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星逐月》听涯

48、过往种种

　　大荒八十九年即大望三十六年，大望，临风，望仙台。
　　陌上霜不屑也无意与他人闲谈，于是登记过后就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细细擦拭着怀中品质上乘的宝剑。
　　陌上霜一个人独处了许久，陆陆续续有其他宾客入座。余光中他瞥见一名窈窕淑女端庄地坐到了自己身边的空位上，素日里与男人和兵器共处久了的他，忍不住侧过头去多看了几眼。
　　谁知，这一眼，就叫他情窦初开。
　　所谓是大家闺秀，举止娴静。
　　出尘标格，和月最温柔。
　　大荒九十年即大望三十七年。
　　大荒，上枭，都督府。
　　“爹。”
　　陌上霜低着头，站在书房门口。
　　“世儿，你来了。”大荒都督同知陌如玉转过身，望着自己年轻有为的幼子，仿佛又一下苍老了很多岁。
　　“爹……您就告诉我，陌家军还能撑多久吧。无论什么样的后果，我都愿意和您一起守护最后一寸国土，直到死亡。”陌上霜突然跪下，“请父亲让我上战场！”
　　陌如玉长叹一声：“世儿，你起来吧。你明知道我们已经倾力而出，家里若是再少你一个顶梁柱，可真就是内忧外患咯。”
　　见陌上霜还是不起来，陌如玉上前亲自将他扶起，劝说道：“这些天处理各种事物，世儿应该也是焦头烂额吧。”
　　陌上霜本来想说不忙，有人帮忙，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总不能让自己爹知道自己书房有时候会金屋藏娇吧。
　　“世儿，陌家军已然力不从心了。爹舍不得你一同赴死，你不如弃暗投明吧，至少不会白白在这样大好的年华折送性命啊……”
　　陌上霜双眉一横，语气坚决：“那我是万万不可当逃兵的。陌家世代忠贞，怎么可以到我这里就成了贪生怕死之徒？即便时局扭转物是人非，我也不做这背信弃义之事。”
　　“好，好啊。不愧是我陌如玉的儿子。”陌如玉一脸欣慰，拍拍陌上霜的肩，不过你得好好给你姐姐做做工作，让她赶紧去夫婿家与我们断绝关系，明白吗？这一战若是败了，你我都将成为战俘，这对女孩而言太可怕了，一定要让她走的越远越好。”
　　“自然。”陌上霜连连点头。
　　“还有……世儿啊，那女孩是谁？”
　　瞒了这么久，陌如玉还是终于问到了陌上霜心坎上。陌上霜脸颊微红：
　　“她是我在大望百花宴结识的朋友。我曾经答应回大荒就去给她送牛轧糖，还说找她比试，却因为大荒内乱的事情一直不得空。她应该是嫌我不守信用，于是就自己偷偷来找我了……”
　　“是个好女孩。你别以为爹老糊涂了，那么多账本的批注字迹清秀，明显就是女孩的字迹，那女孩没少帮你处理事务吧。”陌如玉话中带着谴责，“你啊，早就发现人家了也不吭声，任由人家这么默默无闻地帮你，你也不害臊。”
　　陌上霜一脸委屈：“我不是打算近日就抓她个现行嘛，可是您又说陌家军快撑不下去了，我怕连累她……所以还是继续当做没发现她，不和她坦白了。”
　　“也是。你这么想，说明你实实在在心里有她。可惜，你生在了我们陌家。”陌如玉一脸无奈，“否则你和她……”
　　“爹，我现在守好我们陌家就好了，至于其他我也无暇再想……”陌上霜终于做出了决定，“但是在这么多她为我挑灯点香的夜晚，我总是忍不住趁她不注意偷偷看她，有时候看到她颠倒黑白的疲惫，总觉得自己亏欠她良多。我想这些天寻个日子，把答应她的牛轧糖送去，再找她切磋一番。”
　　“去吧。只可惜如今国库亏空，我们陌家库房也一整个搭了进去，怕是凑不齐你答应人家的一车牛轧糖了。”
