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幻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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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苟陷入了空旷的幻想。
老妈围着围裙，正在厨房做菜，她哼着歌，说是纪念搬进新家的第一天。
小老太太精神不错，收音机在厨房放着最常听的频道，但因为油烟机也在响，于是它的声音被调到了最大。
收音机里，主播正字正腔圆地播报：各位亲爱的联盟居民，早上好。普渡城，今天，天气晴。
王苟发现自己也在笑，笑得发自内心，笑得合不拢嘴，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对自己的那堵墙上用塑料框框起来的一张纸。
“房屋契约证书”
他买上了一套房，并且已经和老妈一起搬进去了。尽管贷款还有半个世纪，但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他无比心安，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为一名普渡城的新晋房奴，这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底气、还有了真正的身份。
王苟笑得更开心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离什么更近了。
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王苟的嘴情不自禁地咧到最大，发出满足的“咯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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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袅手一顿，把放在王苟背上的手臂撤了回来。他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蹲在地上，仰个头冲自己傻乐的王苟，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那是王苟的精神世界，而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建立了神经连接，硬是钻进人家的脑壳里窥视了他的内心图景。
这感觉并不好，不论是神经链接建立的过程，还是对别人隐私的探查，都让以袅感到极其的不适应。但看着还在笑嘻嘻的王苟，以袅也哄人似的跟着抿唇一笑。
然而笑归笑，就算排除掉这趟王苟的精神世界之旅，他的心情却没有依然没有这么美丽。
刚刚还怕得要死要活，现在就又是一脸春光灿烂。真要信了“王苟已经从虚假的幻境中走出来了”这种话的，恐怕也只有缺心眼的傻子。
以袅叹了口气，他的视线从不远处还在搔首弄姿的花群上一扫而过，投向立在旁边的周昌兴。他冲周昌兴点了一下头，道：“麻烦过来一下。”
周昌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啥事儿妈……哥？”
话音落下去的瞬间，周昌兴打了个嗑，自己也是跟着一愣。
这会儿周昌兴说话不过脑子，连着把嘴带秃噜了，如果不是及时刹车拐弯，估计就要一个嘴瓢再认一个妈。他本人倒是无所谓，就怕以袅不乐意认他这个便宜儿子——但也太离谱了，竟然从一个脑瓜壳子到脚底板的气质都风马牛不相及的成年男人身上感受到了母性光辉。
周昌兴把断了的眼镜拎起来，揉揉眼睛，第一次对进化成哨兵之后的眼神产生质疑。
以袅没管周昌兴的心理活动，或者说他也许注意到了，但现在着实没有那个精力。
他问道：“你知道王苟家里是个什么状况吗？”
“苟子家里？还真没怎么听他提过，只知道家里条件不大行，有个妈跟他一块儿生活。”周昌兴摸了一下鼻子尖，回忆起来，“看他成天稀里糊涂，其实心里防备比普渡城的墙还厚。但这样也好，哨兵老底被人揭得越多，死的就越快。”
以袅直视着周昌兴的双眼，他放缓了语调，露了一个笑出来：“这样啊，我理解。”
“虽然有点冒昧。”以袅开口道，“但可以告诉我，刚刚你在花的面前看到什么了吗？”
“我？”周昌兴一怔，像是没有想到以袅会问自己这个问题，“我？”
“嗯，就在刚才，第一片花瓣落下的时候。”以袅重复道，“在你的眼里，除了花瓣还有什么？”
周昌兴没有立即回答。
空气沉寂了一瞬。
“钱。”声音从花丛的方向传来，这句话是站在最前面的章灼珏说的。她干脆利落，有些不痛快地说道：“满天的钞票。”
周昌兴看了章灼珏一眼，章灼珏也回望向他，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说吧，这有什么？别扭扭捏捏的，你又不是爱豆，偶像包袱当不了饭吃。”她眉梢微扬，“爱财怎么了？天底下有几个不喜欢钱的？多稀罕的事！”
于是下一秒，周昌兴也开口道：“钱，我看到的也是钱，不是钞票，是码成山的金块。”
钱。
人为财来，人为财亡。而它出现的形式大概体现了不同的个性：章灼珏洒脱，于是大把的钞票在天上飞；周昌兴或许缺乏安全感，于是看到的是落在实处的硬通货金块。
但不管是什么，总归都是钱。
