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十一章·罗塞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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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塞希尔向站在台阶上的以袅伸出手。
这位灰银头发的青年似乎并不习惯微笑，他的面容自带一种倦乏的贵气，此刻能够做出一种礼貌性的动作已经是到了忍耐的极致，因此，当以袅自上而下沉默地打量着他时，塞希尔很快便失去了耐心。
他收回手，脸上恢复了傲慢又懒散的表情。尽管塞希尔正站在台阶下方，却仍旧半闭着眼睛呈现一种俯视的姿态，神情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蔑视，语气也开始变得不耐烦起来：“你准备在上面呆多久？”
瞧瞧，装都装不了久一点。
以袅心底漫过一阵无言的嗤笑，他看着眼前的人，也挑衅似的弯弯眼角：“我正好还发愁基因钥匙都被取消了以后该怎么出门，没想到你会这么善解人意。”
塞希尔低下头，微微捂嘴打了个哈欠：“唔……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空间转移，蛮好的技能，看来也能用在别人身上——这让他想起了葬于普渡之心的那只异种。
“找我来有什么事？”以袅眨眨眼，一股明人不说暗话的架势道。
“什么事呢……”塞希尔撩起眼皮，“你是不是来过‘乐队’了？”
听到这话，以袅微微蹙眉，但很快心思便活络了过来：“对，我是来过——怎么，哦。那玩意儿八成跟你脱不了干系。”
他这话虽说的是疑问句，但语调却是下沉的陈述音，听起来不免让塞希尔觉得有些刺耳——然而，尽管刺耳，他还是觉得有意思得紧：怪不得乔伊那糟老头子喜欢跟他聊天，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松。
不过这么一长串的话说出来实在是太费力气，于是塞希尔只是叹出一口气，道：“对，有关系。”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以袅挑眉。
“……告诉你也无所谓，反正你早晚都得知道。”塞希尔继续懒洋洋道，“况且，我是希望你能入伙才会把你拉过来的。”
“入伙？”这回轮到以袅疑惑了。
塞希尔点点头，一副看傻子的眼神，显然忘了自己刚刚还在心里夸他聪明：“不然我叫你干嘛？”
……竟然还能有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以袅觉得自己算开了眼了。
他终于静下神来打量四周的环境：他们身处某间废屋内——比起说是室内，或许说成断壁残垣围成的一个三角区更恰当。整间房子像是被刀斜着劈成了两半，透过还剩下半截的窗子望出去，这里显然是比边缘区还要更边缘的地界，堪称一片无人的荒野，也许往外走两步便是野郊。
风呜呜地刮着，声音刺痛耳膜，黄沙漫天飞舞，稍有不慎便会入侵肺部与口鼻，整个天空都像是一个被倒扣过来的沙漏，不知道记录着谁的倒计时。
以袅被吹得头疼，这里风力太大，他肌肉本就算不得大块，体型纤弱，差点没站住脚跟。
“往外边走风更大。”塞希尔道，他抬头望着看不清距离的天空，银灰色的头发被风卷起，又被他抚下来拢在耳朵后，“这里原先和主城一样有防护墙和天气调节系统，整片区域还有点人气，倒也算不上多荒凉。但很遗憾，在主城那堆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家伙被喂饱肚子了之后，下一步竟然是想要吃得更多。他们创造出了适用于自己的社会阶级论，东西被堆砌起来供给或浪费给龟缩在基地里的那帮蠢货，边缘区才逐渐变成这帮样子。”
他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好似是人生第一次经历一般，猛地脸上浮上了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潮红，比疲倦苍白空有贵气的那张脸显得更像个活人了些。
“你是谁？”以袅眯眯眼睛。
塞希尔转头，瞥了以袅一眼：“我只是一个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普通人。”
“这个世界已经烂透了，让我无比厌烦和疲倦。”塞希尔走近了两步，突然展开双臂，道，“所以我要创造一个新的、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以袅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他被这充满着“天真烂漫”的台词给震惊了——但思考的过程也只不过是几秒钟，以袅回过神，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到底是谁？”
