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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宁追寒雪日小班师 韩奉东京城大比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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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局的三场比完了,休息的时候,宁追眼前还时不时浮现出那个男人的眼睛。
清澈,灵动,微有些凉薄,甚至还有熟悉的……崇敬。
妈呀。
宁追搓搓脸。
如此品相极佳的男人,在京城内找不到第二个了。
他是谁?
第二局第一场。
因为对手是韩奉军中步兵总头领,所以宁追也只架一把长刀对付,并不骑马。
她没四处寻找那位美人儿,什么时候想什么时候的事儿,等比武完了,这种容貌的男人,到处一打听便知。
韩奉麾下大将郁虎手拿两把大斧,是个又胖又高的好大汉,黑皮烈眼,脸上尽是杀气横肉,胡髭围满下巴一圈,颇有黑旋风李逵的风格。
敌意气势汹汹的。
宁追虽有些摸不准头脑,但她依旧延续了自己一贯的风格——不小瞧任何一个对手。
眼见得那两柄大斧直朝她头上砍来,宁追把长刀往空中用力一抛,霍地一按身,长腿往郁虎脚面上一扫,起身时长刀恰好回手。
郁虎就地一滚,在爬起来时脸上大胡子上全是沙土。
他跳起来,毫不在意地掴去灰尘,冷笑:“小丫头,不过如此。”
宁追没说话,定了定神。
这位她不能硬抗,毕竟再怎么样她也是个女人,身量相对彪形大汉来说还是相对瘦小,拼不过他这身蛮肉,得想法子让他从地上爬不起来。
演武厅内。
韩奉觑了颜廉一眼。
这老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盯着比武场上的两人。
也是,当初宁老将军活着的时候,手里的兵权是一点都没松懈,颜廉左抠右抠才面前从兵部那里抠出来了一点儿,但这点儿兵权也在宁追子承父业那天给抹的干干净净。
朝中安插他的党羽颇多,好在有宁家父女,守着京城的最后一道城墙,颜廉才不至于愈加嚣张。虎父无犬女,如今宁追名声在外,皇上要封她为天下统军大将军,颜廉心里必然是及其焦躁,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宁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也许,兵权的空缺正是那老贼一直有反心反胆而不动手的原因。
韩奉暗自冷笑。
所以,宁追。
不管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管你自己本身是怎么想的,东宫这边,可看着你呢。
这次,你只能赢,不能输。
……估计也输不了。
韩奉只能说,他活了这三十多年了,第一次见这么能打的女人。
就比如现在。
郁虎被她从后面卡着脖子按在地上,像一条真正的大虎,被武松按在地上不得脱身,只顾挣扎,脸都憋得通红了,那两柄大斧也被甩在了远处的地上。
看来坊间传闻宁追力大无穷也并不是空穴来风,郁虎是战场上的猛将,曾一个人冲敌方军队,后又提着二十颗人脑袋出来,最出众的是那一身蛮力,而现在却被宁追压制的反扑不得。
颜廉脸色有些发青,看看皇上,皇上兴致勃勃,又看向韩奉,见韩奉神色没有波动,忍不住出言讽刺道:“韩将军,看来你军中的人也不过如此。”
韩奉抬眸看了他一眼,黑漆漆的眼珠泛起一层冷光:“哦?颜相为何如此说?”
颜廉冷哼一声:“莽夫,连个女人都比不过。”
江信一听,心里立刻喊了起来:你行你上啊!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狗!贼!
韩奉没说话,低头继续挑将。
宁追足卡了郁虎五分钟,直到郁虎口里告饶,她才松了劲。
她看了看身上,基本知道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灰头土脸。
本来都习惯了,觉得没什么,但今天有美人啊,要是美人还没走,看到她这副狼狈样子……
郁虎勉力从地上爬起来,粗大的手抹了把脸上的汗:“丫头,看来你深得老将军真传,我郁虎……佩服!佩服!”
宁追此时体力已经被消耗不少,闻言,抬手擦了擦鼻尖上冒出来的汗:“多谢郁将军抬举。”
说实话,要把这大个儿莽汉弄倒真不容易,方才若不是她找准机会凌空一脚踹在郁虎手腕上,让他的那大斧子飞出去了,这局的输家还不一定是谁呢。
接下来的四局,韩奉几乎亮出了自己军中真正的精兵强将,说来也奇怪,除了压轴局,其余都是单挑。
是在担心她打不过么?
哼……
越是这样,她的精力就越旺盛啊——
不对。
宁追直觉有什么东西从脑中一闪而过。看着逼过来的人,她眯了眯眼,不经意间竟露出了野狼嗜血的模样。
压轴局时,宁追与三个人打了二十回合难分难解,最后真发了狠,手上的刀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象征性地一抹,这局才算结束一半。另两人见己方军士失败,性急扑过来,自然被宁追拿下。
这局比完后,宁追只是唯有些气喘,若说气力,其实并没有失去多少。
但心里的猜疑是愈加增大了。
大轴局。
骠骑大将军韩奉,亲自上阵。
宁追看着他骑着马进入场内,忽然脑中白光一闪。
原来如此。
“这是谁?”沈七看着一员骑在踏雪乌骓马上的悍将,心里暗自为宁追捏了把汗。
“骠骑将军韩奉,也称他金乌将军。”时暄声音都有些发紧了,“他是汉人和蒙古人的混血,十岁时独身宰杀一头发疯的牛,十三岁时在草原上打猎,在一群饿疯了的野狼口中救下了自己的父亲。自从上了战场,便是战功赫赫,若论武艺,与宁追不相上下。”
沈七听了这话,心里擂鼓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一个陌生女人的比武。
但他知道,自己不希望看见她输。
“最后一局了吧。”宁追提着长刀,脸颊边的两抹灰迹还没有被她完全擦掉,“你亲自来了。”
韩奉没有答话,而是说:“宁将军为何不休息一下。”
宁追笑了笑。
“韩将军,我现在,已经迫切地想要得到属于我的东西了。”她神色流露出戏谑,“何不痛快一战?”