这东西不在以袅的预设之内，然而如果真的摆在眼前成了这问题的答案，却也不算在意料之外。
以袅沉默下来，他站起身，目光却没有从王苟的身上移开。
“什么原理？”以袅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
“怎么不问问我？”知闻抱着双臂站在以袅旁边，应该是等得太久了，声音都带点哀怨。
“哦，那你看到了什么？”以袅懒得理他，但想到人家背着自己走了那么长一段时间，良心上总觉得有点过不去，于是象征性地问了一下，语调很诚恳。
“跟我说话语气都不一样。”知闻话音里都带了点不平衡的酸气，道，“你猜？”
“……”以袅呼出一口气。不是不问，而是本能觉得知闻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毕竟是连门都没锁过的人，很难想到他会在意什么。
当你想到某个特定的人的时候，他做过的事，印象深刻的话，都会不自觉地在头脑中开始走马观花似的一遍一遍倒放，这并非刻意，而是人的大脑无法控制的思想。
于是很不合时宜地，以袅突然想到了知闻对他说过的某句话：
“你现在也许是百儿八十万身价了，白塔首富。”
白塔首富。
白塔首富！
以袅一扫郁闷，简直想抱着知闻大亲一口。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这是人独有的思想和逻辑链，一个异种怎么会知道。
以袅迅速在脑中将异种与人之间的接触途径过了一遍，发现除了哨兵执行消灭任务之外，其余和异种之间有过接触的，便只剩下了那些已经被捕食的普通人。
人和异种之间的思想传输，肯定不是两个物种脸对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说你好你say hi，拿份文书出来双方签字，完事儿再握个手表示友好交流。
那会是怎么样的？以袅看到了脚下跃动的软泥和王苟被烧红蜕了皮的脸。
食用者与被食用的关系。
或者说，再想得大胆一点，一个异种拥有如人一般的记忆和思考，大概也许可能正是因为那群人全进了它的肚子里？
尤其是脑袋。
“想到什么了？”知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以袅看过去，暗光中只能看到他脸侧的梨涡浮动。
这场景莫名让他感到亲切，于是以袅抬眼，扶了一把知闻的肩，说道：“科研院有没有和你们解释过异种的思考模式？”
“思考模式？”周昌兴抢了一嘴重复道，他转头看向章灼珏，章灼珏没说话，只是对着他耸肩摇头。
“异种还能有思考模式？这不就是一畜牲，哪儿有吃的朝哪儿打的玩意儿。要真有智慧也不至于攻击得这么没有层次，早就联系那群弟兄一起朝普渡城发起大总攻了……哥你别逗，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周昌兴搓着那条已经半残的眼镜腿，感觉事情的发展有点脱离轨道，“打人类联盟成立以来没人提过这茬，科研院顶多就是有个磁场测试机，每次异种出现的时候能知道方位，再根据能量波释放的大小定个等级，别的就不清楚了——”
话音将落，周昌兴瞄了一眼章灼珏，含混着补充道：“也不敢清楚。”
他这一句语速极快，不仔细听根本不知道在叭嗒什么玩意儿。说完，周昌兴闭上嘴，手在下巴颏的位置拉了一条虚无的链子，缩回后面当了个锯嘴葫芦。
统共五个字加一个动作，以袅品出来了，大概有点“兄弟我提醒到这儿，哥你接下来悠着点，咱俩都好自为之”的意思。
懂的得装不懂，死人清楚的事实比活人堆起来明白的道理多。这道理尤其管用，特别是在某些场合。
以袅瞥了一眼身上的战斗服。
但现在不能不懂，再不懂下去命就该没了。
王苟还蹲在地上抱着腿“嘿嘿”乐着，声音带点不符合年龄的幼童稚气，荡在黑黝黝的山洞里有种恐怖大片的氛围。
以袅的视线围着几人站着的地方扫了半圈。
不知道这异种怎么得出来的判断认知，知道把自己伪装成值大价钱的植物，向外释放吸引力，让人自动送上门来。大概是“末日时代”后人烟在野郊绝迹太久，它也饿坏了，没力气主动出击，就想出来了这么个事半功倍的办法。
它的能力大概还包括和目标建立精神链接，把对方深层的欲望和“金钱”挂上钩，然后沿着这条神经把感官无限放大，而不是单纯的就摆点钱甩在别人脸上，不然不可能一捞一个准。毕竟大部分人还是觉得小命和钱比起来，肯定先活下去更重要。
所以王苟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的什么渴望与大笔的金钱连结得如此紧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超过了他的性命。
以袅看了看以自己的手，刚刚他能看到王苟的精神世界，八九不离十是异种和王苟之间的精神链接还没合上缝，又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捡了个便宜。
而王苟大概就是执念太深，中招了。那执念应该就是“买房子”。
看来体制内哨兵的待遇算不上太好，再瞅瞅现在这房地产事业，把人都逼成什么样了。
说这只异种聪明，卷着布条就跑的样子把“引蛇出洞”四个字演得那叫个破绽百出；说它不聪明，却懂得从百万种人性的弱点中挑拣出最薄弱的一环来回碾磨。
它是什么，究竟要干什么？
以袅看着四周黑黝黝的洞窟，深邃的黑眸中笼上了一团迷雾。
“知闻。”以袅开口道，他的手径直向那细密的花丛指过去，声音不大，音调却沉重，“砍了那花。”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