　　“若是、若是陌家能熬过这一劫，我一定把亏欠她的一一补上。”
　　大荒九十年冬。陌家军崩盘，陌如玉战死沙场，新帝长驱直入，逼退旧帝上位，同时下令满门抄斩陌家，却唯独留住了放走旧帝最大罪魁祸首陌上霜的性命，将其软禁在陌家旧府。
　　“公子，都督的遗体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了，下完葬就随老奴入宫吧。”
　　“完好无损？怎么可能……”
　　陌上霜双眼空洞，呆呆地望着停在破败的陌府门口的棺材，心中死灰复燃，攥着那么一点希望连滚带爬地跑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棺材盖，望见棺材里和蔼有熟悉的面孔，顿时泣不成声。
　　一旁士兵看不下去了：“公子速战速决吧。今天已是最后期限，公子赶紧将其下葬然后回皇宫。还有，这棺材就不能带进去了，你把尸体背进去，马革裹尸，随便找个地儿埋了吧。”
　　“怎么回来的。”
　　陌上霜没有计较这士兵出言不逊，毕竟新帝上位，他们陌家一家忠臣自然就成了罪臣。所以，如今的他更好奇他爹的尸首是怎么回来的。
　　“哎呀磨磨唧唧的，老奴就告诉你吧。”一旁的老太监声音尖细，“是本来已经入选静虚公主的伍家嫡女拼死上奏，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以撞柱而死相逼，才勉强让主上答应了这事，自己呀，也落得个削去官职、杖责五十的下场，打得差点命都没咯。”
　　“是她……为什么……”
　　陌上霜一下子头昏脑胀，浑浑噩噩地拖着陌如玉的尸身进了陌府，亲自挖坑下葬填土，草草立了个木做的墓碑。
　　如今的他只能在心里厚葬自己的父亲，就连父亲的尸身都是别人拼命求来的……
　　大荒九十一年春。
　　“我求你……放过我姐姐。你要发泄冲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陌上霜发了疯似地护在衣衫不整的陌染眉，眼神和语气中尽是哀求。
　　“你拿什么来换呢。”新帝把玩着手中的鞭子，徐徐地吐了一口气。
　　陌上霜咬牙，只能丢掉了原则：“我告诉你陌家兵法全部内容就是了，请你以后放过我姐姐。”
　　“不要，阿世……”
　　陌染眉来不及多说几个字，便泪眼汪汪地被一群侍卫抬走了。
　　新帝似笑非笑地望着这些天被折磨的背部佝偻的陌上霜：“这才对嘛，终于是拿到我想要的了。不过这还不够。陌上霜，我要你做我的男宠，生生世世服侍我。”
　　“你做梦。”陌上霜狠狠盯着新帝，脸上写满了绝不退让。
　　“那我就慢慢磨着你的骨气。我倒要看看你能傲气到什么时候。”新帝亲昵地摸了摸陌上霜的脸颊，确认陌上霜感到万分恶心。
　　这个变态的女人，这些天囚禁折磨自己这么久，居然是为了逼自己做她的男宠。
　　他已经为了姐姐交出了陌家绝不外传的兵法，现在他死也不会再退让一步，宁做阶下囚，也不做女人的玩物。
　　就这样消磨了整整一年。
　　陌上霜学会了服从，学会了俯首称奴，却死活不肯交出半分贞洁。
　　陌上霜知道这个女人逐渐失了兴致。
　　“罢了，丢到怡红春院去吧，真碍眼。”
　　怡红春院，陌上霜有所耳闻。但真正接触到了之后，每每想起，都是一阵恶寒。
　　每夜想起那女人把自己关进去前的最后一句话，就如同恶魔低语：
　　“你既然不肯要了我，那我就让无数人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