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asablanc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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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色如水。
银白的光辉融进远处的海面，循着波浪的起伏翻涌直至升空的一刹细碎成末，又落入海里。
“抱歉啦，大家都在热热闹闹聚餐，我却把你叫出来陪我看月亮。”
“没什么，我的热闹本来就迟一天。”
布兰卡弯弯眼睛，“因为要跟着太宰？”
男人仰头将汽水一饮而尽，“是啊。”
铁皮罐头在重力的压迫下如同纸片一般被人轻而易举捏成一团，伴着一道完美的弧线，与垃圾桶精准碰撞后落进漆黑的洞里。
“准头真好。”孩童不吝夸赞道，仿佛这类话术已经在他身上实用过很多次。
除夕夜，阖家团圆的好时候。这样的夜晚应该与亲近之人相伴着度过，但对中原中也来说，与往常所有的夜晚没什么不同。
“能跟我说说吗，家里蹲太宰为什么每年除夕会跑出去？”
这么多天与对方的试探以及相处，中原中也已经把布兰卡看成港口黑手党的人了。对方的天真无辜的面容下是完全不匹配的强硬果决的手段，处理事情不拖泥带水，除了写报告。啧，糟心小鬼。
中原中也问：“是以什么身份？”
布兰卡说：“太宰的朋友？”
他有些同情地看了布兰卡一眼，“那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就了解程度而言，你和我也差不多吧。而且……”
而且，这里的中原中也比自己更要熟悉太宰治。布兰卡心里默默想着，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对中原中也狡黠地笑了笑：“或许太宰心里把你当朋友了哦？”
“……你再说这种话我可就要走了。”
“呜哇，抱歉。”
青年慨叹了一声向后仰靠着，双手枕在脑后。利用着重力异能使他坐在天台的简易护栏上也能随心所欲，让布兰卡好不眼馋。
这栋矮楼靠海近，属于港口Mafia的管辖范围内，废弃很久，偶尔会有三两个成员过来放放风，偷点闲趣。
中原中也知道这个地方但从来没有在意过，这栋楼在边界线，一直没有拆除倒也是个奇迹，可眼前这个突然来到港口Mafia的小孩却能知晓属实有些惊异。
海蓝色的眸子正好与布兰卡视线相交，中原中也笑了笑，手指将额头边的碎发往一侧推了推：“告诉你也无妨，那家伙除了必要出席的会议一年里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但自从他上位后，偏偏每年除夕都要一个人跑去神社里待上一夜。”
布兰卡眼底的笑意溶解，他微微垂下头，细碎的刘海便遮住了双眸，此时中原中也已将目光注于天边的月亮，他未注意到布兰卡，继续回忆道：“——每年都要额外编制一队出来跟着保护他。他什么也不做，也不进去，就站在鸟居外，等着新年钟声过去后才走。来消除烦恼的吗真是……”
日本文化中，新年钟响，能够消除人的一百零八种烦恼。但对于布兰卡和太宰治来说，却又有另一种意义。
布兰卡轻声应着：“或许是呢。”
该说是第一次卸下心防去接受他吗，还是第一次有人朝他无条件伸出手呢。少年的想法只有多年后自己再回顾才能差不多理清。他身着黑色大衣，站立的位置与当年不变，静待新年的一百零八声钟响。在那之后环绕脖颈犹如套索的红色围巾刺痛双眼时，太宰他，又是怎样的绝望呢？
“也是，感觉他再这样闷下去迟早出事。”
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朝布兰卡点了两下，“去年圣诞节，他忽然跟我说要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捡个小鬼回来培养成下一代。”
话说到这里，布兰卡总算明白了第一天中原中也看到他时脸上复杂的情绪。
……大概是想起了太宰那句惊悚的戏言了。
不要太愚弄中也了啊，太宰！
中原中也侧目看布兰卡忍笑的神情，有些不爽地啧了一声。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港口黑手党很相熟，”中原中也利落地翻了个身站到地面，后腰倚靠着栏杆，“暂时看来你也没有恶意，但那只不过是因为太宰吧。”