塞希尔歪歪脑袋，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一个微笑。他双手架起做了两下指挥的动作，姿态优雅，继续陶醉道：“我？我只是乐队的演奏者，一个不值一提的普通人。”
身为乐队创始者这件事似乎令他极度自豪，以袅不禁更加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银发青年：“你是怎么把王苟拉入伙的？”
“王苟？”塞希尔停滞一下，他似乎差点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随后半掀起眼皮，随便道，“哦，他啊，一个不足一提的重建罗塞塔的牺牲者。”
这话就像在说革命的罗马之路上总需要有殉道人。
“罗塞塔？”以袅眼皮狠狠一跳，“那是什么东西？”
塞希尔闻言，狐疑地看了以袅一眼，语气却还是淡淡的：“你竟然不知道罗塞塔？”
他的话音越来越沉，以袅几乎要被捕捉不到他的声音：“我当然不知道，乔伊没对你们讲过吗？我的记忆自从进入白塔那天就丢失了。”
塞希尔似乎仅仅吃惊了一瞬，但他觉得这件事好像对于自己并无所谓，于是仅仅“哦”了一声，便继续道：“好吧，那不重要。”
跟这个人聊天也十分费力气 ，以袅叹了口气：“所以你不准备跟我解释一下罗塞塔是什么吗？”
塞希尔懒懒地撩了一下眼皮，正当以袅以为这位懒得说一句废话的大爷准备冷哼一声拒绝开口的时候，没想到塞希尔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现在所处的土地，就是罗塞塔教王国原先的国土。”
*
普渡城建立在末日时代之前的一个储能小国之上，而储能小国的名字便叫做罗塞塔。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宗教小国，国土面积不到二百平方公里，全员信奉罗塞塔教，教皇世袭，神姓罗塞塔，到末日时代之前便已经传习四十三代。
罗塞塔教有着自己崇高的教义——“为了神奉献一切”，于是在这片土地上，滋生出了无数为了罗塞塔神甘愿赴汤蹈火的人民。他们在教义的熏陶、感化下成长，最后成为集体主义的强烈拥护者，而闪耀集体的那颗恒星便是罗塞塔神。
数百年来，尽管国土面积狭小，但罗塞塔教的教徒们极为虔诚，几乎每年都有为了布道而远走他乡的教徒。他们在世界各地传播罗塞塔教义，最后竟然也聚集起了一批不少的信徒。每年，信徒们的捐款从世界各地涌来，将罗塞塔王国填了个密不透风——国家人少事少，在和平发展的国际环境下几乎算得上与世无争，罗塞塔国自然攒起了一批不少的财富，除去献给教皇的供奉和王室开支还能剩下无比丰厚的资产——除了感叹罗塞塔神的伟大和教徒的虔诚，这个小国还就此开展了另一件最令末日时代后的幸存人类受益的事：
购买资源，再加以处理埋进自己的土壤内，储存起来。
长此以往，罗塞塔国竟然积累起了一笔可供全体国民消耗的、不小的资源宝藏。罗塞塔国的教皇大人下令，这些宝藏将被作为对神的贡品永封尘土之下，用“空匙”锁住这片尘土——直至罗塞塔神现世，将福泽播撒信徒们生长的大地。
然而，比罗塞塔神先现世的却是末日时代。福泽未临，灾难却洗劫了这片信徒们生长的土地。
令人疑惑的是，罗塞塔明明是一个宗教类的国家，科技却十分发达。代代教皇似乎相信科技创造的火花是罗塞塔神神智的体现，于是便派人学习神智、研究神智——科学越发达，他们便越相信这是神对人类掌控世界的指引。
无论如何，总而言之，这蕞尔小邦竟然最后成了人类文明留存最多的结晶，也成了末日时代之后留存最多和最完整的国家。
末日时代以后，罗塞塔王国几乎成了一整座废墟，然而因为这里留存的宝藏库，真的庇佑了不少人类的性命——由于本国国民本就稀少，再加上浩劫之下死伤更是不计其数，连教皇都被埋在了焦土里，因此，涌入的外来者反而鸠占鹊巢，成了留存地的大多数——原因无他，只因为在这里活下去的概率更大一些。
然，尽管原住民与外来者的比例严重失调，资源也永远只会向少数人倾斜。
末日时代终于平稳之后，尽管多数土地被外来的避难者占有，但原先的住民因为掌握关锁资源的“空匙”而被高高贡起。领导者阿尔伯特确确实实兑现了他“给予社会”的诺言，让仅存的这些原住民赚得盆满钵满，真正达到了社会地位与经济权力统一的标准，妥妥的“官商勾结”。
有钱的更有钱，穷的那些也没改善多少，一个标准的金字塔搭成，差距进一步拉大，形成了如今从主城中心向四周发散的边缘区。这阶层划分界限模糊，似乎很轻松便能从积着厚厚一层尘土的边缘走到中心，但实际上却又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小国似乎在灾难之后款款走上了历史的小路，重新书写了体制变革的篇章。
*
罗塞塔国让以袅莫名感受到熟悉，他对这莫名的既视感感到惶恐与慌乱，却又找不到这情感的根源。
但很快，对话的主角便换了个话题。
“主城和边缘区之间的那道桥边原先是有哨岗的。”塞希尔道。
“是吗？”以袅歪歪脑袋，“我没看到。”
