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里他》炽糖

1、Chap.01 好久不见

　　淮阳的天总是多愁善感。
　　这不，叶汐前脚刚出大剧院的门，后脚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现在是午饭时间，路上的车不多，行人笼罩在雾蒙蒙的雨里，纷纷习以为常的抽出了常备的伞。

　　但叶汐顾不上什么形象，素面朝天，举着包就往剧院对面十字路口处的咖啡厅一路狂奔。

　　“不好意思让一让！”
　　叶汐不小心被路人的伞剑划拉了一下，眼看路口还有十二秒就要亮起红灯，她不等片刻，像条灵活的游鱼，敏捷的冲到了斑马线上。

　　她想起被妈妈突然安排的相亲就头痛。
　　作为新概念音乐剧《烈欲焚金》的二番女角，近来准备全国音乐剧巡演，时间上就异常紧迫，连一日三餐都得匆忙应付。为了没结果的事情浪费时间，叶汐真的觉得不值得。

　　如果说头几次相亲，她还算对爱情、婚姻抱有一丝希望，那么在经历了十几次奇葩的洗礼后，她是真的麻木了。

　　细密的雨丝迎面给叶汐来了个大大的亲吻礼，更有刁钻的，在她纤长细密的眼睫上肆无忌惮地蹦跶。她被浸得睁不开眼，一边小跑一边抬手抹了抹眼睛。

　　眼见着只有三两步就到人行道了，身侧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急刹。
　　她被吓得一脚踩在了马路旁的水洼里，黑色皮质马丁靴瞬间沾染上泥水，进化成了叙利亚战损摸样。

　　叶汐眯起眼，看着急忙熄火的白色帕梅拉，心有余悸地走了过去。单手扶着车顶，侧下身急速简短地敲了敲车窗。

　　可谁知车窗缓缓下落，一双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柳叶眼，正透过一副金丝腿架的无框眼镜，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汐倒吸一口凉气，微怔。
　　冷风吹刮在她潮湿的脸上，一阵寒意，心不住地抖了三抖。

　　是他。
　　叶汐被盯得心慌，欲盖弥彰地笑了笑，立马背过了身。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文质彬彬的男人，单手撑着一把黑伞走到了叶汐的身边。
　　微挽的衣袖，冷白的皮肤，隐隐的透出手臂上青紫的血管。长白风衣、黑衬衫，一股冷冽的木制香味瞬间朝叶汐扑来，刺|激着她敏感的神经。

　　“好久不见。”
　　嗓音低沉还是那么的好听。不过比起年少，话语里多了一丝独有的成熟和稳重。

　　看着她微湿的发丝，男人不禁皱了皱眉，雨伞倾斜遮住了叶汐头顶洒落的细雨。

　　湿漉漉的地面倒映出两人重合的身影。说不出的苦涩，倏地，在叶汐心头蔓延。
　　她沙哑着声音，生硬地回了一句好久不见。蹲在地上胡乱地捡起背包里散落的东西，头也没抬，急匆匆地跑了。

　　绵密的细雨轻撒，微凉。
　　叶汐曾无数次想象，如果能再见到他，将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但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如此的窘迫不堪。

　　她回想起在法国见他的最后一面，黑衬衫白风衣，金丝眼镜长柄伞，就如今天一样。
　　他还是那个他，而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自己了。

　　看着一身狼狈的女孩从自己面前落荒而逃，徐雨杭微微蹙眉，心里不是滋味。
　　收了伞，靠在车边，从里袋摸出一包烟。低头，准备点燃，却无意间看见了一只滚落在车轮旁的口红，那样的显眼。
　　他捡了起来，上面沾染了雨水，金属外壳冰凉的触感从指腹蔓延至心间。

　　叶汐大脑宕机，三两步冲到了咖啡厅门口，神情恍惚。
　　腿一软，跌靠在墙边心有余悸。

　　叶汐以为自己多狠心，但时至今日再次见到徐雨杭，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
　　找虐似地回头望去，亦如年少时，目光不住地追随着他的样子。

　　在看到那辆白色帕梅拉飞驰而去时，心里莫名的庆幸和失落，混杂着咖啡店散发的焦香，凝炼成一股酸涩，在鼻尖徘徊。

　　叶汐红着眼，苦涩地扬起嘴角，扶墙而起，从包里摸出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水雾。
　　想什么呢，清醒点，你是他谁？

　　努力平复好心情，她掏出手机，翻看叶母十分钟前才发来的相亲对象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中等身材，身着黑色西装领口微敞，双手抱胸扬着下巴傲气的睨着镜头。照片下还用蓝色粗体字明晃晃的写着一句话：越努力，越成功。——淮阳保险

　　“……”叶汐看着不自在，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到妈妈底下备注的话时，一口气没喘匀，不住地咳嗽起来。

　　心如止水：宝，看看妈这次的眼光多好，邵光这小伙一看就特别的有上进心，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刘姨说他看了你的照片特别满意，迫不及待就想见你。