布兰卡笑而不语。
“所以更隐秘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但关乎他的事情，我想只能拜托你。”
中原中也正色道：“从四年前，他就忽然变了一个人。这四年来，我一直觉得他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可却又没有明显的迹象，我看不出来任何动机与目的。”
“直觉吗？有时候确实可以相信。”
被布兰卡这么一句“直觉”噎回话语的中原中也郁闷地按了按帽檐，“你要是关心他，后面这些日子就麻烦你看住他了。”
看见中原中也按低帽子的动作，布兰卡的目光柔和了些许，随口问道：“你好像总是戴这一顶帽子，重要的人给你的礼物吗？”
关于他自身异能的秘密当然不会对外人多说，中原中也于是搪塞了过去：“啊，我只是觉得款式不错所以总戴这一款。”
“……你们小孩思维都跳这么快吗？”
“我很好奇！小孩子的好奇心！”
中原中也将一份命令文书从西装口袋中抽出递给布兰卡，后者看过后怔了怔：“他居然把这些权力都放给你了。”
“是啊，放权。他还没到快老死的地步，港口黑手党也在上升期不能算稳定，四年来权力抓的那么紧，一副谁也不信的样子。你觉得现在是为什么？”
他略一思索还是补充了：“ ……我大概会有一段时间要去出差。”
“这该死的……”
布兰卡低声咒骂了一句，意识到这不雅的行为后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谢谢你，中也。”
“没什么，虽然说是上下级我必须要听他的话之类……但也别想随心所欲过了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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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离开了，走之前还给布兰卡塞了样东西。
“这什么？”
“压岁钱。”中原中也一本正经道。
布兰卡一时被震的说不出话，捏着手里的东西好半天才磨磨蹭蹭说了句“谢谢”。
如果是成年的中原中也……如果是十岁的布兰卡，连红叶姐当年二十出头的年纪都会给他年玉……中原中也现在会给他压岁钱也在理。
如果真能带走就好了！
青年再三挽留布兰卡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毕竟荒郊野外又月黑风高夜，实在让他对小孩难以放心。但布兰卡坚持说有人会来接他，婉拒了一步三回头的好心人中原中也。
布兰卡站在楼上，深吸一口气，背朝星月，晚风拂起银白的发丝，他还从未做过这种极限运动，心里也在咕咚打鼓。
好了，不能再犹豫了，天台风大，这是考验他们之间的信赖！
孩童双臂张开仰面从栏杆上掉了下去，重力牵扯着，死亡的恐惧拽住了他，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到百倍，眼看走马灯都要出来了——
令人安心的幽蓝色笼住了他，一只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护住他的后脑，在千钧一发时刻赶来的男人，正眯着盛满怒火的蓝色眸子，紧盯着布兰卡。
灰暗的中长发几乎要垂到布兰卡的脸上，两人面对面，布兰卡笑着一手揽住他的脖子，一边亲昵地抵住他的额头：“我就知道你在，奥伯龙。”
作为惩罚，难得出现这么小一只的布兰卡，被奥伯龙当成球抛了抛，又反复体验了刚刚坠楼的感觉。
专属保镖的到来让布兰卡底气倍增，他果断朝男人吐苦水：
“这次老狐狸的操作跟平常不一样，我就猜奥伯龙你肯定一起来了。”
他絮絮叨叨了一路，“只是如果我自己不相信的话你也好像不会显现出来，玩这种信任游戏，真可恶啊，梅林。”然后把锅全甩给暗处的梅林。
“对了，你能感觉到吗？”
“如果你指的是梅林，虽然我感觉不到，但你身上味儿挺重。”
布兰卡大惊失色，连忙举起手嗅了嗅，确认是奥伯龙在耍他后怒了：“这玩笑不好玩儿！”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上挑的眼角可见心情愉悦，于是告诉了布兰卡想知道的：“放心好了，这里没有另一个我。”