“因为我让边缘区的人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了。”说到这儿，塞希尔忍不住发出一声笑。他一只手捂住脸颊，笑意和红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从指缝中露了出来：“你知道主城是什么反应吗？他们一看到边缘区的人不再往主城挤，竟然是第一时间先开除了原先站岗的检查员，直接把他一脚踢到了边缘区！这真是——哈哈哈哈！主城已经穷成这副德行了！”
“……”以袅发现自己今天在不断被这个世界震惊到语塞——但，这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叹息道：“……所以，帮你实现控制的人是王苟吗？”
“是他。”塞希尔抱臂，侧身依靠着一面墙，抬头看向以袅，“如果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有这号人。他的异能对付异种算是鸡肋，但用来对人却着实好用——真是帮了我大忙。从这点来讲，倒是应该谢谢他。”
这下无需多言，骷髅的歌声一定参杂了王苟的精神能量，通过演唱会的形式传播到边缘区众人的耳朵中，从而达到控制的目的。
“王苟会参加上次前往野郊的行动也是你暗示的吧。”以袅觉得有些头痛，他闭上眼睛细细思索道，“但……不对，你为了什么……”
“所以野郊有什么……”以袅深吸一口气，逻辑链到这里还是有些裂痕，他抬眼看向塞希尔，却发现这位银发青年正在对着自己微笑。
这笑容有些邪气，搭配上那张贵气的脸蛋，总有种令人感到后背发凉的压迫感。
“野郊没有什么。”塞希尔开始向台阶上迈步，他离以袅的距离越发近了起来，目光也越发深沉，“正是因为它并没有什么，所以我才想要了解野郊。”
“了解野郊？”以袅发出点疑惑的尾音，但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你是想——”
塞希尔没等以袅说完便径直打断：“对，我想要的就是野郊。”
那意思不言而喻，塞希尔并不满足于带领他的大部队窝在边缘区这片小地，他盯上了野郊，想要把那里变成他的第二个大本营。
“边缘区到底还是属于普渡城，哪儿哪儿都不太方便。”塞希尔眯眯眼睛微笑道，“不是吗？”
“我不要再和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躲躲藏藏，我要光明正大地拥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我要——建立人人平等的新社会。”塞西尔越靠越近，直至最后一个气音竟然快径直贴在了以袅身上，那双倦气但明亮的双眼死死盯着以袅，一只手缓缓抬了起来，径直捏住了以袅的下巴尖，“所以我需要你——需要你这位拥有治愈异能的哨兵。”
以袅看着近在咫尺的天真烂漫却又极具反社会人格的恐怖分子，突然笑出了声：“你觉得我能让你永生？且不说我的异能受到限制，你能否用得上；何必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压根就不是想实现所谓的理想世界，说什么拯救人类的大话——开口之前倒是看看乐队在地底下造的孽，现在边缘区还能找出来一根完整的骨头吗？”
“对，你说的都对。”可能是懒得说话，也可能是无法反驳，塞西尔竟然顺着以袅的话就这么应了下来。
他松开钳制着以袅的下巴，转而牵住他的手，一边摆弄指尖一边将那只手缓缓往上抬，最后贴住了自己的脸颊。这位银灰发的贵气青年侧过脸，将鼻子和嘴唇都埋进去，露出一双隽秀的眼睛，自下而上盯着以袅：“不过，用不用得上是我的事，但你必须要待在我身边。”
他的眸色柔和，眼神中却有种狠劲。
而当以袅接触到塞西尔脸颊温凉的肌肤，立时瞪大了双眼想要甩开那只手，没想到却使不上一点力气。他吃了一惊，连忙看向把半张脸埋在自己掌心的塞西尔，而察觉到视线的塞西尔则冲着他弯弯眼角，露出一个玩味的坏笑。
“你以为所有哨兵都只有一种异能吗？”他将嘴唇埋得更深了些，以袅甚至感受到了手心的湿气，“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
“除了你和我，确实所有人都不该活——”
“一起下地狱吧。”
轰隆——
猛地，一声炸响从远处传来，两个人都是哨兵，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塞西尔微微蹙眉，别过脸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股浓烟从边缘区的废砖残瓦堆里升起，当看清浓烟升起的方向后，塞西尔松开了禁锢着以袅的手臂。
以袅听到耳畔传来塞西尔不均的喘息声，他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下一秒便重新被塞西尔裹在怀里，眼前一黑，陷入了短暂的眩晕中。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罗塞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