派第三位，不，第四位弟子——月萧榕，咳咳，小榕榕，还不快给沉麟师兄行礼。”
没想到背后这个在她背后的某人竟然安静如鸡，不仅如此，因她逆天的话语，在场的几人中——站在对面的唐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前的沉麟师兄谦谦公子模样似在看她笑话，站在她背后的月萧榕默不作声。这下顶着师姐的名头的棠萸脸上有点挂不住：不是吧，不是吧，难道唐肇没有趁人醒过来的时候说明一下么？还有师兄你笑的样子不觉得让人心里瘆得慌么？你就真的这样残忍地看我笑话么？
棠萸这个脸皮死厚死厚的女侠，第一次紧张地拽了拽身后人的手，但是现在才来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已经太迟了。
月萧榕硬是半句话都没有说，反而把手往回缩。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什么下不下的来台了，棠萸尴尬一笑，转过脸来，不成想，却看到了一张藏在乌黑长发下薄唇轻抿、羞红俊朗的脸；尤其是那鸦黑的长睫下埋着的两颗琉璃宝石般夺目的眼珠，透亮干净，和白皙却红成一片的俏脸相得益彰。那拘谨又可爱的模样像一只讨饶的狗狗，让人简直不忍责备。棠萸心中一动，低下头，男女授受不亲，可自己刚刚是不是太惹人注目了。于是紧跟着对方一起脸火烧似的烫起来，紧接着，握着的手似乎也滚烫了起来，也一并红成一片。
眼前两人一副缠缠绵绵的样子，唐肇阿巴阿巴装作没看到，反而是一直被晾在一边的双痣师兄看不下去了，僵硬地笑着说：“师妹，要不先讲完来意，你们再多点时间好好交流一下？”
看着终于缓过神来的两人红着脸点了头，笑容温和的沉麟装作毫不在意的轻啧了一下。
远处，时桦谷的风依旧吹到了詪远的谷底，身着紫衣的美丽女子松开手，放走了怀中的小老鼠，他们的壳不久就会长起来，自由活在这片天地中，但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这个名为酒尺韶的女子抬头看去，翠林间只剩风袭过耳畔留下的呜咽，眼前也只有荒无人烟的沉寂。
她故作轻松地站起身来，对着背后之人笑道：“孩子们都走了。师傅，我们也要出发了哟。”
身为掌门的付时涯抬起头来，冷漠地望着这个笑着的女人——她再也不会说出那句话了。
而在时桦谷外，一家客栈内的四人神色各异。
盘坐在一起之时，气氛诡异到让人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桌上的吃食都温了之后，身为低端门派但仍旧觉得自己还有一点说服力的唐肇抬起了手，用声如微尘的话语悄悄问道：“所以，第一，我家小师弟还是我们气灵派的人，但是你们还是可以收他作为关门弟子？”
穿好白衣，意气风发的少女接过他的话茬：“没错，第二，师傅吩咐让我和你家小师弟一起去人魔交界的翡晏城外的山谷里取一把旧人的神兵利器。第三就是取完那个不知哪位先辈的武器后，为了考验你家小师弟的实力，需要我陪他一起去翡晏城里一座封闭的宅子，里面一只妖魔恶兽被封印其中，等把那害人妖兽除去后就可以回去了。”
“回你们的时桦谷？”唐肇又耐不住问了一句。
这个时候倒是在他身侧坐着的沉麟端起茶杯，吹来茶水上的热气，替自己师妹回了话：“当然，不过请放心。棠师妹虽然实力上依旧没多少进步，但绝对能保护好你家小师弟的。”
棠萸腹诽：师兄你一出来就非要和我杠上一两句么？
沉麟两滴泪痣笑容凝固，但依旧不改风采：“而第四，身为灵虚派大弟子的我现在带上师傅写的信，和你一起回璞玉山，作为交换，和所有弟子一同修炼四年。”
互帮互助总是有好处的。而且还是目前在三界最为神秘的灵虚派提出的条件，可以说条件很是诱人。对于整个山门来说也是一件攀上关系的好事儿。在千年前的无我之战后，即使是实力至上，付时涯的地位名头都是多少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的。只是唐肇确实有点犯糊涂，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桌边这个看到人多就犯怵的师弟，不禁怀疑他这个小子真的值得么？不过确实没多少讨价还价了，他自然接受这个条件。
而月萧榕确实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他得知了来龙去脉没有迟疑，坚定的眼中只剩感恩与温柔，他对着一路保护自己的二师兄陈恳地说道：“师兄，谢谢你，也多谢师傅的救命之恩与养育之情。请，等我回来。”
唐肇才不承认自己确实有被自家师弟感动到了，不过他哪里敢让旁人看出来，装作浑身被肉麻到起鸡皮疙瘩的样子，不耐烦打断对方：“哎呀呀，说这些小家子气的话作甚？你混成人模狗样还是盖世英雄，大家不都在山里听你笑话，还说什么等你回来，害不害臊？”
月萧榕笑了，点点头，听话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唐肇一个大老爷们自认遭架不住，也不说话了，不耐烦地挠头走出门去，朝着楼下吼道：“今晚全店酒水吃食我买单，把最好的吃的都端上来。”
屋内，白衣的少女高声庆贺：“好耶！”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井深河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