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琼州琼雅阁地界。
旌旗猎猎,天青色的飘带在空中舞动,茶花花瓣四散飞落,旋转,落在少女的肩头。她却无暇顾及这般美景,埋着头,谨小慎微的踩着碎步,踩过碎了一地的花瓣,紧跟随在轿子左右。
街道两旁,人们看着往来的华贵的轿子,妇女指着丈夫的鼻尖嚷着不满,孩子们个个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看着道中不曾见过的盛景。
酒寨里,四个黑衣人只是静静地抿着酒,不语。
琼雅阁元熙楼。
作为琼雅阁招待贵客的地方,荀嗣寒可是大费周章的购进了名贵的薰香,又雇20个琼州最好的木匠雕刻了上百个茶案,丝绸织成的地毯铺了遍地,鎏金色的屏风彰显着贵气。
元熙楼中所有下仆都屏息凝神地忙碌着,在管家的指挥下,上百人显得有条不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整个元熙楼就焕然一新,仿佛重修了一般。几个下仆走向大门,恭敬地等候着。
琼雅阁武清亭。
“他们到哪里了?”琼雅阁阁主荀嗣寒此时皱着眉,手中攥着一张揉皱的信纸,听着家仆的话,不禁叹了口气。“如今的世道,真是不比当初了。”荀嗣寒的目光透过窗纱,喃喃自语道。他转过身,担忧地看着身边的少女——琼雅阁大小姐,荀九奚。
相比于荀嗣寒的满面愁容,荀九奚此时十分平静,轻扬嘴角,神情甚至有些玩味,纤细的双手摆弄着她的心尖宝贝,八宝紫檀木烟斗。
荀嗣寒此时心里可以说的非常非常无奈,心痛。
他怎么也想不到,大女儿竟染上了烟瘾,自十五岁起,就对个破烟斗爱不释手,原本白皙的皮肤一去不返,只剩下病态的苍白,荀嗣寒自认为自己的眼光已经足够老辣,可当目光每每转向荀九奚时,却怎么也看不透烟雾缭绕后她那微眯的双眸。
只见荀九奚吐了口烟,对家仆轻说:“刘伯,你先下去吧,我想,父亲应该有话同我说。”
被唤作刘伯的家仆先是微微一愣,便唤退了屋内的其他仆人,悄悄退下。
“父亲,你想好怎么和他解释了么?”荀九奚此时没有一点当女儿的姿态,倒是反问起荀嗣寒来。
“唉,没什么好解释的,等他大了,就懂了。”
琼雅阁元熙楼。
此时的元熙楼算是热闹极了,大小宗门的宾客互相作揖问候,免不了寒暄套近乎。
朝华门门主梁正可谓是意气风发,与身边的人谈笑风声,而坐在他正对面的冠行派派主石悔可就郁闷多了,虽说他冠行派与天笠宗,琼雅阁,朝华门共称四大宗族,但是冠行派没有一样是相对优秀的。
若说修炼和炼药,天笠宗当之无愧的大家,若说钱财和追踪查案,琼雅阁也是出类拔萃,再说铸器,就是朝华门了,每次琉璃盏,冠行派都是低声下气地同他们说话。虽说是老太爷留下来的,普通人望尘莫及的族产,可石悔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怎能忍得下这一口恶气!
“呦,石宗主怎么脸色这么差啊。”一旁最近势头很足的渝万宗宗主渝楷摇着纸扇,挺着大肚子,打趣般对身边的同门说。
“哼。”石悔脸色更差了。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万年老四嘛,再过两t个女修也是自视甚高,这些人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想着朝自家宗主靠近靠近,再靠近。
几盏茶的时间才过,一名手拿折扇的俊俏青年从长老席上悄悄走到荀嗣寒身边,低语了几句,便离开了元熙楼。
荀嗣寒斟酌着词句,缓缓走到大厅中央,正色道:“各位,荀某今日办酒宴不仅仅是与大家相知相熟,还有一件事与各位说明。”
霎时,元熙楼寂静了下来。
连风流成性,极愿接话的苏世谨也闭上了嘴,静静地望着荀嗣寒。
六位镇阁长老却是微微侧头,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十日后,琼雅阁上下事务皆有荀氏长女荀九奚处理,再有五日,她便会正式接任宗主之位。”
“什么?长女?一个女人?!”
“这太荒谬了!”
“真是……”
“荀兄,这有些玩笑吧。”
不可思议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解,嘲笑,无奈,什么表情在这些显贵的脸上不停闪烁,最后都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悄悄议论着。
女人,在这群人眼中,只是为传宗接代所服务的,为自己的大业留下继承人,或是取乐,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并不是像小农小户那样,和一个女人厮守一辈子。而让女人继承族业,简直闻所未闻,是荒谬之举,无稽之谈。
世人都知道,荀嗣寒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男孩,让长女继承族业,也是无奈之举。但荀嗣寒明明才30几岁,正值盛年,荀九奚也才19岁,这么早就将大任交给一个孩子,也不知这是历练,还是试验。
这次酒宴最后也是在众人安慰的目光中结束的。
众人前脚刚走,六位镇阁长老就将荀嗣寒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死活不让荀嗣寒离开元熙楼。
为什么?