预料到结果的布兰卡此刻还是忍不住叹气，遗憾道：“做最坏的打算……还真是希望渺茫啊。”
“本来以为是一场梦，马上就能回去，现在看来——”
两双肖似的眼眸猝然对视，布兰卡弯弯眼睛，熟练地牵上奥伯龙的爪子，男人另一只手的手指不可察地蜷了蜷。
“不回港口黑手党吗？”奥伯龙问。
布兰卡摇摇头，“太宰不在的。我们直接去神社路上堵他。”
“坦白？”
“哈哈。”布兰卡毫无感情地笑了两声，良好的教养不允许他像奥伯龙一样翻白眼，但能允许他冷飕飕地笑。
深知太宰治糟糕性格的布兰卡和奥伯龙一时相对无言，直到扑棱蛾子抬手指了指前方看不尽的道路：“你确定要凭你这两条短腿走过去而不是叫车？”
“……你说的对哦。”
“你是不是——”侮辱智商的字眼还没说完，就被腰上一拳制止，布兰卡一边掏出手机迅速拨号，一边对奥伯龙瞪眼：“你不许骂。”
奥伯龙心平气和地微笑：“你想——你还敢？！”
恍若无事发生收回拳头的布兰卡语重心长地劝诫奥伯龙：“大过年的，不要说不吉祥的话。一会你还是跟我一起进神社里拜拜好了，净化一下身上的戾气。”
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了面前，布兰卡坐上后座，下意识抬眼望了一下后视镜差点惊的弹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中也他前不久刚走……你？”
“没关系啦。”那人冲他微微一笑，“中也很快就会找到我们的。你还没坐过我开的车吧？”
但是布兰卡经常听说。关于太宰治的驾驶技术有非常多的魔幻版本，总的听上去像是热爱某飞车游戏的狂热分子，现实中也要模拟速度与激情。
让人担心他会不会一头创到哪儿创出人生ending。
哎呀——就不该用了太宰买给他的新手机！明明连窃听器什么的小玩意儿都检查的一干二净，偏偏忘了这厮能给他装定位！
布兰卡托着腮帮：“你不问我跟中也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聊了什么？”
“总不能是怎么谋划让你当一把手吧？”太宰治嘴角噙笑，说着并不有趣的玩笑话。
有些不悦。
布兰卡识相地闭了嘴。开这么低级的玩笑话来打发他说明太宰并不想和自己谈论这个话题，他过来接自己或许只是一时兴起，败了他的兴致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候有人给他来一枪就能结束一切了。]
奥伯龙的心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布兰卡按了按太阳穴，颇为头疼，[他要不是太宰治那我会欣然同意的，不过果然你也认为他是破局的关键吗？]
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人就是眼前正专心开车的太宰治了。
可以说，所有异变的源头都是这个人。黑敦白芥的存在，森鸥外的死亡，织田作之助的存活，还有暗中更精妙的处理，几乎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因为一个零件的改变，整个世界的运转都发生了不可逆的变化。有时候想想，太宰还真是厉害啊。
[如果只是为了织田作之助……那显然目标已经达成了。那他还在暗中计划什么？他还想要做什么？]
仿佛将人拖进窒息的泥沼中同样无望且深重的死意，眼前太宰的身形都是摇摇欲坠的，恍如一瞬间整个人就会散成飞灰。
想要救赎一个无望的人类比绝望要困难的多了。一个人绝望是因为他有目标，凿破千尺漏尽的那一丝光总能成为他燃起的希望。而无望的人，你要如何为他构造出一个能触动他的希望呢？
布兰卡思索着，没有注意到汽车已经行驶到了目的地。有人已经为他打开了车门，少年朝他伸出手，躬下的身躯毕恭毕敬，布兰卡借力从车内钻出来，一群小黑这样夹道欢迎真是全仰仗着他那位司机的光了。
“嗯……？怎么是你，敦君。中也呢？”
大概是发现混蛋太宰治偷跑了大发雷霆，和中岛敦倒班了吧。
布兰卡叹气，他毫不意外地还看见了泉镜花的身影。
两个倒霉孩子……大过年的晚上被拉来值班看着麻烦人物，太宰会给他们加薪水吗？布兰卡摇摇头，唉，不能把黑手党跟一般资本做比较。
