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埋藏的他》Jfeelings

10、脸上有伤疤的男孩（三）

　　等阿墨盛好面条，放到石桌面上的时候，刚刚吃完碗里一半面条的何昭昭，视线掠过三个碗里的清汤挂面，她停了下来，眼睛和他对视着，心里酸楚着，又温暖着。
　　只有她的碗里，有煎蛋，而宋爷爷，把唯一的煎蛋给了她。
　　“昭昭丫头，怎么不吃了？是吃饱了？”宋大爷看她停下吃面条的动作，以为是她吃饱了，神情有点担忧，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已经吃这么少，以后身体还怎么长得好，于是他开始劝说：“丫头啊，你得多吃点，这样才长得高、长得快，身体啊，才能更健康。”
　　“爷爷，我没有吃饱呢，我是觉得自己先吃了，非常失礼，因此想停下来，等您一起动筷。”她微微一笑，眼神内疚，语气真挚。
　　“在我这，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宋大爷爽朗一笑，在石凳子坐下，拿过筷子，夹起面条，吹了吹，就开始进食。
　　她开心地看着宋爷爷吃饭的样子，也迅速地动筷，夹起煎蛋，一口一口地咀嚼着，咽下肚子，心里滚烫。
　　阿墨也在石凳子坐下，拿着碗，吃着面条，偶尔看着地上在自己打滚玩耍的弟弟，眉眼温和。
　　温馨祥和的气氛，在这个由三间简陋的瓦房围起的院子里，静静地流淌着。
　　吃完午餐，宋大爷轻声嘱咐：“阿墨，你弟弟下午我带他，你带昭昭丫头去玩一下，不可以欺负我的小客人啊。”
　　阿墨低头不说话，沉默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伸出右手，手心向上，语气冰冷：“我带你出去玩吧。”
　　她侧头和阿墨对视，阿墨的眼神虽然是冰冷的，左眼眼角下的伤疤也是狰狞的，但是他幽深如夜的眼眸，却像两颗墨玉，在闪闪发光。
　　“阿墨...哥哥，麻烦你了。”她知道阿墨不喜欢自己对他的靠近，只是因为宋爷爷的命令，才答应了下来，因此语气低沉，神情娇憨。
　　她把左手放到阿墨的右手手心上，紧紧握着，眼神紧张地打量着他，生怕他甩开自己的手，然而阿墨只是眉头皱了一下，视线定固在她的小手上，右手轻轻回握着，牵着她从家里往门口走出去。
　　身后，宋大爷满意一笑，眼神期待，凝视着牵着昭昭丫头手的阿墨，他明白，其实这孩子，比任何人，都需要玩伴。
　　“你想去哪里玩？”阿墨牵着她，走过几条巷子，在一棵大树下，停下脚步，侧头询问。
　　“阿墨哥哥，你叫我昭昭吧，”她声音软糯地请求，神情信赖，语气恳求：“宋爷爷说你喜欢看紫罗兰，早上的时候，就是和你弟弟一起去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再去看看吗？”
　　“我不喜欢紫罗兰。”阿墨眼神深邃，冰冷陈述。
　　“那是因为弟弟喜欢吗？”她好奇地发问，抬头与他对视。
　　“不是，”阿墨握着她的小手，从手心处感受着她的温软肌肤，神情冷漠：“何昭昭，你不怕我吗？”
　　“不怕。”她忽然明白了阿墨问这个问题的原因，眼神坚定地和他对视，神情真挚与诚恳，语气否定。
　　{在阿墨的生活里，肯定因为他脸上的狰狞伤疤，被许多人孤立、嘲笑、厌恶，村庄里的孩子们，他们的行为，最是反映这一面的镜子了，或许阿墨也曾想过和他们一起玩，但是他脸上的瑕疵，注定了他不被很多人接受，这个事实，一定一定使他的心，受到了巨大的伤害，阿墨之所以才变得冷漠，是想通过这种冷漠去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啊。}
　　几念思绪在大脑里闪过，她视线看向阿墨脸上的狰狞伤疤，眼睛透澈，神情毫不畏惧，也毫无厌恶。
　　“你应该怕的。”阿墨眼神锐利，语气淡漠。
　　“阿墨哥哥，你的眼睛里，住着一个很温柔的灵魂，”她左手轻轻地触碰上阿墨的左眼，语气肯定，又安抚一笑：“有人会害怕你，但是也会有人不害怕你，比如宋爷爷、你五岁的弟弟，比如我，即使很少，但是只要我们存在，你的存在，都是值得肯定的。”
　　阿墨发现她用手触碰自己的左眼时，应该闪躲的，或者说应该退后的，但是在她真挚澄澈的目光里，他发现自己不想这样做。
　　站在原地，他身躯僵硬，感受着她的轻柔触碰，心里深处一直燃烧的愤怒与堆积的痛苦，仿佛被一瞬间抹去，如同一阵清凉的水波，缓缓流过，他心里的那股沉重悲伤，也随着水波，远远流去。
　　{温室里的娃娃，都是像何昭昭这样的吗？不知人心险恶，不知世态炎凉，不知黑暗龌龊，所以才不害怕他吧，也只有温室里的娃娃，不会对他产生恐惧。}
　　听到她的温柔安慰，阿墨有一瞬间，冰冷的心，确实软化了，但是过去的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他的心，越发寒冷，思绪如坠入深渊，绝望悲鸣。
　　“何昭昭，不要靠我这么近，”阿墨退后一步，松开了她的手，语气警告，转身迈出脚步，同时缓缓陈述：“我带你去看盛开的紫罗兰。”
　　她愣了愣，不明白阿墨怎么忽然又变得抗拒起来了，明明刚刚他的反应，有软化下来的征兆，心里纳闷着，却不敢让他停下来等等她，自己提起裙子，快速地奔跑着，往他的方向追去。
　　{不管怎么样，阿墨愿意带她去看紫罗兰，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她、抗拒她吧，总有机会的。}
　　心里抱着这一股信念，她嘴角上扬。
　　“阿墨哥哥，你不要走这么快！”她一边奔跑，一边轻声呐喊。
　　正大步迅速行走的阿墨，听到身后属于她发出的急切声音，稍微放慢了脚步，但是仍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彻底停下，直到鼻子嗅到了属于她头发散发的香味，他知道，她已经跟上来了，现在就在自己的身后一丈之处，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
　　“跟紧了，丢了，我是不会找你的。”他冰冷地开口，语气依然冷淡。
　　她气喘吁吁，对于阿墨的恐吓，充满底气地说：“阿墨哥哥，如果你丢下我，我下次看见宋爷爷，要告诉宋爷爷，你欺负我了。”
　　阿墨的脚步，忽然顿住，转身看着她，神情无奈：“何昭昭，你这样非常的幼稚。”
　　“那你不幼稚吗？”她反问，眼睛明亮。
　　夏末秋初的风，把她的碎发、她的纯白裙子，轻轻扬起，也使他的头发，在空中凌乱的飞舞着。
　　面对执意靠近他的何昭昭，阿墨不禁退却一步，他此时此刻感觉畏惧，畏惧她可以看穿自己的那双眼睛，畏惧她身上带着的阳光气息，更畏惧她会发现自己藏在心里的危险念头。
　　树林里的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在弹奏着一首欢快地歌，动听悦耳中，夹着神秘的韵律，令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丢魂失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