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桃花》乐正雨枫

12、第 12 章

　　李白第三次伸手去摸赵云额头的时候，张绣简直不忍直视。他冷冷飞过去一记眼刀，似乎是在警告李白：大庭广众之下，你注意点。
　　“你看我干嘛？”
　　李白全然不觉自己的做法有何欠妥之处，理直气壮地反问了张绣一句。
　　赵云倒是被张绣看得有些不自在，迅速移开视线。“太白，我没事了，你不必……这样担心。”
　　“我也是怕你半路上再发热。”李白见好就收，知道赵云面皮薄，便不再撩拨他，转而跟东方曜插科打诨，逗得旁边的西施不住发笑。

　　“有空去一趟兵器铺，买把长枪吧。”
　　张绣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提醒赵云：“你最好从现在开始，一直使用正阳功，别再用那种寒性内功了。在你周身的经脉适应后，阳性内息自然会压制阴寒内劲，这样能尽量减少阴阳两种真气的互相冲突。”
　　“好。”赵云思索片刻，认为张绣说得有理。
　　且不论龙当初教他修习《玄寒经》究竟抱有何种目的，仅从武学根基来看，他的阴寒内功最多只练了半年左右，根本无法与自幼修炼的正阳功媲美。若两者只能择其一，当然是继续练正阳功更有利。
　　至于这把青釭剑，他打算寻个合适的时机还给龙，再与对方道别，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由于参与人数众多，武林大会共分为三天进行。在夏口城北，东方曜找到了举办今年武林大会的负责人孙尚香，在她那里登记了名字，准备抽签。
　　令他感到诧异的是，张绣并未上前报名，只是站在队伍最后，观察着来来往往的江湖豪客。
　　“枪王，你不是要参加武林大会吗？”
　　“我原本是想参加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张绣道，“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我既已成名，何必阻别人出头。再说，武林大会每年都有，这魁首的名头，到底不如‘北地枪王’响亮——是也不是？”
　　“枪王说得是。”东方曜闻言，不禁肃然起敬。
　　西施莞尔一笑。“前辈海纳百川，小女子佩服。”
　　李白没去看张绣，只盯着湖畔的一株柳树出神。他莫名有种感觉，或许张绣一开始就没打算参加武林大会，所谓的“顺路”不过是一个借口，以便与他们一路同行。
　　大概是为了跟多年未见的师弟叙叙旧吧。难得偶遇故人，一时不舍得离开，也是人之常情。

　　东方曜运气不错，第一天抽到的对手实力都远逊于他，往往不到二十回合就败下阵来。
　　李白遥望着比武台上闪烁不止的剑光，与赵云耳语：“子龙，你觉得东方曜能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吗？”
　　“说不准。”赵云低声道，“我不愿打击东方少侠的信心，但这确实并非易事。江湖上高手如云，不到最后一刻，实在难见分晓。”

　　此刻，东方曜正与一名来自玄雍的剑客交手。对方擅使反手剑，进攻的角度诡怪刁钻，防不胜防。然而，东方曜的剑始终快他一步——每当那把铁剑呼啸着刺向东方曜，总会被另一柄映着星河锐芒的利剑拦下，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招式也会被迅速破解。
　　“痛快！”
　　李白见东方曜一剑挑落了对手的兵器，当即鼓掌叫好。赵云也跟着轻轻拍掌，向他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东方曜得意地接受众人或欣赏或艳羡的眼神，朝着西施所在的方向眨了眨眼，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今日的比武结束后，东方曜以全胜战绩遥遥领先，已然喜上眉梢，神清气爽。
　　张绣见他走路都轻飘飘的，忍不住出言：“小子，你别高兴得太早。越到后头，对手越难缠，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正好，我也想见识见识前辈们的风采。”东方曜斗志昂扬，“不管对手是谁，尽管放马过来！”
　　“子龙，前面有家卖兵器的，我们过去看看？”李白在道旁驻足，询问赵云的意见。
　　赵云点了点头，与李白一同走进店内。另外三人见状，虽没有更换兵器的打算，也随着他们走了进去。

