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悄悄敲峭

6、貌合神离

　　从理智上讲，这是最得体的做法。
　　给两人的关系盖棺定论，退回好朋友的位置，开启人生的下一段。
　　可潘多拉的墨盒一旦打开，结局就已不可控。
　　周游上一次见叶菓，还在半年前。
　　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叶菓送了他一双限量联名款球鞋，还有一辆他垂涎已久但苦于囊中羞涩没有买的山地车。
　　周游以为这是和好的征兆，毕竟他和叶菓的生日只差四天，而他那时矫情的没有送任何礼物。
　　其实那张叶菓找了很久的黑胶CD就躺在他的抽屉里，他还买了一款很适合叶菓的包。
　　可周游就是咬着牙没有送。
　　不是要暂停营业吗？
　　不是要谈豪门女朋友吗？
　　去啊！
　　但叶菓依旧给他送来了生日礼物，依旧如此熨帖，周游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便又死灰复燃。
　　追人，本来就该主动，一次两次受挫算得了什么！但生日错过就是错过了，周游便想借叶菓新戏杀青把礼物送出去。
　　没想到带上礼物捧着花，却碰到了Mia接叶菓双双回家。
　　那天他最后甚至还很没有眼色的加入到两人中间，一起吃了顿烛光晚餐。
　　现在回想那时侍者的目光，都让周游觉得如芒在背。
　　席间他假装不经意地打探两个人的相处细节，Mia一句“叶菓对你可比对我好太多”都让他心头荡漾。
　　Mia点的不是叶菓爱吃的菜，叶菓的笑容多是公式化的礼貌。
　　明知这样不道德，周游却还是忍不住窃喜。
　　那晚，叶菓终究没有和Mia一起回家。
　　把人送到门口，一个告别吻，看着她进屋，周游就这样在车里看着一双恋人亲昵的互动。
　　心里却十分清楚，Mia不是叶菓喜欢的类型。
　　叶菓喜欢娇小可爱、清纯甜美、习惯依靠他的女生，而不是Mia这样自信成熟、独立自主的大小姐。
　　果然，一回到车里，叶菓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周游试着打趣：“真是艳福不浅啊？这么久还没有散。”
　　叶菓却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会结婚。”
　　结婚？
　　“你明明不喜欢她！”周游着急道。
　　“那我喜欢谁，你吗？”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叶菓立刻放缓了语气：“弟弟啊，你也该长大了。总要接触下来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啊。”
　　那一瞬叶菓眸子里的阴鹜吓得周游动弹不得。原来，哪怕彼此陪伴度过将近三千个日夜，他还是不了解他。
　　自那晚以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准确地说，是周游一直在逃避。
　　*
　　仿佛是转瞬之间，周游爆火。
　　上午分别时还只当这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没曾想到了傍晚，热浪便汹涌而来。
　　起因是B站一个叫做《原来我们也曾等他长大》的颜值混剪视频，主角正是十六七岁的周游。视频发了好些天，但就在这晚播放量暴增过了百万，一下子冲上了微博热搜。
　　帝都时间晚上八点半，周游的死宅快乐公寓灯火通明，那今早只睡了三个小时的敬业经纪人王芬芳还在满面红光地分享着自己的心路历程：“对，哎，我们周游，真的，我可算是熬出头来了。从他十六岁开始，到现在，天哪，你相信吗？竟然已经十年了！十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在她不断挥舞的手边，散着一沓合同，全都是过去几个小时内收到的高质量工作邀约，普通的商务邮箱里还躺着一堆。
　　周游火了。
　　实火。
　　具体是怎么个表现呢？
　　打开B站首页，不出三秒就能找到以该男子为封面的视频，点进去一看，同时在看668人，呼啦啦一片红的黄的蓝的绿的白的弹幕飞速闪过，夹杂着“啊啊啊啊我死了”等激情告白。顺着这个视频点下去，就能快乐无边直到宇宙尽头。
　　与此同时，那原本只有一万出头的超话粉丝在一天里翻了好几倍，微博关注人数每小时以万计持续增涨。稍微关注点娱乐圈的人都知道这样真实的流量是很难得的。
　　然而只要细心去看，就会发现这些平台中出现的素材都有不小的时间跨度。虽然依旧年轻，但十年光阴，怎会毫无痕迹。
　　弹幕纷纷感叹“原来，他竟然已经出道这么久了吗”……
　　屏幕中最抓人眼球的，或许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周游。个子已经长得很高，身形清瘦修长，皮肤很白很白，不说话的时候一身冷峻的忧郁。可一旦脸上有了表情，这张脸便会显出迥异的色彩：微微一笑是醉人的温柔，凝神不语时眉目间带着厉色，睥睨而视的时候又散发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最令人心潮澎湃的还是他的笑容，大括号带着小括号，眼睛晶晶亮亮，双颊肉肉的卷在一起，带着腼腆与羞涩，瞬间让人无痛当妈。
　　周游是真的要红了。
　　准确地说，这一次，他是真的要翻红了。
　　众所周知，翻红得有底子。
　　出道十年，不论出于假意或真心，周游那些堪称“神级”的镜头被罗列在一起，着实令人惊艳。这种时候，没有人再议论周游“帅不过三秒”、“神级照骗”、“我，本人，打钱”、“营销咖”等黑历史，而是透过那些片段，回顾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而这样一个有着神颜加持，至今美貌不衰的男明星是怎么沉寂下去的呢？这也成为横亘在无数新粉心头的疑问。