太宰治回首就发现小孩正以十分谴责的目光瞪着他，两人对视后，小布兰卡朝中岛敦方向努了努嘴。
倒霉孩子，过年加班，工资，懂？
太宰治眨眨眼，弯起两道月牙，从外衣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交到了布兰卡手里：“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了，进去吧。”
呃，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布兰卡默默掂量了下手里的年玉，面无表情地揣到了口袋里，他表现的有这么爱财吗？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钱花？
凭着对方看不见自身的奥伯龙嚣张地对太宰治指指点点，耳边满是扑棱蛾子的嘈杂之声：“哎哟，太宰治。好久不见，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过去后，他这才知晓太宰治刚刚说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是什么意思。
一个小神社，港口黑手党十分自然的承包了这座寒酸的小山头。可怜的横滨老百姓们被凶神恶煞的小黑们吓散了。好在神社巫女兢兢业业，寂静的道路上灯笼盏盏明亮，中岛敦一行人守在山下，大概是一开始就传达好的命令。
演戏讲究配合，布兰卡三两步跳上台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太宰治。
被灯火燎亮的夜晚，赤红的一之鸟居，立于神道俯视的孩童，只不过一身漆黑的少年如今已是被死意笼罩一片黑暗的大人。
你还会向他伸出手吗？
你还会邀请他吗？
或者就这样吧，本来就分隔两界的存在，保持这么一条干干净净的分界线，谁也不必靠近，时间一到他自会离去，时间一到你也会回去。
就像奥伯龙在耳边蛊惑的那样，拜托，小布兰卡，你和他毫无关系，也没有亏欠他什么，赶快度过这段虚无的时间，然后回到自己的世界和那边的小伙伴玩儿过家家去吧。
布兰卡轻轻睨了一眼奥伯龙，后者还算有点识相的自行消散了。
没有关系，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也就只有没心没肺的奥伯龙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他把太宰治的脸掰来掰去上下左右各种角度仔细观察一遍，怎么看怎么都是太宰治。
是太宰治，那他就不能不管。
青年的身形逐渐与记忆中的少年重合，他慢慢抬起头，于此对视的这一眼仿佛等待了太长的时光才等来，如今已心满意足，他终于露出一个不那么空虚的笑容来。
布兰卡可不是当初那个小孩儿了，有时候在他身上都能看见奥伯龙恶作剧的影子。
他就着台阶坐下，托腮微眯着眼笑道，
“你可以再贪婪一点，比如向我走来。”
如他所愿，新年的一百零八声钟响已从风中送来，在这空茫的钟声中，威风凛凛心狠手辣一方独尊的港口黑手党首领和一个小孩儿不顾形象地坐在鸟居下的台阶上。因为夜深寒重，那条围巾被太宰治用来给布兰卡保暖，倒也真正实现了原本的用途。
“新年快乐，太宰。”
“新年快乐，布兰卡。”
没有晚来半分半秒，与他所了解到的过去无异，念想着的声音终于抵达了耳畔。
如他所愿。
青年的呼吸声忽然变重，布兰卡疑惑地投去目光，太宰治用手半遮住面，眼里笑意还残留着，他顺了顺布兰卡的头发，将围巾里的发丝勾出来，举止温柔的不像话。
“呃，太宰。”
“怎么了？”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好像接下来某人要说烂话。
“上次说我们像父子也不为过，你不要真的往心里去。”
“？我没有。”
“可你刚刚表现的像一个老父亲。还是市面上最受欢迎的那种表里不一老父亲。”
“……”
屑小孩挨了一拳，一如既往收到了新年太宰治的关怀。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Casablanca.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