　　这家店的装潢不算华美，兵器种类却不少，十八般武艺，应有尽有。
　　赵云在店铺内转了一圈，很快就挑中了一把趁手的长枪——那枪长七尺二寸，约有十斤重，通体笔直，冽锋漆银，冷泽清寒。
　　张绣瞟了那柄长枪一眼，不由失笑。“你挑兵器的眼光，还真是一点没变。就算是失忆了，也能从无数兵器中找到最像亮银枪的那一把。”
　　“老板，我就要这把。”赵云问道，“多少银子？”
　　老板刚报了个价钱，李白就伸手止住了赵云准备付账的动作，道：“我来付吧，就当是送你的。”

　　“太白，我不缺钱。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把长枪价格不菲，赵云并不想让李白破费。
　　李白信手将自己的钱袋往桌上一甩，笑得恣意飞扬。“我比你更不缺钱，可是千金难买我乐意。”
　　“……谢谢。”赵云无意与李白争执，何况是在外人面前。他迟疑须臾，便作出了让步，随后开始思考，自己该买点什么送给李白。

　　李白怎会猜不透他的心思，佯作不悦。“你可千万别琢磨给我回礼的事。我喜欢送你东西，那是我高兴，又不是为了你的回礼。”
　　赵云眼睫低垂，犹豫道：“我……想送你东西，也不是为了给你回礼。”
　　“哦？”李白眉梢一扬，饶有兴致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赵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接过老板递来的长枪，示意李白他们与自己一起离开兵器铺，行走在黄昏的石板道上。

　　“我只是，不希望你以为自己是单方面……”
　　赵云的话何其含蓄，甚至没能说完，已觉得有些难为情，再也说不下去。他稍稍侧过脸去，素来沉静的眸子里泛起了难以克制的波澜。
　　李白会心一笑，也没追问赵云未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只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仿佛走路都在生风。

　　天黑后，夏口城中亮起了熠熠灯火，倒映在明澈湖水间，柔波粼粼，静影浮天。他们走到城东，发现此处的夜市繁华热闹，不输白日时分。
　　“小哥，来两串烤鱼，再来一袋粔籹。”
　　李白挑了几种卖相上佳的吃食，转头问赵云：“子龙，你还想吃点什么？”
　　“这些就够了。”赵云刚接过李白递来的粔籹，便有一股油煎的香气扑鼻而来。此物色泽嫩黄，纤细酥脆，他试着轻咬了一口，那蝴蝶状的粔籹就在他唇舌间碎开，余香浓郁，回味无穷。纵使他向来口味清淡，也不得不承认，确实好吃。

　　李白一手捧着装有粔籹的油纸袋，一手拿着两串烤鱼，见他吃得极香，笑逐颜开，又递了一串烤鱼过去。
　　“味道不错吧？再尝尝这烤鱼。”
　　赵云点了点头，接过烤鱼，蓦然想起什么，回首一看，才察觉东方曜、西施和张绣已不见踪影。“绣哥和东方少侠他们去哪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早就回客栈了。”李白三两下就吃完了手里的烤鱼，笑嘻嘻道。

　　赵云闻言一愣，而后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看李白。
　　他故作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那串烤鱼，一口一口吃得极慢，直到鱼吃完了，竹签也扔掉了，才发觉自己如今根本无事可做。
　　两人安静地沿着街巷并肩而行，逐渐远离了喧闹的夜市，来到湖畔的一座石桥旁。
　　这里没有璀璨的灯火，四下皆寂，唯有半轮玉镜高悬夜空，清光湛然。
　　赵云悄悄瞄了李白一眼，发现李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的瞬间，赵云下意识避开了他的注视，双颊蔓延上一层淡淡的粉红。
　　李白看着赵云俊朗坚毅的面容染上赧色，心中一动，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赵云记得，上次李白像这样握着他的手，是在他因伤发热、半睡半醒的时候。或许当时还能以“意识模糊”为由搪塞过去，而他现在无比清醒，也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
　　此刻，那双含情的桃花眼默默凝望着他，深瞳剪水，风流缱绻，令他不由自主地沉醉于这潭碧色的春水间。
　　夜风吹起那袭翩翩白衣，剑客洒然倚立，皎如玉树，似披星摘月的谪仙。他单手撑着杨柳树干，身体稍一前倾，便在赵云颊边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像是拂过脸庞的轻羽，若有若无，亦真亦幻。
　　赵云回握住李白的指尖，缓缓阖上了眼。剑仙柔顺的青丝随风飘扬，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的耳廓，带来一丝痒意——比方才那个吻的触感更为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