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武侠]佛子一笑》迴梦

29、第 29 章

　　可怜的山神趴在他赖以生存的黑山之上沉沉睡去，在睡梦中忽然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时候，这座山既不叫清河山，也不叫黑山，就是一座野山，没有人来过，自然也没有名字。

　　山也不像现在这样遍布参天树木和百花鸟兽，整座山石块遍布，黑土杂生，树虽然也有，却并不多，稀稀拉拉的，远远瞧着，活脱脱就是一座黑色的山。

　　不知是什么年月，山底下来了个老者，长眉白须，看不出年岁几何，只是浑身透着仙气和智慧。

　　老者看着这座黑色的土山忍不住笑了，“如此之黑，倒不如便唤做黑山罢。”

　　老人支着拐杖，慢慢悠悠便上了山，哪怕是泥泞陡峭之地，他也如履平地。他所走过的地方遍地生花，拐杖所指之处便是百年树木拔地而起，绿植花草很快覆盖住了整个黑山，林间虫鸣鸟叫声不断，充满了生机，这座山活了起来。

　　没过多久，老人带来了一群人类，无家可归的人类，他们定居在了山脚，建了最初的村落。因为老人告诉他们，这座山叫做黑山，他们便给村子取了名字，叫做黑山村。到了很后来，村子发展的越来越来，还分出了好几个村子，甚至有了自己的镇子，也叫做黑山镇。

　　老人取名的黑山也终于有了自己第一个灵，黑山自己生的灵，山灵。

　　老人轻抚着山灵的头，感受着山灵对他的亲昵，虽然震惊于山灵的模样，却还是给他取名“黑山”，毕竟是黑山的山灵，叫这个名字也没什么问题。

　　刚生出灵智的山灵并不觉得老人的名字取的敷衍又随意，反而他非常高兴，他因老人而生，因而天生对老人有无穷的亲切感。

　　直到老人离开的时候，黑山成为山神，他让黑山好好守护这座山和山下的村民，在得到黑山的承诺之后，老人消失在这片山脉。

　　山下的村民为了纪念老人，为他建了庙，捏了泥塑。只是后来，庙翻了重建，也不知为何，就成了山神庙。不过黑山不在意，他和老人是一起的，谁是山神又有什么关系，他会替老人守护好这座山，等老人回来的一天。他相信，他还会回来的。

　　山中岁月悠然过。

　　直到十来二十年前，北齐建国，极为重视佛教，国君极力倡导佛学，全国上下一时间造了不少寺庙，连黑山也不例外，选了最好的一块，造了个极为华丽的寺庙，叫做清河寺。

　　当时来的和尚就是释明，那时候的释明还很年轻。

　　刚开始的清河寺主持性格温和，寺庙又是刚建起来，名声不是很大，大家还是更相信山神。

　　不过没几年，释明就成了新的主持，清河寺的名气也很快上去了，加上国君极力倡导佛教，这些年的村民已经只知清河寺，不知山神庙了，连上了年纪的也都只去清河寺上香了。

　　直到黑山被改名叫做清河山，山神黑山受到重创，连外形也逐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缺少香火和信仰的他，无法再庇护这座山和村民，只能蜷缩在山神庙里哀伤地看着那座泥塑。

　　村民在山上到处寻找他，终于将目光投到了这个败落的山神庙里，他们破入了山神庙，将老人的泥塑给砸了，推倒了桌子，找到了藏在桌子底下的他。

　　“好啊你，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棍棒重重地落在黑山的身上，他忍不住哀嚎着躲闪这些攻击，在地上滚来滚去，黑色的毛沾上了一堆灰尘，显得他无比狼狈。

　　“哈哈哈哈！”

　　“你们看它，像不像个虫子！”

　　村民们哄笑着，冰冷刺骨的话语甚至比身上落下的棍子还要让黑山难过。

　　只是他实在是无力反抗了，最后也没了力气挣扎，瘫在地上任由村民们出气。

　　“行了，把它给捆起来，这次捆得严实一点，可别再让它给逃了！”带头的村民说道。

　　几个人拿着粗麻绳将他给捆了个严实，别说是逃了，连动都难以动一下，更别说他现在身上疼得不行，哪里能逃呢？

　　村民将他带到了清河寺的山门前，那里已经架好了一个十字型的架子，下头堆满了木头和柴草，将他结结实实地绑在了架子上。

　　清河寺的主持释明满意地点点头，“各位施主，今年天降大旱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妖孽，它是传说中的旱魃，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清河山，只要将它烧上三天三夜，咱们清河山就能下雨了！”

