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相逢》夜半点灯

9、第九章 流民

　　泉州与建康都同属扬州管辖，相隔不远，现下已经是四月底，谢崇的腿伤几乎痊愈，也是该动身出发的时候。

　　“待会儿买两匹快马，不出三日便能到建康。”

　　“我们，骑马走？”

　　“怎么？你想乘船？”

　　裴柔不好意思道：“我其实没骑过马...”

　　“…………”

　　“那就买辆马车好了。”谢崇道。

　　谢崇仍是一副慈眉善眼的样子，但裴柔直觉对方可能不太高兴了，又不好辩驳，只能心里默默想，该学骑马了。

　　谢崇与裴柔两个大男人，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

　　喝茶稍作休整期间，小二已将马车与车夫都安排妥当，随后便一同踏上了去往建康的路。

　　泉州与建康都是繁华的大都城，两城之间修有宽敞平整的官道。

　　裴柔不时搭起马车窗帘看向外面的风景。

　　多日行走，身边经过的马车俱是华丽无比，正当裴柔想要感叹扬州的富庶繁华，却看见远处逐渐有不少衣着褴褛的人横七竖八地在道路两旁乞讨。

　　裴柔奇怪：“怎么路上乞讨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何能讨到钱？”

　　谢崇听后似笑非笑道：“你说得不错，这官道上自然讨不到钱。”

　　谢崇使扇柄掀起帘子指着路边乞丐：“裴弟不如仔细看看，可发现他们有何异常？”

　　这......

　　裴柔又仔细观察良久，发现这些人好像并非乞丐。

　　看他若有所思，谢崇问：“怎么，看出异常来了？”

　　“他们好像不似乞丐，乞丐应该是无依无靠、只身一人，可我观他们有男有女，有大人也有孩子，倒更像是一家人。”

　　谢崇点点头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们衣服破烂，不像是长年累月所致，更像是刚刚损毁，仔细看看，他们衣衫灰旧也是新沾染的泥土。”

　　裴柔眼力极佳，细微之处也能观察明了，只是江湖阅历实在少得可怜，虽然可以看出异样，但并不知其中缘故。

　　“裴弟所言不错。”

　　谢崇对于裴柔的机敏很是欣赏：“裴弟观察确实细致入微，若是再仔细看看，便可发现，这些人两手空空，连行李都没有。”

　　裴柔再看，确实都未带行李。不过自己下山也没带行李，所以没发现这算什么奇怪。

　　“他们的确没拿行李，这又是为何奇怪？”

　　“破船尚有三千钉，如果真是乞丐，多年乞讨也得有点随身物品，可他们却一无所有，难道还不算奇怪。”

　　“如果我所猜不错，他们应该是被人从家中赶出来，被驱逐之时太过匆忙，不仅分文未带，甚至还遭受了拳脚相加，所以才衣衫不整，满身灰尘。”

　　裴柔从未听过好端端的还会被人赶出家门。

　　“什么？被赶出来？是谁会做这种事。”

　　“我也不过是猜测而已。”看他心急，谢崇卖起了关子。

　　“若是快到建康时城外无这些乞丐，我才能肯定真假。”

　　听他们讨论，车夫默默不语，只是手中鞭子挥得快了许多。

　　但毕竟乘车要比骑马慢上许多，等快到建康时，也已是五月十二。

　　一路上裴柔几乎都在盯着官道两侧看，而谢崇说的“不过猜测而已”显然是谦虚之词。

　　如谢崇所言，越是离建康城近，城外乞丐越是罕见。

　　虽然猜中结局，可裴柔看谢崇并不高兴，甚至有些隐约的愤怒。

　　裴柔忍不住发问：“果然和崇兄猜的一样，现在总该告诉我为何了吧？”

　　谢崇摘下马车窗帘道：“不用我说，你马上就能看见。”

　　裴柔探出头去，远远的便看见有些身穿官服的兵卒正用棍棒轰人。

　　被驱赶的人是一家老小，那老妪足有五六十岁，而年纪小的不过三五岁。

　　夫妻俩各护一个，可怜中间两个不大不小的照顾不过来，摔倒了还被棍子戳着走，好好的衣裳都被磋磨的破破烂烂。

　　看到这场面，裴柔一个翻身就要下车去。

　　谢崇一把揽住正欲跳车的裴柔，把他强行按回座位。

　　“这一路上都是被赶出来的人，你怕是帮也帮不过来，皇上出宫，城内要是遍地贫苦百姓，岂不显得治城有误？这些守卫不过也是受上级命令，你若出去，既是于事无补，又是为难底层官兵。”

　　裴柔知道谢崇说的有理，师傅也再三嘱咐他遇事三思而后行，莫恃强而为，要少惹事端。

　　“崇兄所言有理，不过这事情既然都撞到眼前，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既然撞上了，便是能帮一个算一个。”说罢，使得一个燕子出巢，眨眼间已掠出马车十几步之遥。

　　车夫停下马车，恭敬请示道：“主人，我们也过去吗？”

　　对于裴柔的乐于助人，谢崇倒也不厌烦，慢悠悠道：“自然是要过去，我看那段家的马车就在后头，想必泉阳的世族也都来了。”

　　“九朔，这建康内外高手汇聚，耳力过人者不在少数，还是继续叫我公子便可。”

　　车夫赶紧改口：“是，公子。”

　　再说裴柔这边，他已来到城门前。见他生的好看，又有武功在身，两个兵卒并不敢怠慢眼前的少年。

　　十分客气地问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若是进城，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门，要是参加论道大会，此处往东便是白江山庄。”

　　对方如此客气，完全不复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

　　伸手不打笑面人，裴柔不好即刻发火，只能好声好气的问他为何如此对待这一家老小。

　　守城兵卒见过的人比裴柔吃过的盐还多，看他一副吃软不吃硬的样子，苦兮兮地解释。

　　“天子御驾不日便出城到城东的白江山庄，为免惊扰圣驾，故而让城内平民暂避而已，小人也是听命行事，待论道会结束，自然会让他们回城。”

　　“求求两位官爷让我一家留在城中！”

　　见有人为他们出头，护着老妪的男人赶紧哀求。

　　“白江山庄论道会少则半月才能开完，可我老母身有沉疴，需得日日吃药，若是到了城外哪里还有活路？求求这位好心的公子帮我说说，我一家老小定然蜗居家中，绝不出门惊扰圣驾。”

　　裴柔求情道：“两位官爷，你看他家中有老又有小确实不易，不如放他们回城可好。”

　　“这位公子，我们已经说过了，这是上面安排的差事，我们两个小小的差人怕是做不得主，他们在此已经逗留数日，如果再不离开，也休怪我们不客气！”

　　俩差人看他衣衫陈旧，虽会些武功，可近些日子来得哪一个江湖人士不会武功？于是语气强硬起来，不愿和他多做纠缠。

　　见对方不讲道理，裴柔顿生怒意，打算小小惩戒这二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