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悄悄敲峭

8、明火执仗

　　睡过午觉，周游下午早早就到了演播厅。
　　自然，是到的最早的一个。
　　来的路上，他在车里刷微博，被营销号气得够呛。
　　#周游列国BE#、#退回兄弟line#这样的热搜也就罢了，#吸血蝙蝠重出江湖#这是什么东西？！丸子不说，周游都没想过这是和自己有关的词条。
　　最过分的是，还有人配了一张周游早年染着红发张开双臂的图片，“日，他不发我都忘了自己还有那么丑的时候了”。
　　“哎呀游哥，人红是非多嘛！”年纪轻轻的丸子习惯性地给大哥顺毛：“而且哪里丑了，红头发多显白啊？还有人想看你再染一次呢！”
　　“不是，我怎么吸血了？在这个看脸的世界，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们了？要论身高，我秒杀他们两个。”周游不服气地晃着脚上的平底鞋。
　　丸子在心里默默反驳：就那么几公分差距，有什么是一双厚底鞋不能弥补的？再不行，加双增高鞋垫总可以了吧。
　　其实，三个人的长相风格各有不同，周游俊朗，叶菓精致，石逐星气质拔群，但说起来都在伯仲之间，至于粉丝的偏爱，那只能说各花入各眼罢了。
　　不过说起身高，另外两位确实对此比较敏感。叶菓净身高175.5cm，石逐星也就177cm的样子，所以，这场活动183cm的周游被勒令不许穿“高跟鞋”，踩着一双白色的匡威到了现场。
　　“行啦，你的粉丝也没少骂他们，这两天粉丝涨了那么多，昨晚没乐得睡不着觉吧。”王芬芳瞅着周游那嘚瑟样，拆穿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过了一晚，她倒是冷静下来了，电影还没拍呢，这要是顺利杀青、上映了再拿奖了，到那会儿高兴也来得及。
　　周游昨晚是睡得不好，但和工作没关系。
　　纯粹还是因为叶菓。
　　那么长时间不联系，再见面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周游看着就觉得心里憋闷。昨晚叶菓来一趟只为了敲定“分手”后要发的微博内容，这种事，微信完全就能定下。
　　周游还以为，他们有别的话要说呢。

　　录节目的妆发是提前选定的，石逐星着黑，周游穿红，叶菓则是蓝色系，搞事的心思昭然若揭。
　　“我估计肯定会有石逐星的粉丝说他被我们带坏了。”毕竟太子爷之前从来不参与这种“低级”的营销活动。
　　“还真叫您说对了！”丸子捧着iPad，把一条评论放大举到周游面前。
　　“好嘛！”周游一眼扫过去，好嘛，“艺术自有真理，拒绝营销咖捆绑”、“敬业而已，糊咖勿Q”、“石逐星敬业认真，做好演员本职工作，请不要上升真人，谢谢”，诸如此类的评论不胜枚举。
　　在石逐星的海量粉丝军团面前，叶菓和周游两个人在圈里的分量压根不够看。
　　“哎呀，果然糊咖只能和糊咖一起玩。”
　　正当周游闭上眼睛任由化妆师动作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抬眼一看，原来是石逐星。
　　石逐星原本是寸头，为了电影留起长发，此时一头半长卷发犹如海藻垂在脸侧，身着一身黑色休闲西装犹如来自深海的鲛人，绝佳的身材比例掩盖了身高的不足，整体看来气势逼人。
　　怪不得引得一群小姑娘花枝乱颤，情不能自已。
　　周游瞎琢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脸上的刷子已经好久没有动作，抬眼一看自己的化妆师竟也是一动不动，周游好笑地盯着他，打算看看这人到底多久能回神。
　　一分钟，两分钟，见色起意的Danny 王看得目不转睛。
　　周游正待提醒，却发现Danny的眼神一步步移到自己身边。原来是石逐星走过来了。
　　他极自然地把手搭到周游的椅子上，透过镜子与他对视：“我记得这套衣服是带T恤的。”
　　周游“哦”了一声，感觉自己也化得差不多了，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给他腾地方：“可是造型师说真空运动服最近挺流行的。”
　　他扯了扯衣领，又左转右转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觉得挺不错的。