　　村民已经拿着火把朝着黑山靠近，他奋力挣扎，幸亏此刻嘴里没有塞着东西，黑山拼命开口，“我，不，是！”

　　释明脸色大变，“怪物口吐人言，赶紧点火，再晚可就要来不及了！”

　　村民哪敢不听，好几个人举着火把朝着黑山扔去。为了让它早点被烧死，柴上甚至还浇了油和酒，火把掉落的瞬间，火焰立马熊熊燃起，朝着黑山烧开。

　　那一刻，黑山的心凉了，不，应该是死了……

　　他忽然很想哭，但是张了张嘴，眨了眨眼，没有一滴泪落下来，他平静地望着火焰外面的村民们，此刻的他们正欢呼雀跃着，似乎已经看到将他烧死后，天降甘霖的场景了。

　　一股愤怒席卷了黑山的心。

　　为什么！他用尽全力护着这些村民，他们却要致自己于死地！

　　黑山仰望着天，他想起了那个老者，第一次，他想起他的时候没有怀念，只有恨意。

　　他是黑山诞生的第一个生灵，仙人抚顶，是世间最纯粹的灵，一旦被玷污，也将是世间最黑的暗。

　　黑山似乎看见自己身体里那颗原本澄澈清透的心被黑色覆盖，火焰已经烧到了他的毛发，炽热的疼痛却比不上他内心的愤懑。

　　天空开始变色，清河山上乌云密布，所有的村民都开始欢呼了，这是要下雨了啊！果然这是妖孽，它死了，天就开始下雨了。

　　乌云堆了一层又一层，狂风也挂了起来，巨大的风吹动了火焰，整个火焰都在风里显得张牙舞爪起来。

　　飓风落在架子上，发出极大的声响。

　　“砰！”的一声，自火堆为中心朝外爆炸，所有人都被这道力度震了开来，带着火焰的木头落在村民和清河寺僧人的身上，吓得他们立马踢开了木头，伸手拍打火焰。

　　黑山自火堆上慢慢走下来，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他却好像一点感受不到疼一样，朝着天空伸出了手。

　　原本安静的清河山传来了动物的嘶鸣，配合着已经无比暗沉的天空，显得格外恐怖。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被剥夺走了，瘫倒在地无法动弹。

　　而面前的黑山则一点点身形高大了起来，脸上覆盖住了黑色的条纹，宛如诅咒附在他身上，黑色的毛发盖住了火焰，长得越来越长了，头顶也生出了尖锐的犄角，宛如地狱间的恶魔。

　　他缓缓朝着山上走去，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燃起了大火，慢慢烧满了整个山头，并朝着山下蔓延，火焰波及了附近所有的村子和城镇。

　　这场火整整烧了七天，在最后一个生灵死去之后，天空终于下了一场雨，这场火也终于被浇灭了。

　　清河山终于又变成了黑山，漆黑的山。

　　自此之后，这里就成了被诅咒的地方，每当夜幕降临，惨叫声随处可见，再没有人干踏入这里。

　　而黑山，终于成了这里的“神”。

　　别人叫他“黑山老妖”。

　　他彻底忘记了自己以前的样子，堕落入了黑暗之中，人类对他只是食物，血液伴随他的生命，他甚至有一沐浴的池子，装满了新鲜童男童女的血液，每日沐浴，可以增加他的功力。

　　最后，一方道士来次收妖，再强的妖也有更强的道士，他死在了那方血池之中。

　　血液灌入他的鼻孔，无法呼吸的痛苦让黑山抓狂，他忽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鼻子被松鼠毛茸茸的尾巴盖住，小松鼠正趴在他脸上呼呼大睡，难怪他呼吸不过来了。

　　原来只是个梦……

　　黑山松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上盖着的叶子滑落在地，周围的鸟兽都感受到山神的苏醒，鸟儿在枝头歌唱，小鹿欢快地用自己的鹿角轻轻顶了顶山神。

　　山灵从不做梦，一旦做梦，必然是预警。

　　黑山想到梦里那个最后满手血腥的自己，死了怕是都没人记得他。

　　他站起身，感受着周围花草动物向他的问好，忽然觉得心中顿然开阔。

　　他还是想要好好守护这座山，这里一草一物他都有感情，他不想毁了他。

　　他能感受到，在梦中的最后，道士的剑刺穿他身体的时候，他无比怀念曾经在黑山上无忧无虑的日子。

　　再来一次，他希望黑山能一直好好的，哪怕他不在了。

　　远处的鸟儿飞来，黑山伸出手指让鸟儿落在上头，对着他吱呦地叫着，向他表达自己的喜爱。

　　黑山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鸟儿的脑袋，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