　　追根溯源，哦，原来是路走窄了。
　　周游，男，26岁，身高183cm，体重65kg。职业，演员。主攻领域，边缘题材。16岁出道，代表作品《花漾青春》三部曲。看起来有点寒碜，但要知道，不是所有的青春片都能连拍三部，热度只升不降，十年过去至今仍占据青春片头把交椅的。当然，这些年周游也没闲着，《懵懂》、“周游列国”四重奏等都是看得过去的作品，只是周游自己不大满意罢了。
　　在《花漾青春》第一部里，周游只是个中途出场的二世祖转学生，作为一个工具人，其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让主角团见识社会万花筒，人间多奇致。他扮演的林同学，对学习没有任何兴趣，每天混迹娱乐场所，吹拉弹唱样样精通，以其与众不同、男女通杀的交际手段成功引导主角团一人觉醒了与众不同的性向。这人，就是他后来的“老婆”——叶菓。
　　因第一部的出色表现，第二部周游荣升为常驻角色，正式在你爱我我爱她她爱他的青春片中隐晦的走起了男男线。
　　效果拔群。
　　第三部两个人在海报中就齐齐跻身C位了。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管是校园恋歌、还是社会悬疑、抑或是星际传说，两个人在不同的背景下爱得死去活来，到了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一晃，周游和“老婆”绑定的日子已有九年。这些年间，周游但凡是修成正果的感情线，都是和叶菓发生的。
　　只是近几年，伴随着叶菓的戏路越来越宽，周游却显得越发不济。
　　重复的角色刻画难免给人留下怠惰的印象，老套的人设也不再吸引新的目光。
　　不知何时，大众对周游的印象只剩下了“吸血捆绑、营销不断”几个字。
　　却不想回头看，原来当年的他，如此令人心动！
　　此时此刻，话题中心周游本人正以他那标准山大王坐姿观赏其本尊曾出演的综艺。视频中的镜头不断切到那张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脸上，或爽朗一笑，或沉默不语，或含羞带怯……用本人的话说，就是“做作得难以直视但相当熟练”。
　　王芬芳还在一边感叹：“还以为没有水花了呢，没想到数据突然就起来了！”
　　看着屏幕里那个耳朵通红目光游离的呆瓜，周游手肘撑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问一旁N线并进的小助理：“之前存的素材都发了吗？英语、跳舞、身材这几个先不要发，容易被嘲。”
　　同时开着两部手机、电脑和iPad的丸子一边打字如飞地评论互动一边点头：“嗯。明白，先让粉丝考古嘛！然后披皮补素材，这些我都懂。不过，游哥，‘周游列国’现在热度还很高诶，要跟进吗？”
　　“哎——”周游长叹一声，世间安得双全法啊！
　　如果是一年前，他肯定毫不犹豫：为什么不发？当然要发！没看现在圈子里的男明星都靠什么火吗？谁没有几个“真相是真”的CP楼？而且，他就要把叶菓也架在台子上，和他一起，动弹不得。
　　只是现在……
　　他已经有了新的合作对象，职业道德不容践踏。
　　苦苦挣扎了一年，拗了半天“独立”人设，最后却傍上了“新欢”……这下还不知道粉丝怎么看。
　　周游觉得，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左右为男，男上加男，他就不要奢求什么独立行走、演艺事业发光发热，有吃有喝有钱赚、乖乖做个道具人就好了。
　　反正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当然，自觉身处末世、时日无多的只有周游本人。事实上，他身边所有工作人员目前都保持着一种喜气洋洋过大年状态，前天还是没事儿偷着乐，签了合同之后已经发展到志得意满走出门去嘚瑟都不怕被打了。
　　至于老板是直是弯——没有人在乎！
　　“好了，丸子，你先下班吧。这两天还要辛苦你，忙过这段时间给大家发红包。”王芬芳一锤定音。
　　小助理走后，房子里还剩下三个人。
　　“这可不是咱们该有的风格啊？白给的热度，说不要就不要了？”打趣的正是房间里的第三人，也就是周游的“前妻”——叶菓。虽然已经大半年没见面，但他一过来还是那副温和亲切、游刃有余的样子，仿佛两人从未生过嫌隙。
　　叶菓身量不算太高，也就一米七出头，可是这会儿双手抱臂对着周游气定神闲地上下打量，倒也显出了两米一的气场。客厅的超大液晶电视上反复循环的正是今天娱记曝光的“太子爷出游记”，这也给周游暴涨的热度添了砖加了瓦。
　　“胡说八道什么？！”王芬芳瞪了一眼叶菓：“明天都要‘离婚’了还炒什么炒，你脑子进水了？”
　　被骂了一顿的叶菓还是好脾气，讨饶道：“对对对，但是两手准备也没错呀！毕竟，‘豪门’不是那么好进的。”
　　“是，豪门的滋味，你最清楚。”周游不爽道：“当初还是你说要分开的呢！”
　　眼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周游的手机却“哒哒哒”响了起来，拿过来一看，明晃晃的“太子爷”三个字打在屏幕上。
　　叶菓歪头一看，收起笑容不说话了。
　　*
　　帝都，万阕酒吧。
　　石逐星正在包房里喝闷酒。
　　如果周游在场，肯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同石逐星一道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嘴里那没人性的资本家——乐赢。
　　“一朝得偿所愿，你可千万悠着点，别把人吓跑了。”
　　石逐星的眼神里带着阴鹜，又灌下一杯，擦了擦嘴自嘲道：“一朝被蛇咬，他胆子小得很，哪有那么容易。”
　　“你不就爱自讨苦吃？”

作者有话说

　　10.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