　　叶汐无奈地摇头，吞了吞跳到嗓子眼的心，默念道：三、二、一。推门而入。
　　但刚迈出一步，脚又弹簧似的缩了回来。

　　这回怎么办？要不……
　　叶汐想到邵光是因为照片才决定相亲的，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一个极限反差好了。想起刚刚饰演的“柳惊媚”，蛇蝎美人，心狠手辣，男人避之不及。

　　“嗯。”叶汐浅浅的勾起了一抹撩人的笑，一股莫名的拿捏感和表演欲砰的在她心头炸裂。

　　她悉悉索索地在包里摸来摸去，可怎么也找不到那只颜色攻气十足的口红。
　　明明出门带了啊，莫非刚刚……

　　叶汐疑惑地转身，却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夹杂了浓烈烟草味的冷冽气息，猛地钻入了她的鼻尖。

　　“你是在找它吗？”

　　叶汐揉着额头闻声一愣，抬起头，就看到了刚刚避之不及的男人流畅利落的下颚线。

　　他，学会抽烟了。

　　徐雨杭的喉结微微滚动，惹得叶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看到他指尖摩挲着的口红，惶恐地点了点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拿好。”徐雨杭唇角微勾，将她扶正，把口红塞在了她捏得发白的手里，按着手机打着电话走开了。

　　叶汐目送他远去。口红的金属外壳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热，握在手里，她还是不争气的脸红了。

　　叶汐想起了初三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同桌的男孩睡眼惺忪，从桌上醒来。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眯着眼趁四周无人经过，假装不经意，将怀里捂热的牛奶，塞到了来例假面色惨白、抢不到热水的自己手里。

　　“抹茶味的，趁热喝。”是少年睡醒后慵懒的嗓音，低沉柔软。

　　看着掌心里三十六度八的“热牛奶”，女孩轻轻说了声谢谢，别过头肆意地笑了。

　　叶汐掐了掐自己，心里难受。
　　不要给颗糖就荡漾，你们早已形同陌路。

　　叶汐仔仔细细地对着手机涂上了口红，拉了个眼线。
　　及腰的冷棕淡卷发率性一甩，原本纯良的眼神一变，霸气侧漏，谁都不爱。

　　她推门闪身而入，仰着微微带有攻击性的小脸，四处搜寻着照片上的那个男人。

　　咖啡厅里明亮温暖，被薄雨洗礼的寒意，不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定是偶遇初恋上了头，一种类似醉酒的感觉，怂恿着叶汐不管不顾地开始了“表演”。

　　“反正也不会比刚才更丢人。在那——”看到了坐在书架旁安静地翻着书的邵光，叶汐暗暗道，“看着挺老实的，他因该会讨厌我的吧。”

　　叶汐迈着猫步，轻佻地朝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去。

　　“哟！小样~在这儿等着呢。”咚的一声泥水四溅，和着污泥的马丁靴，一脚踩在了邵光旁边的椅子上。

　　可能是行为举止过于妖孽，旁桌的一个小男生被吓得侧头瞟了又瞟，抱着书蹑手蹑脚地走了。

　　烈焰红唇皮裤马丁，怎么样？够浪荡吧！
　　叶汐在心里坏笑，还不快拒绝我，拒绝完老娘好回去干正事。

　　叶汐睨着眼看向他，可谁知那邵光非但没吓坏，反倒还摸了把头发，合上书，一脸玩味地盯着叶汐上下琢磨着。

　　什么鬼，莫不是力度不够?

　　叶汐心里直犯嘀咕。看样子还是不够猛。
　　随即攒紧一颗白玉似的拳头，砰——砸在了桌上，勾着红唇朝韶光邪魅一笑。
　　冲击力过大引得四周人瞩目。

　　“怎么，邵先生莫不是怂了？既如此老娘就告辞了。”

　　叶汐冷笑一声，搞定！转身就走。却听到邵光的声音冷不丁幽幽的冒了出来。

　　“叶小姐，看照片以为你是个清纯知性乖乖女，宜室宜家，没想到——”他的语气里带着兴奋，故作高深的摸了摸干裂的唇，“没想到，却是个性感活力小野猫啊，不错，我更中意了。”

　　叶汐僵在原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悻悻地收回了腿。
　　这什么情况？反套路？现在都玩这么野的吗？

　　邵光眯着眼，谄媚的起身帮叶汐擦干净椅子。一双手不安分的上下摩挲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坐在了椅子上。油腻的大脸凑到了她耳边，食指缠绕着她的发丝，语气轻浮：“今晚，要不要跟哥哥回家？”

　　啥？！怕不是碰了鬼。
　　叶汐鸡皮疙瘩洒了一地。

　　“不，不用了，邵先生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叶汐拂开了他的手，准备起身却又被大力按回了椅背上。

　　“别着急着走嘛，我们好好的聊一聊。”

　　肩膀旧伤处被按得吃痛，叶汐压抑的脾气噌地就上来了，一把推开了邵光，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脸红到了脖子根。