　　Danny王在一旁赶忙附和，却发现另外两个人似乎都没有理他的意思。
　　镜中纯黑与大红碰撞在一起，带着艳冶的和谐。
　　两个人贴的近，周游不自觉地低头看石逐星脚下，露出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笑容。
　　石逐星面上气定神闲，这么多年下来，他也算对“身高”这个话题脱敏了。只是周游这目光一刺，还是教他心里恨得牙痒。
　　“游哥和星总都准备好的话，我们先拍组照片吧。”说话的是石逐星的一个助理，周游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挺面熟的。
　　嚯，星总，小屁孩挺会玩。
　　“你不化妆了吗？”
　　石逐星没接话，倒是小助理忍不住笑道：“星总不喜欢化妆，他这肤色，也不用浪费粉底了吧。”
　　周游听见这句吐槽，再看看石逐星的脸：“确实”。而且直播镜头自身会开美颜，石逐星这种硬朗型的带上妆，会显得有点金刚芭比。
　　“你们拍的这照片不会今天发吧。”周游确认道。今天可是他和“老婆”的离婚的日子，这么快就和“新欢”晒合照，多少有点不礼貌了。
　　“那就明天发。”石逐星一锤定音。
　　……
　　区别也不大好吧。心里这样想着，但看石逐星一副忍辱负重、苦大仇深的样子，周游只好默默地咽下了吐槽的话。
　　两人正在角落里拍着，再一阵喧哗，叶菓也推门进来了。
　　他明显是化好妆才来的，头发拢在脑后，眉目深邃，身着深蓝色渐变西装，胸口还别着一朵栀子花。
　　此时本该由周游挑起话头，他却盯着那朵白色的小花出神。
　　最后还是石逐星先伸出手打破沉默：“久仰大名。”
　　叶菓脸上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礼貌回应：“周游承蒙你关照。”
　　像是被什么刺痛，周游猛地抬起头来：“你用什么身份说这种话？！”
　　这桩变故明显不在任何一个人的预期中，整个化妆间立时安静下来。
　　王芬芳腾地从沙发站起身来，厉喝一声：“周游！”早上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发什么神经！
　　周游也不理她，径自问工作人员：“空的休息室在哪儿？”说着就往外面走。
　　他一动，叶菓立刻跟着动了起来。王芬芳拦住想要指路的工作人员，抬脚也追了上去，对着周游的背影小声喊道：“你哪儿也不要去。出大楼中间就有个广场！”
　　看着周游第二次走反方向，叶菓终是伸出手拉住了他，第一把还没有拉动。
　　“周游，你冷静点。我们好好谈。”
　　他一说话，周游的眼眶立刻就红了，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一刻奔涌而出。
　　到后来，反而是叶菓拉着周游走到了开阔的广场上。看着王芬芳站在入口处打量四周，叶菓停下脚步：“这是怎么了？”
　　那语气就像是懂事的大人看一个任性发脾气的小孩子。
　　周游觉得自己胸膛起伏得更厉害了，他有太多话想要和叶菓说，有太多问题，想要得到答案。
　　这次的三人直播到底是不是你提的？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佩戴栀子花？为什么先开始又先放手？为什么……和不喜欢的人做谈婚论嫁的朋友？
　　可是到最后，他还是退缩了。他只问：“《为你深潜》最开始找的是不是你？”
　　“是。”
　　“那你为什么不要？”
　　周游不是爱哭的性子。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溢着一圈泪水，时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周游以为他没看到，其实，他看得分明。叶菓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他缓缓地开口：“不是我不要，是我不适合。”
　　不适合？
　　“你哪里不适合？外形？演技？”周游盯着叶菓，一字一句地说：“……还是你驸马爷的身份？你倒是告诉我，哪一条不适合？”
　　自打确定要和石逐星合作，周游就把这人查了个遍，不说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大致的底细还是摸得着。虽然粉丝戏称一声太子爷，石逐星的家境，还真没那么显贵。
