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长夜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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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游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昨晚喝了不少酒，他早上直接摁掉了闹钟，又缩回了被子里。
睡了醒醒了睡，就躺在床上消磨时光。
结果敲门声连绵不绝，周游只好顶着一头低气压去开门，也不打算说话，打定主意要盯死这扰人清梦的家伙。
结果门一开，是石逐星。
周游疑心自己还没睡醒，愣在原地。
石逐星戴着帽子和口罩，他一直敲门已经引得不少人出来看，周游见状只好捂着脸把他拉进门里。
“又发什么疯？”
石逐星一进门就挂在周游身上，下巴枕在周游肩上，委屈道：“游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元姐已经骂过我了。”
如果刘元在场，怕不是会惊掉下巴。石逐星已经好久没喊过她姐了，这些年都跟着工作室的人喊她“刘总”。旁人以为石逐星是不想自家亲戚显得特殊，只有刘元心里清楚，石逐星还没有原谅她。
见周游没有太大抵触，石逐星又得寸进尺伸出双臂把人圈在怀里，低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擅做主张了。我们俩的关系，你说了算——你想公开我们才公开，想地下恋就地下恋，千万别不理我，也不要对我冷冰冰的。”
“……你是在撒娇吗？”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那我再来一遍。”
见石逐星真的清清嗓子，有再来一遍的架势，周游忍不住笑道：“行了。别耍宝了。”
然后他又有些迟疑地问：“你不会怪我吗？”
明明想要正当合理的交往，他却一直坚持银货两讫、算个清楚。
连看似光明的未来也不敢许诺。
石逐星搂紧他，嗅着周游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摇着头说：“开始有一点。”
他伸出手摸着周游的背脊，比量着一节脊柱的距离：“我们的开始不大光彩，我不希望游哥一直觉得是我在耍手段要挟你，我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心。可是，游哥不想公开我也能理解，因为我还不够强大，不能让你相信，我们可以有未来。”
周游叹了口气，终于也伸手回抱住他：“你要退圈是不是？”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了，只是不敢相信。
正当红的顶流明星，放着演员不去做，偏偏要当歌手。
难道他不知道现在多少歌手曲线救国，演戏上综艺只为打歌吗？音乐市场一片萧条，石逐星哪来的底气？
参加晚会、唱唱OST还不够吗？何必非要走极端？
心知周游不会赞同这个决定，也不想把自己面临的困境对他坦白，石逐星掩饰道：“原来是有这个想法。可是，现在能和你一起演戏，我觉得很开心。”《为你深潜》至少要拍个一年半载，到时候他和周游的关系也就稳定下来了。石逐星对自己有信心，只需要坚持、再坚持。
两人就这么抱着，享受这份静谧的时光。
放松下来，周游才意识到这几天的他一直是焦躁的，心里像是有块土地不断干涸，直到这一刻才有了微风细雨的滋润，变得熨帖起来。
“所以，游哥，我们是和好了吗？”石逐星松开双臂，后退一步看着周游。
他的眼睛依旧清澈透亮，甚至泛着盈盈水意。
周游凑上前，先轻吻那双漂亮的眼睛，然后是鼻子，最后是嘴巴：“……嗯。”
回到家，丸子的视频也发到工作群了。
“‘大红大紫’，这群名也是有意思。”石逐星靠着周游看他的手机。
“你们的微信群叫什么？东宫智囊团？”周游打趣道。
石逐星掏出手机给他看，原来就叫“石逐星工作室”。
周游颇有些爱怜地摸摸他的头，说道：“可怜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但石逐星很乐意享受这份关爱，于是又往周游耳边蹭了蹭。
一头碎发刮得周游浑身麻酥酥的。
“游哥这两天玩得好开心……”
刚把大脑袋挪开，就听石逐星幽幽地说。
虽然小孩没有说自己这两天是怎么过的，但是看着那黑皮肤都盖不住的黑眼圈，周游心底又生出了几分内疚。
说起来，他比石逐星年纪大，本来就应该更包容一些。
这些事情，完全可以更平和地去沟通。
于是周游开口了：“那小石同学，想不想要一些补偿呢？”
喜提补偿的小石同学精神焕发，被翻来覆去的周游哥哥只恨自己太过大意。
好在后天就要进组了，众目睽睽，料小孩也不敢放肆。
开机那天，风和日丽。
莱宁风景如画，放眼望去，郁郁葱葱，海天相接。只是同孟岛比，多了几分清冷的梦幻。
像是赶场一般，开机仪式刚结束，魏导就催着调度开始了第一场戏。
大雨过后，阳光甚好，适合初遇的戏码。
来海边收网的陈思意外遇到了昏迷不醒的谢子航，将人救起却反被骂多管闲事。