　　真想浇他个透心凉！

　　可谁知叶汐白皙纤长的手刚伸向杯子，杯子就被一个涕泗横流的女生，眼疾手快地夺了过去。一杯冰水，哗——浇在了一个穿着火|辣的女孩头上。完了还不够，恶狠狠地推了她一把，转身头也不回的哭着走了。

　　叶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瞬间，咖啡厅内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被泼的女孩身上聚拢。

　　可那女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无所谓的耸了耸白皙的香肩，朝着叶汐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若无其事地喝起了橙汁。

　　她，是在对我笑吗？叶汐琢磨不透，好像是有点眼熟。
　　也没多想，转头睨着怒目圆睁、死盯着自己的邵光。

　　“你想泼我？”上扬的语气透露着一股气急败坏的恶臭。

　　“怎么，老娘泼你还不行了是吗？”叶汐被激得硬刚了上去。

　　她就是这样，明明怕得要死，却不肯退缩一步。
　　转身就接过被泼女孩手里递来的橙汁，毫不留情的倒在了邵光脸上，然后朝他甩了几百块钱，直接无视了他的愤怒，语气不轻不重的来了一句：

　　“麻溜地拿着干洗费滚吧！渣男。”

　　邵光脸都气绿了，抬手就要往叶汐的脸上扇去，但看到周围吃瓜群众纷纷拿出手机，窃窃私语，他那一巴掌终究是落了空，捡了地上的钱咬牙切齿地走了。

　　他走后，叶汐揪着的心才缓缓地舒展开来，后怕的一屁|股跌坐在了凳子上。

　　老天爷啊！我怎么敢……
　　打死也不相亲了，孤寡就孤寡吧，老娘不care了。

　　叶汐咬了咬嘴唇，烦躁地撑额，心情郁闷地看向窗外。

　　窗外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街边茂密的树叶温温柔柔地散落了一地光斑。看着街边走过的男男女女，回想起那张埋藏在记忆中的脸，叶汐内心五味杂陈。
　　如果当时能够勇敢一点，就像今天一样勇敢一点，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叶汐埋下头，她明明已经很克制了，可还是会不自觉地，在这种脆弱的时候想起他。

　　她闭上眼，不受控地颤抖了起来。一股饱含着酸涩的热泪顷刻从眼角滑落，嘀嗒——敲落在某个失意少女的心间。

　　　 “喂，大姐，为了男人哭真的很丢脸欸。”一道清甜的女声钻入了叶汐的耳朵。

　　是在和我说话吗？叶汐疑惑地皱了皱眉。

　　“告诉你，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男人，不是渣就是贱。”被泼的女孩拽着脸、架着手，晃晃悠悠的扯开凳子坐在了叶汐面前，意有所指地说，“渣渣太脏看不上，贱的虽然纯情却不长嘴。像我哥，把我好好的嫂子都给弄丢了，你说他是不是犯贱？”

　　叶汐闻言一顿，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一抬头，便撞上了女孩一双水灵的柳叶眼。

　　小晚州？叶汐惊觉。

　　“别说了，我送你回家。”徐雨杭从前台朝她们徐徐走来，清冷雅痞的气质引得一众小女生注目。莫名的疏离感，将极致的禁欲烘托得浑然天成。

　　他脱下外套把徐晚州包了个严严实实，微扶镜架，面色平静，无波也无澜。
　　但叶汐分明从他刚刚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压抑的颤抖。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唔……”
　　徐晚州对着他哥叫嚣，却被捂住嘴一把拎了起来。

　　“一个包，保密。”徐雨杭咬着牙凑到徐晚州耳边低声请求。
　　“唔阔以，五过包。”徐晚州掰着徐雨杭骨节分明的手指，嗷呜嗷呜地叫唤。

　　徐雨杭满是无奈，扶了扶眼镜，还是向这个小祖宗妥协了：“……三个。”

　　“成交！”徐晚州撇开了他哥的手，在他无奈地凝视下，跳到了叶汐面前，笑容明艳的朝她伸出了手：“喏！姐，一定要开心哦。”

　　“好——小鬼头。”叶汐一阵暖心，哄小孩似的看着她。

　　摊开手掌，哗啦——是一把包着淡绿色糖纸的抹茶味奶糖。
　　叶汐明显一愣，惊喜地说了声谢谢。看着眼前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大人，会心地笑了。

　　咖啡厅暖黄的射灯渲染了一丝暧昧。

　　叶汐不经意地笑颜，明晃晃的落入了徐雨杭久久未起波澜的心间。
　　他睫羽微颤，是记忆中的女孩。倏忽，他眉眼微皱，低着头朝叶汐渐渐逼近。

　　射灯照射下，徐雨杭极具攻击性的影子，慢慢地侵噬着叶汐头顶的光；身上混杂着烟草苦涩的冷冽气息，也冷不丁的刺|激着叶汐的鼻腔。

　　叶汐慌乱地垂下眼，下意识地和他拉开距离。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不管是影子也好，气味也罢，但凡和他有关的，自己一个都招架不住。

　　“叶汐，我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