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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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液归还于河流？”季禾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它的话。
听到与自己相同的声音，季禾有一瞬间的失神。这种感觉相当怪异，让他无端生出一种正在自言自语的错觉。为防错过新的信息，季禾又将身体往树干上贴了贴，然而那道声音只说了一句话就没了下文，他凑在那里听了几分钟，它都没再说过话。
看来是要他自己猜了……季禾想起之前洛荻和他们交流情报时说过的话。他那时提到过，森林王子想要拯救森林，就必须还回森林赠予他的一切。森林王子本身并不是人，他的躯壳是由森林万物创造而成的，那么……把血液归还于河流，是否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让他放血？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季禾在心底暗暗点了点头。他离开这棵树，靠近河岸。一阵微风拂过，水面掀起一层金黄色的波澜，季禾伸出手拨弄了两下夕阳色的河水，指尖处传来水面微热的湿意。随着他的动作，河中溅起一团水花，打湿了他的鞋袜。
他回头朝谢嘉泽笑了笑。此时夕阳笼在季禾的身上，配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站在那里，倒真的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他顶着橘红的日光，小跑着来到谢嘉泽的面前，两只手捏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他又用那样湿漉漉的眼神看向他。谢嘉泽最见不得季禾撒娇，从前只要他一用这种眼神和语气同他讲话，谢嘉泽就会立即缴械投降。
“什么事？”他伸出手摸了摸季禾的头发，温柔地说。
“嗯……我要去过主线任务，你不要靠过来，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他充满雾气的眼睛眨了眨，“等我死了你再过来，好吗？”
“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谢嘉泽不知道他在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但看着季禾的脸，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轻轻点了点头，应下了。
“那说好了，骗人是小狗。”季禾见他答应了，瞬间露出了笑脸。他又跑到河岸边，在远处朝谢嘉泽挥了挥手。
谢嘉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时的季禾有一种易碎感，让他产生了这个人要就此消散的错觉。这使他的心猛然抽痛了一下。
在谢嘉泽看不见的地方，季禾偷偷摘下了别在腰间的匕首。他背对着谢嘉泽，假模假样地又撩了几下河水，而后趁着谢嘉泽没注意，一下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嘶……好痛。尽管已经咬紧了牙关，还是有一声痛呼从他的唇齿间溢出。他超级怕痛，平时连手指割破都要娇气的叫唤一声，如今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偷偷割腕，居然生生的忍住了。割之前，季禾担心一刀不够深要割第二刀，于是直接对自己下了狠手，近乎砍掉了半个手腕。手起刀落，鲜血喷涌而出，喷了他满身。
呜呜……怎么这么疼啊……他面对着河流，背对着喜欢的人和队友，看起来十分洒脱，实际上完全是在假装坚强。几乎是相同的时间，他刚一划开手腕，眼泪哗的一下就流了出来。他整个人可怜巴巴地半跪在岸边，鼻头红红的，一张白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赶紧把喷血的手塞进河水里。
这水也好凉……没有了阳光的照射，下层的河水冰冷刺骨，冲刷着季禾渗血的手腕。鲜血刚一接触到湍急的水流，就被稀释开，漾在水中。他感受到河水中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在通过这种方式汲取他旺盛的生命力。随着血液的流失，仿佛有一种没有实体的东西顺着季禾的伤口，钻进他的身体里。这不仅仅是生命流逝的感觉。
看来……放血也是正确的流程。失血到一定程度，他的身体已然无法支撑他半蹲的姿势，于是他挑了一个稍微好看一些的动作，认命般地趴在水边。他的手放在水里，体验着死亡来临时的感受。他的五感在慢慢地减退，头也眩晕起来，身上的冷意愈发严重，眼睛也快控制不住，就要阖上了。
忽然地，季禾感觉自己轻飘飘地落入了一个怀抱。那个人的体温炽热，手臂有力地将他拢在怀里。他甚至都不用睁眼去看，就知道是谢嘉泽来了。
“小狗……”季禾磕磕绊绊地说。
都这种情况了，他还不忘那个幼稚的诺言。谢嘉泽不知道此时自己该哭该笑，只将他整个抱起来，让他保持着右手浸在水中的姿势，躺在自己的腿上。
“好好好，我是小狗。”伸出手指摸了摸季禾沁满冷汗的额头，“疼么？”
“不……疼……”他努力地将眼神聚焦到谢嘉泽的脸上，用力勾了勾唇角，想挤出一个略微好看一点的笑容。
“你骗我。”他将手垫在季禾头下，给他充当枕头，怕他听不清，说话时还特地向下凑了凑，“骗人是小狗。”
“我们……都是……小狗……扯平了……”季禾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有一条软滑的东西从他垂在水中的手旁蹭过，他费力的侧头望向水面，正好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
那是一尾鱼。季禾确信，这条河里之前是没有鱼的。
打他们进森林起，季禾就没见到过除他们以外的任何活物。这片森林静的可怕，甚至连一只虫子都没有。此时他在河流里见到了鱼，这是否说明他的血起了效果，整片森林都在慢慢地复苏。
“痛……”他扭过头，平视着谢嘉泽的脸，眼中有泪光闪现。那股神秘的力量一直吮吸着他的伤口，仿佛是想把他的最后一滴血抽干，他有预感，再过不久，自己就要死了。
尽管知道自己不会真的就此死去，但生命逝去的的滋味并不美妙，说是煎熬也不为过。他自觉是个被惯坏了的人，比一般人还要胆小、怕痛、恐惧死亡，但此时躺在谢嘉泽的怀中，他竟感受到无比的心安。那些疼痛都好像飞走了。
“你别……别难受，我……一会儿……就活过来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不大清楚，“我现在不是人……被抽干了血……也不会……死的很丑……”
“在我心里，你什么样子都好看。”谢嘉泽知道，季禾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受，故意这么说逗他开心，他应该陪着季禾演最后一程，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红了眼眶。
“你……可以……再答应我……一件事吗？”季禾的声音越发的微弱，谢嘉泽要贴在他嘴旁才能听得清。
“好，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谢嘉泽的声音颤抖。
“你先……看着我……离我近一点……我再告诉你……”汲取他血液的力量骤然消失，季禾把手从水中拿出来，趁着谢嘉泽凑近自己，轻轻盖在他的眼睛上。
冰冷的触感从他的脸上传来，谢嘉泽愣了一瞬，乖乖地任由季禾摆布。他刚才听季禾的话，低下头去仔细看他，两个人近乎是鼻尖碰鼻尖的距离，再近些就能吻上。
他眼前一黑，视觉的消失使得其他感官更为敏锐，季禾微弱的呼吸声萦绕在他的耳边，谢嘉泽耐心地等着，过了十几秒，身下的人才艰难地说出一句话。
“我可以……亲亲我的小狗吗？”
不等谢嘉泽回应，季禾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下颌。他轻轻吻了一下谢嘉泽的嘴唇，才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季禾的手无力地滑下，露出谢嘉泽呆愣的双眼。一滴水从他的太阳穴滑落，恰巧滴在季禾眼角的泪痣上。他的唇上还残存着季禾吻的温度。
和河水一样冰冷。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小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