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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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才蒙蒙亮，山间小道雾气还未尽散，只见山壁边陡立的石阶上远远有人下山来。
那人身着一袭素色澜衫，身无负物，两手空空，脚步极其轻快缥缈。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而这人步伐好似青云出岫、林间簌雪，轻飘飘、扬洒洒。
不肖几刻功夫，人已消失于山林草木之间，却连一个飞鸟都未曾惊起。
若是被俗世之人瞧见，还以为是哪路神仙游历，只见其形不见其貌。
过些时候，林雾尽散，日光微芒，山中渐有猿猴长啼，翠鸟乱鸣。
隐于山林雾气间的一石碑这才如拨云见日般显露出来，只见石碑上赫然刻着“歇云峰”三字，才知此地竟就是江越境内第一奇峰所在。
峰如其名，该峰奇高奇险峻，横看绵延不绝，山脉甚广；纵观接天连地，危峰耸立；俯瞰则似游龙卷珠，戏于沧浪江畔。
便是未曾见识过名山大川的寻常人瞧了，也定道此山乃是个藏风纳气、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
身在此峰，便生瞻云就日之感，极目远眺，则见滔滔江水奔流入海。
于波涛汹涌间却又见方才那青衣道人端端立身在江上一橫竹，若是细看，便能发现那竹正是歇云峰上所生。
江风猎猎，澜衫乱舞，那人竟岿然不动，凭着一苇便要渡大江！
此江名叫沧浪江，贯通五州，到了泉阳郡地界的分流称作宝奉河。
河流两岸，有雕梁绣柱的楼阁依水而建，河道内则处处泊着精致的雕檐绣船，绣船烛光同商铺明灯将河水映得通红，与天边如火的晚霞恰浑然一体。
裴柔抬头见天边日头已沉，最近连日赶路又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便自脚下竹苇转身跃到近处停泊的一只绣船上，准备喝碗清粥暂歇片刻。
寻常习武之人飞身登船，船免不得吃水浮沉几下，可裴柔一身轻功早已炼化到至臻之境。
登船身姿仿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轻柔之至，以致船内正与河女戏耍的段元白全然不知有人登船而上。
抬手、拂帘、俯身而入。
动作一气呵成，但后背还未直立，裴柔便察觉这船不大对劲。
这船，虽有珍馐美食香气四溢，但是其中花香酒气却更为浓烈。
抬眼疑惑的瞬间，裴柔正与段元白惊讶且不知所措的眼神恰好对上。
裴柔这时才彻底看清船内全貌：
船上未开明火，吃食均是用雕白玉的食盒盛着，都放置于船身一侧的梨木小几上。
地上铺满了雪白的狐皮毯子，七八个未着外衫的女子和一男子都直接席地而坐。
精贵绵柔的毯子上，姑娘们正似菟丝花般攀倚在这年轻男子身上。
男子更是仅着亵裤、大敞前襟，发冠也早已不知滚落到船上何处，任由一头漆发散落满怀与胸膛缠绕，唇边几道朱红胭脂色同酒气交缠……
帷幔旖旎，灯火昏黄，船内正是一副春色无边的景致。
裴柔平日里修的尽是些清心寡欲的内功心法，男女之事全然不通，第一次下山就撞到这样场景，不由心神震荡。
慌忙间连连后退，却忘了身在船上，只听“扑通”一声，正是掉进了河。
段元白不胜酒力，本已喝了个半醉，昏昏沉沉之际船上忽然多了个鬼魅般的道士，酒也吓醒大半。
正要呵斥，却没想到那道士自己落了水，看得他和一众女姬目瞪口呆、哭笑不得。
这边动静也自是吸引了其他绣船的人纷纷摘了帘子出来观望。
只见段家三公子已是先了他们，正同一群河女站在船头，视线所及处是个湿淋淋的青衣道士。
众人不知那道士缘何落了水，倒被落水之人的容貌所惊摄。
可真是一副神仙姿色！
河水深浅只堪堪到他的肩膀，许是刚才落水时太过仓皇，束发丝带已经被水冲散。
那道士抬起莹白的小臂，伸手随意将额前湿发拂至脑后，发间水珠顺势沿光洁的额头流下，又被细长浓密的羽睫困顿片刻后才滴落水中。
河水寒凉，夜风鼓动，本就白皙的脸庞更显得莹莹动人。
灯火阑珊、水波荡漾，有美人同月色共沐河中，实在让人心旌摇曳，不可自持。当下便有位多情人赞美吟咏：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裴柔闻声，身姿不动，侧目看向咏诗之人，开口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
“公子倒是好文采，在下虽然不通诗文，却也听得出其中含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哄然大笑。
段元白亦忍不住笑意，开口乐道：“这宓妃倒是好机锋，季同老弟怕是老毛病又犯了。”
众人的戏笑，湛季同早习以为常，他不理会段元白的打趣，只忧心唐突了美人，心中十分惴惴不安，连忙向裴柔抱拳致歉：
“这位公子，湛某实在无意冒犯，只是觉得郎君你形容非凡，好似神仙人物，不由借古人诗句歌咏几番，如有唐突，望你万万见谅，不与我这个俗人置气。”
裴柔并非得理不饶人的性格，对方既然低头道歉，他自也不多追究。
段元白看对方举止气度超凡脱俗，当是个妙人，对仍在水中的裴柔欣然邀道：
“这位公子，虽然现下已是春日，但日落西山，河水寒凉，不如先登上我这船，换身衣裳，以免染了风寒。”
听得段元白邀请这道士上船更衣，众人脸上又忽的露出一副不言而喻的窃笑。
其实，这宝奉河里的绣船根本不是什么卖吃食的商船，而是世家子狎妓的私船，里头载的都是些妓子。
为求风雅，女的称作河女，男的唤为河郎。
日头一落，泉阳内城的世家公子则命仆从自内城装上吃食划船泛舟来到外城，外城沿河两岸俱为青楼妓院。
那些妓子们见有船来，便开窗招呼熟客，纷纷下楼登船而侍，待到天际泛白才又各自归去。
泉阳民风开放，豢养男娈的达官贵人也不在少数。
最近为求乐趣，更常有世家子令妓子们扮作盲女、尼姑或者道士等，自己则装成采花贼人上下其手一番轻薄，妓子饰的清白女子抵抗不从。
这一番欲拒还迎、寻欢作乐的戏码已成了时下贵族中的风潮。
众人看这小道士样貌极为俊美，估摸着应该是段家公子换口味新收的小君。
裴柔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别人心里所想，只是对这人和一群女子卿卿我我的场面实在敬谢不敏，对段元白的印象更是算不上好。
“多谢公子美意，只是男女有防，方才随意登船已是坏了公子雅兴，还是不多叨扰了。”
段家公子被拒，众人皆戏笑：“看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啊。”
段元白虽无轻薄之意，一时却不想断然撇清二人关系，只闭嘴不言。
纵然迟钝如裴柔，这下也懂了他们言下之意，对段元白印象更差几分。
裴柔不想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只惦念着此刻腹中空空如也，着实有些饿了，便朝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湛季同问道：
“湛公子，此处哪条船是做吃食的，可否告知一声？我赶路至此，只想喝碗清粥歇歇脚。”
湛季同见美人主动与他搭话，正要欢喜回答，却又横生变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