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三区》姒姝

7、回归（七）

　　江家向来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家子人静静地用餐，筷子汤勺时不时碰撞出一点声音，气氛显得有些凝涩。

　　一餐过后，南姨将江真之拉着坐到沙发上，细细的问他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看着他耐心熟稔的态度后，又娇嗔着怪他这么多年都不联系一下自己，是不是都忘了有她这么个存在了。

　　南姨全名李湘南，幼年成孤，好不容易长大有了家庭，又早年丧夫，被婆家扫地出门后无路可去被路过的江真之祖母所救，此后成了江家保姆，一辈子勤勤恳恳过了四十年，最心疼的就是江真之，当年要不是那一场意外，小少爷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

　　她悄悄地瞄了一眼方适原，对方注意到，举着茶杯对她笑了一下，南姨表情瞬间有些僵硬，她向江真之抱歉一笑，说自己乡下还有好多事呢，就不多留了。

　　江真之虽然奇怪，但也没多说什么，一家人把南姨送到门口，看着她坐上车离开了。

　　“你跟南姨说过什么吗？她为什么不留在江家 ”

　　“你走了之后，南姨说她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就辞了工作回乡下了。”方适原语气很认真，让江真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北湾那块地我知道你有想法。”江真之重新坐回沙发上，只是神态不再那么放松。

　　方适原看了一眼方右，他会意，带着其他人走出客厅。

　　“怎么，你今天是代表东区和我谈工作吗？”方适原笑得滴水不漏。

　　“我查过了，高茗秋当年资金链断裂，公司破产，恰逢政府用人之际，你推了他一把，现在年纪轻轻成了会长，想必对你还是心怀感恩吧。”江真之身体略向前倾，隐隐显出一种进攻性。

　　“他有抱负有能力，”方适原靠在沙发背上，显出的是一种与江真之完全不同的轻松，“我只是让他去试试，至于现在的成就都是他自己的努力，跟我没什么关系。”

　　江真之看着方适原，他去查这些东西时一切都很顺利，这些暗处的事向来是知道的人少，要查更难，可是当他有这个想法时，所有东西都一咕噜显到他面前，别人查不到的过往，方适原根本没想瞒他。

　　“北湾那块地是好，只是肉肥也得看胃口，有没有能力吃得下……真真，你也算是我养大的，我的想法你一猜就着，这是趟浑水，你要是心疼陈长白，就劝他别瞎掺和。”方适原一番话说的好不客气。

　　江真之看着他眼睛没回应，方适原突然站起来吓了他一个哆嗦，腿上肌肉不自觉紧绷起来，他缓缓靠近，江真之呼吸都要屏住。

　　方适原伸手将江真之头发别到耳后，指尖轻轻蹭过，麻痒感瞬间蔓延到整个身体，江真之起了一手鸡皮疙瘩。

　　“这件事你也别多管，小心惹祸上身。”方适原说完这句话就进了书房，丝毫没管江真之的反应。

　　话音仿佛和多年前那句重合在一起，那时的他对方适原百般仰慕，只要是他说的话他就没有不听不顺从的，可是最后的结果呢？

　　决不能让当年的悲剧再次上演，这件事，他不会放手的。

　　叩叩。

　　“先生，江少爷回去了。”严律适时出现在书房门口，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方适原捏着眉心，眼镜被搁置在一旁，神情疲惫。“他这几年性子硬了，定然不会乖乖听话，你去看着他，免得他惹出什么乱子。”

　　“是，先生。放在高会长那边的人来信，说他准备这几天举办一场慈善晚会，准备探探各位理事的口风，邀请函送过来了，您要去吗？”严律说着，将一封黑底烫金的请柬放在书桌上。

　　“他短时间内应该不太想见到我，回绝了吧。”

　　“还有一件事，”严律明显表情严肃起来，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已经核实过了，如果被完全开发，东西不会少于五十箱，政府这次是想借高会长的手彻底铲除红灯区。”

　　“红灯区以往行事一向高调，就算这几年殷三娘有意伏低，算上高茗秋与北区的恩怨，她也不会好过。”方适原在江真之出国的这几年虽然不出席任何活动，但是各方形势他一直了如指掌，“把我那副江山图送过去做个彩头。”

　　“明白了，先生。”

　　—

　　慈善晚会如期而至。

　　高茗秋一身白色高定西服出现在众人视野，不到四十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看着不比江真之年纪大。