因为荀嗣寒有儿子。
但是体质特殊,从来不认这个孩子。
荀嗣寒看着六位老顽童,苦笑着对他们摇了摇头,连忙向青琉坊赶去。
残霞还在天边摇摇欲坠,惹人心乱,映得一地昏黄。
琼雅阁青琉坊外。
青琉坊作为荀九奚的寝殿,是想有多奢华,就有多奢华。残阳下,飞翘的屋檐上挂着一串老旧的风铃,在清凉的夏风中呜咽,在暮色中诉说着惆怅。鎏金的大门闪耀着光辉,青琉坊几个字尤为显眼,几扇木窗微掩,隐约晃着零星的烛火。
一个身着琼雅阁弟子衣服的少女,哦不,是男孩,此时正被罚跪在青琉坊的大门前。一旁的侍女在小声议论着,这个男孩怎么每天都来找不痛快,非得惹大小姐生气,还不是被罚跪在这,简直自作自受。
在背影的昏暗中,这个漂亮的男孩狠狠地盯着她们,却看到她们身后匆匆赶过来的荀嗣寒,眼中愤怒更甚。
“都下去吧。”荀嗣寒对侍女们挥了挥手,走到男孩身侧,用灵力将他的膝盖轻轻托起,相隔很近却传音道:“进去再说。”
男孩丝毫不畏惧这个宗主,头也不回的跑进了青琉坊的大门。
荀嗣寒在外面迅速布了一个隔音的阵法,令整个青琉坊的家仆退下,才走了进去。
琼雅阁青琉坊内。
有了青琉坊数颗夜明珠的照耀,男孩的容貌终于得以看清。凌厉的凤眸流露着愤怒,薄唇轻颤,明明是男孩,远看无论是身材还是面貌,都像个出落有致的曼妙少女,尤其是那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显得十分娇弱,激起人强烈的保护欲。
这若是个女人,定时府中最受宠的主儿。可惜,这是个男孩。
“酒颜,你觉得不公平,对吧。”荀嗣寒先打破了沉默,对着男孩说。
荀酒颜根本无法理解父亲这么做的原因,他从出生起,就从未受到过宗主嫡子的待遇,每天因为修炼速度极慢被同门嘲笑,却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说出,化名昀酒颜,在宗门中艰难的挣扎。
而眼前这个坐在银丝紫檀木椅上,静静吸烟的女子,占有了本属于他的权力,他的地位,他的待遇,他的一切!
如今他这个所谓的父亲,荀酒颜从未对这个男人喊过这两个字,却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她!
这也太可笑了。
难道我不才是宗朱之位的真正继承人吗?
凭什么,为什么,是她!
荀嗣寒此刻也是百感交集,这个孩子从出生至今,他从未尽过父亲应尽的责任,只是会派人托话禁止他说出身份,只要秘密见面就会吵嘴,从来没有安宁过。
作为吵架根源,马上就要成为一宗之主的荀九奚,还是一副毫不在意,随遇而安的样子,这样子,就是荀酒颜最憎恶的模样。
荀酒颜并不知道为什么荀嗣寒不认他这个儿子。
这是琼雅阁这一代最大的秘密。
荀酒颜是至阴之体。
这本是十分珍贵的,但是,至阴之体通常只会出现在女人身上,适合双修,已经千百年没有出现了,但出现在男人身上,是丑闻。修炼速度极慢,只有在良好的保护下成长,熬到后期修为才会爆发式增长,若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到时顺理成章做成药炉,这是极为残忍的事。
世人皆知荀嗣寒的正妻是至阴血脉,她的下一代十有八九是至阴之体,荀九奚不是,自然就是荀酒颜了,如让他人知晓,人界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若藏在宗门里好生保护着,就要选出绝对忠诚并且修为高深的家仆。怎奈人心善变,仅有这些半个身子入土的长老,能荀嗣寒放心。让一群自说“忙得要命”老头围着一个小孩转,荀嗣寒想想就头疼。万一哪天老头子们撂桃子不干了,都是几代元老,是得把琼雅阁上数八代祖宗才肯出山的主儿,他一个小辈,又怎能说得动?
所以,将荀酒颜藏匿于宗门弟子中,亦是最好的选择。
而至阳之体则更容易出现,并且修炼速度很快,像天笠宗少主苏子骁,朝华门的三长老,渝万宗的座上宾——陈忱。这只是完美的运用了体质的人,还有很多人隐匿在暗处,深藏在民间。
“是,我觉得不公平,从出生起,我就从未得到过公平的待遇,而她呢,要什么有什么,那是个女人,凭什么地位比我高,享受的比我尊贵?”荀酒颜此时极力的掩饰着不甘。
荀嗣寒此生最不会做的,便是父亲。
对上荀酒颜清澈的眸子,他的神色复杂,视线仿佛穿透了荀酒颜,凝视着另一个人,像安慰荀酒颜,又像安慰自己喃喃道:“以后,你就懂了。”
“……”荀酒颜被这样无力地解释打败了。
他深知荀嗣寒的性格,一旦做出决定,哪怕天诛地灭,也不会更改,何必再自找苦吃。便狠狠瞪了荀九奚一眼,撕碎袖中的传送符,不甘的离开了。
荀九奚眼中忽然坚定,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