韩奉沉下眉目。
擂鼓声响。
宁追一改之前风格,不再等待,而是主动出击。
一把长刀自上而下砍将下来,韩奉猛然抬手,用自己手里的大刀堪堪挡住:“宁将军气力不小!”
“莫说废话!”宁追咬牙下压,韩奉死死顶着,僵持三秒,韩奉骤然一松劲,宁追身子不由自主地下斜,韩奉又顺势一抬,把宁追大力掀开,下一秒,他整个身子合着刀一起在马背上腾空跃起,袭向宁追。
宁追瞳孔骤然一缩,此时想躲已经是躲不过去,只落得招架。她本想钻个空子学韩奉方才那样诓他一下,无奈韩奉有拔山之力,比方才的郁虎不知强了几倍,宁追咬牙挺着,深知自己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身子就势一斜,使出个倒挂金钩,半个身子悬在马背上。
韩奉手下骤然一空,身子下落的那一刻他猛踏乌骓,又重新飞起,卷势向宁追袭来。
宁追落得喘气的机会,自然不会再由他占上风,两个人你来我往打斗了三十回合,众人只见比武场上沙土纷飞,两支长刀铿锵相碰,二员大将狠命拼杀,直待韩奉略略后退几步,台下众人才得以喘几口气。
“好武艺。”沈七暗暗喝彩。
原来,宁追是这般英雄人物。
是他一开始小瞧了。
原本以为,杨门女将、花木兰、秦良玉等已是上乘的巾帼英雄,今日一见这宁追,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没隔多久,两人又重新厮杀在一起。
打到热处,宁追忽然在马背上一个急转,当即换了一面在韩奉身边,韩奉猝不及防,被她一下子挑中盔甲,直落下马。
这一下子摔得不轻,韩奉胳膊率先落地,疼的面部狰狞,脸上的刀疤衬得整个人更加可怖。
得是脱臼了。
宁追看他握住自己的胳膊用力一拽一推,右胳膊被重新接上。
一时间,计上心头。
她跳下马去,甩了长刀,隔着老远,一把拽下自己身上的轻甲,使出个引蛇出洞式,对韩奉道了几声:“来!来!来!”
韩奉从地上爬起来,见宁追已经手无寸铁,是要和他比招式,自己禁不住热气上头,也扯下头盔轻甲:“怕你不成!”说罢,拽出个二龙戏珠。
宁追暗暗发笑,瞬步过去。
宁追幼时被父亲送去贡州祁白山习武,师承裕德先师,练得一手好拳,速度快,力度大,但看上去却轻飘飘的,易让对方轻敌,从而获得更有利的击打。
她假装打斗了几下,借着从韩奉身边擦身而过的功夫,凑到他耳边低语道:“不知到了现在,本将军可否令你们满意了?”
韩奉眉宇一凛。
东宫这边的想法,除了太子和他,无一人知晓。
而皇上、右相、长孙扉微等人,意图是明晃晃的。
宁追是在说谁?
晃神的功夫,他的耳朵里忽然听见一声轻笑。
不好!
看似柔软无骨的一掌带着疾风冲他的心窝拍来,韩奉向后退走了数步,勉力没有让自己倒在地上,右手已经下意识地捂住了左心口。
疼!
这种疼堪比断骨,如若不是亲身体验,实在想不到宁追一个女子,竟有这样的掌力。
韩奉忍了又忍,终究是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斑斑点点地洒在了空地上。
“将军莫要走神。”宁追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然,倒下的太难看,也会被太子降罪。”
韩奉只觉得自己后脑一疼,不等宁追劈下最后一掌,他的身体本能就已经带他险险多开,狼狈地滚落到了一旁。
原来,她方才与李智他们的打斗,不过是雕虫小技……
韩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每灌入一口空气,都混着浓浓的血腥味。
是她太强了。
对自己人,她终究是不可能下狠手的。这只是一掌,就把他劈成这样,真要认真当做敌人来打,他这身上不知还要得到多少伤痛。
怪不得,怪不得宁老将军对自己的这个女儿在严厉教导的同时宠爱有加,怪不得自她十四岁上了战场后便每每带着她杀敌冲锋……
这是个杀神。
儒学气派尚是辅助,唯有世间温情,才能让她敛去身上戾气。
那赤龙含珠的传说可是真的?
可怕,可怕……
“韩将军莫不是被打怕了?半天起不来。”宁追站在离他不远处,秀丽的脸上早已无一丝笑意。
果真是这么回事。
怪不得前几局大都安排的是平凡人中的出挑者,到中间就显得有些平庸,再到后来一个比一个实力强,却又处处放水,原来是要保她稳赢。
韩奉是太子身边的人,这个她是从长孙扉微嘴里得知的,而此前她一直不知道。
或者说,没有一个人知道,包括师父上官竹。
长孙扉微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宁追无暇再想,现在只是有着被太子利用的不解和难受。
萧政啊萧政,自打你离开我真正入主东宫之后,你我二人真是日渐疏远,现在居然已经到了默不作声就拿我做刀的地步……
罢了,罢了,谁让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而我,终究是臣。
为了北周不覆于外姓人手,我宁追,被当做一颗棋子,也是甘愿的。
你莫要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