　　“你就是江少爷吧？”高茗秋走近，笑得一脸温和。

　　江真之皱眉，他不记得自己和这位有过什么交集，陈长白侧着身子挡在他身前。

　　“高会长，好久不见。”陈长白端着一杯香槟向高茗秋示意。

　　高茗秋愣了下，笑着和他碰杯，眼神又回到江真之身上：“江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几年前匆匆一别让我觉得可惜不已，一直想要再见你一次，没想到直接得到你出国的消息了，真是遗憾。”

　　他笑意不达眼底，语气中还有丝丝敌意，不免让江真之眉头越皱越紧，不过幸而有其他人过来打招呼，让他有时间思考自己有没有什么时候惹到过这位人物。

　　“哎呀，妾身真是有荣幸能得到会长的请柬呢～”殷三娘扭着细腰走过来，一路上收获不少视线。

　　高茗秋转身，礼貌和她碰了个杯，两个人皮笑肉不笑地说着场面话。

　　方适原送来的礼物打破了僵局，严律带着千里江山图出现的那一刻，江真之注意到高茗秋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不少，他顿时明白了那份敌意从何而来。

　　原来他对方适原有意思。

　　江真之摸索着酒杯，心下有了计策，这下只能对不起方适原了。

　　慈善晚会进行的很顺利，所有拍品共计13件，总成交价七千三百五十万，全部捐出。

　　晚会最后，高茗秋一个个将客人送出会场，等到江真之时，他拉着他的手腕：“江少爷，期待下次见面。”

　　江真之回视他的目光，丝毫不怯：“再会，高会长。”

　　十个月后是政府大清洗，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绝对会再见，但是这块地绝对会在这两个月出出去，他必须找机会把高茗秋和方适原同时约出来。

　　一路上他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陈长白注意到关心问道：“怎么了，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没事，就是最近没休息好。”江真之并不打算告诉他他的打算，“决定好了吗？北湾那块地。”

　　“我刚刚和顾润州见了一面，他有意争取这块地，东区经历过重整，不适合参与这些天价竞标，他明显知道这一点，直接给了我一个人情，我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然是不准备争了。”陈长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番话。

　　江真之听出他话里有些不甘，不过方适原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他说的话向来有道理，他不觉得陈长白放弃竞争是一件吃亏的事。

　　“今天九月十八吧，你生日好像近了。”

　　陈长白说着话江真之才想起来，自己生日确实快了，“还有小半个月。”

　　“我都五年没给你过过生日了，不过我每年都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今年来看看吧。”陈长白停下来，一双眼睛温柔认真地看着江真之。

　　如果是生日的话，约他们出来应该会比平时容易许多，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让两人发生点什么，拿到证据后威胁高茗秋把地给方适原，这样就算他们有什么诡计也不会算计到别人身上了。

　　江真之长时间的不回应让陈长白内心吃醋，一张脸凑近他：“真之，你在想谁？”

　　“啊？哦，我在想顾润州和殷三娘谁最有可能拿到那块地。”江真之顺口说出。

　　听上去就是搪塞的理由，陈长白笑了笑，不置可否。

　　“高茗秋这个人不简单，你以后少和他接触。”陈长白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他已经知道答案了，那样的神情，他见过无数次，只因为那个灰色头发的男人。

　　不过是因为和江真之一起长大，名义上他是他的小叔叔，他们不可能的。陈长白只能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苏城谁不知道方适原有多喜欢他那个侄子，谁敢说一句他的闲话，方适原的权势远比他们明面上知道的要更大，之所以放任江真之和他走得近不过是因为他有极度的自信，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过江真之，只是如此而已。

　　真之，我该说你幸还是不幸，被这样的人看上。真之，我绝不会放手，即使粉身碎骨，这一次我绝对要抓住你。

　　江真之被陈长白看的头皮发麻，匆匆说了句“知道了”。

　　—

　　南区顾家。

　　“怎么样哥？你决定了没。”顾裴一看顾润州回来了就叽叽喳喳绕着他说个没完。

　　“你安静点，”顾润州敲了他一个脑袋瓜，“我已经和陈长白商量过了，这次竞标东区不参加，必要时候他们还会援助我们。”

　　“这样的话，岂不是只有我们和北区竞争？”顾裴兴奋地问。

　　“就看殷三娘怎么出招了，根据晚会上的消息，竞标的最终报价绝对不会低，红灯区产业复杂，资金链庞大，她如果真要争，我们不一定能得手。”比起顾裴的兴奋，顾润州显然更加成熟和担忧。

　　“哥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万一我们走运呢？”顾裴就是个乐天派。

　　“嗯，不过还是要小心，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