　　路逐星，性别男，演员、歌手，出道的时间比周游还要早几个月，是个正儿八经的童星。最早是个儿童组合成员——原谅周游使用了“儿童组合”这样的字眼，毕竟他实在不能把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屁孩称作男团。
　　转行做演员之后，石逐星因为“流水的卡司，铁打的男主”一直被粉丝和圈里人戏称为“太子爷”。周游之前还看过八卦贴，说石逐星是多国混血，祖上还有王室血统，是个真“王子”。
　　事实上，这人连少数民族都不是！坊间流言纯属无稽之谈。
　　他的父母根本不是公司高层，充其量也就是个普通中产。石逐星登台表演的时候还是个小孩，身边跟着的只有他妈，从歌手到演员的这几年，身边的工作人员从妈妈换成了更年富力强的表姐。小小的家庭作坊，一路竟然也就这么过来了。
　　但是，现在的石逐星无疑是圈内顶流。
　　十二岁白手起家，到现在坐拥九千万粉丝，出道至今，只演过男主角，自己开工作室做老板，和老东家分成还占大头。啧，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但是，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他的本质，依旧是个被资本裹挟的打工人。
　　而叶菓现在的女朋友Mia，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芭乐萌现任总裁是她的亲姐夫，两家属政治联姻，强强联合。
　　叶菓这个男朋友是正经参加过家宴的。
　　如果叶菓真心要争，石逐星恐怕还要退他一射之地！
　　听到周游一连串的问题，叶菓反而笑了：“周游，你真的长大了。”懂得三思而后行，不打无准备之仗了。连Mia的身份，都摸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不想要，你明白的，但凡是我要的东西，我只会尽力去争取，不会顾及别人。《为你深潜》，我不能要。”机遇固然重要，但叶菓绝不想因这一步棋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周游几乎在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你有把柄落在石逐星手上？”
　　叶菓久久不答。
　　那一刻，周游仿佛从那张向来游戏人生的脸上看到了落寞，于是鬼使神差地开口说道：“其实……他也不是铁板一块。”
　　叶菓诧异地抬起头来，周游的脸却突然烧得发慌，他来不及细想立刻遮掩道：“我是说，这些事，都可以谈。”
　　叶菓摇摇头，谈何容易。
　　从那个可怕念头里拔出来，周游在心中痛骂自己：下作！明明在说你和叶菓两个人的事，干嘛要把旁人拉进来！
　　“叶菓，你明白的，对不对？”周游艰涩地张开嘴。告诉自己，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不去给对面那人一丝逃避的机会，他继续追问：“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不是兄弟的喜欢，不是家人的喜欢……是爱人，是爱人那种喜欢，你其实知道的，是不是？”
　　一旦动了心，怎么能忍住不去试探？
　　叶菓很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却能接受和他换着穿衣服；周游总是忍不住和叶菓有肢体上的碰触，他也从来不拒绝；有叶菓在场的时候，周游的反应总会慢半拍，因为他的眼睛会不自觉地去找一双回望的眸……
　　白色栀子是周游从女同桌那里认识的第一种不那么常见的花，寓意永恒的爱与坚持。
　　他曾对叶菓说，这就是他的表白专用花。
　　“那冬天怎么办？”叶菓嘲他。
　　当时的纯情少男周游坚持道：“那她更能感受到我的真心了啊。”
　　周游相信，他与叶菓之间的默契胜过世界上所有的别人。
　　有很多瞬间，他相信叶菓也曾动过心。
　　“……我们，到底有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