他跟邻居家的大哥诉苦，大哥却反问：“小明的爷爷为什么会活到一百岁？”
“嚯！怎么连你也这么想？”
大哥摸摸他的头：“最近还能应付的过来吗？要不先把铺子关一阵子，来帮我忙。”
陈思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沉默片刻还是拒绝了：“陈记水产开了三十年，没有一天关过门，现在我接手，也不希望断掉。”
他宁肯每天天不亮出海，然后在看摊的时候补眠。
十七岁的陈思装作老练，心里却一直懊悔从前浪费了太多时间玩乐，对家里的卖卖一直不上心。父亲意外去世，母亲卧病在床，上小学的妹妹每天眼泪汪汪，家庭的重担突然落到了自己身上，他只能压抑着心里的阴郁、烦躁与不安，投入生活的苦涩。
“好，卡！”
魏导露出了满意模样，周游提起的心也放松下来。
进组以后的生活比较平淡，为了尽快入戏，工作人员一律用戏中人的名字招呼。
可以说，陈思这个角色除了外形塑造，其他方面都处在周游的舒适区。小渔村里再普通不过的男孩，突逢巨变，学着成长。
但是石逐星，还挺让他意外。
他扮演的钢琴家今年三十六岁，这应该是石逐星演员生涯中塑造的与自身年龄差距最大的角色。曾经意气风发睥睨众人，出事以后失意潦倒偏执阴郁，自杀失败变得沉默寡言，被陈思收留后时而可靠、时而幼稚。总之，是个很出彩的人物。
就这样一路顺风顺水地拍了两个星期，周游仿佛一直踩在云里。
这么出名的导演，备受吹捧的编剧，到了片场却如此平易近人，轻轻松松就过了一场又一场。
周游自认他们的演技还没有到达浑然天成的地步，甚至有的时候他自己都想提出再拍一次，但却难以启齿，难道要说自己的判断比导演还要精准吗？
与他的惴惴不安相比，石逐星反倒安之若素。
没有戏份的日子里，除了观摩周游，他会一个人去海边采风，坐在钢琴边，试着敲出旋律。
《为你深潜》开拍一个月的时候，到了感情互动戏份，周游和石逐星被导演骂了个狗血淋头，谁也不知道这个异国长大的中年男人如何通晓那么多的国粹，整整十分钟用词都没有重复，中间甚至连磕巴都不带一声。
他的黄金搭档则在一旁温声细语又夹枪带棒：“二十多岁的人了，谈恋爱、搞暧昧都不会吗？是不是只会上垒啊？要不我掏钱给你们请两个陪练来？”
周游听着他们阴阳怪气，反倒笑出声来。
终于来了。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补课，补所谓“世俗的欲望”，“隐而未见的爱的证明”。助理按照“喷火龙”叭叭叭爆出的清单将作品分门别类的收集好，下了戏两个人就窝在房间里反复琢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爱是做出来的，各种意义上的。
或许年轻的一大本质就是好奇，他们乐于探索，不计后果。
“原来是我们，爱得还不够深。”石逐星抱着周游吃吃笑道。
周游总疑心会被人发现端倪，但又被爱欲裹挟着不上不下，争辩道：“是你爱的太庸俗了。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挑明过。”
如此补习过后，周游又害怕眼里的情愫太浓，对戏的时候总是收着，反倒意外契合了陈思的心理活动。
谢子航的陪伴让他意识到对邻居不过是一时迷恋，这个看似近在眼前却捉摸不透的人才真正攫取了他的全部心神。
让他第一次有了少年人的冲动。
却从未说出口。
《为你深潜》在莱宁整整拍了七个月，虽然海岛四季不分明，但魏导对空境的要求非常高，又要求风格保持一致。有的时候又会突发奇想，觉得这个风景应当有人在场。
这样的时候，他不会考虑演员的情绪是否连贯，如同奔走的卡夫卡时钟，索要着不同的时间维度。
周游才意识到最初的那两个星期不过是他在思考，顺便用他们打发时间。
莱宁的戏份结束后，石逐星他们还要飞到国外去拍别的镜头，周游则沉浸在杀青戏的余韵中无法自拔，留在片场租用的小屋里日日听雨声。
结果苏宇一个电话又把他喊到了美国，为一个“可能的结局”。
如此零零总总，魏涵昀把合同约束的一年期用了个淋漓尽致，反正周游和石逐星是这段时间什么也没干。
中途石逐星有个颁奖礼，人都换好衣服到门口了，又被电话叫了回来。
这份高压并不仅仅笼罩在演员身上。为了赶电影节，人人忙得日夜颠倒，脚不沾地。
到了剪辑的时候，魏导又有了很多新灵感，周游他们又被叫回莱宁，到最后，没有人知道成片的模样。
终于，初雪落下的时候，片子终于被送走了，从兵荒马乱到尘埃落定，整整十七个月。
几乎涵盖了周游和石逐星一起的全部时光。
在莱宁，他们离群索居，有大把的时间相处，但这种相处，又多了别的影子。有的时候，周游脱口而出的是“谢子航”这个名字，他无法控制自己陷入混乱，如同附在另一个人身上。
不可否认，陈思身上有自己的影子，这才是拍摄虽然痛苦却不至于令他崩溃的真实原因。
周游沿着陈思的足迹，重新解剖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不得不承认，原来，他才是那个一直藏在壳子里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长夜将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