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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青林旧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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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沱小镇地处边陲,风俗奇异,百姓安乐,是祁国统治下的一处富饶之地。这小镇是玄寂大营的驻扎之地,靠近北境,乃一大军事要塞。
当朝镇北将军顾斩骁勇善战,手握玄寂军营兵权,与来犯铁勒僵持三月有余。在人心惶惶之时以奇计胜铁勒,将铁勒逼至铁勒境外,扬祁国国威。当今圣上龙颜大悦,特令顾斩一月后班师回朝封侯领赏。
顾斩一时间被歌颂成护国战神,不日便遣回大军凯旋,要在西沱庆功。
这日西沱正逢大寒时节,被寒风裹挟着大雪吹成素白。城墙顶上铺满积雪,散发着刺骨冰凉的寒气。恢弘高大的城门在几队巡哨的指挥下缓缓降下,烈烈的风猛然从外面涌进来,激得人打了个寒颤。玄寂大营一早生起火堆,烧得噼啪作响,空气中洋溢着木材燃烧的味道。几个士卒轮了班下来,搓着僵硬的手聊闲,口中呼出白蒙蒙的雾气。
“将军这次回营太给弟兄们长脸了,今晚庆功宴必须得把将军灌醉才行!”几人起着哄,声音飘了老远。
突然一声怒吼打破了平静,声音的主人胡乱吼了一气,就差要把军营给掀翻。随即是一道清朗的青年声,“徐云,你没事发什么疯,快闭嘴吧你!吵死小爷了!”
一个大汉从营帐里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生得人高马大,横眉冷眼,瞧着像是土匪,脸上还生着繁茂的胡子。“他娘的,什么狗屁小白脸,老子不干了!喂马?老子把他扔去喂马!”
徐云脚步生风,往一旁啐了一口。这人生得一身匪气,只服顾斩管教,其他人管他神仙老子正眼都不瞧一个。
另一旁的营帐一掀,一个穿着狐裘的青年钻了出来,眼睛清亮,嘴角黏着晶莹的糖泽。他一头黑发打着卷松垮垮的系着条辫子,耳垂上的红色串珠晃荡着。
“徐云,耳朵都被你吼聋了,谁又惹你了?一天早中晚你至少嚎三次,哭丧的都没你敬业。”
徐云拳头攥紧,冷哼一声。青年瞥了他一眼,才恍然大悟似的拉长声音,“哦,瞧我这记性,宋少傅吧?他怎么你了?”
“他叫老子去喂马!”徐云眼看又要吼起来了,沈祸立马伸手捂住耳朵,朝后退了几步。
徐云性格莽拙,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优点,只有一点好,嗓门大,隔着一尺都能把你耳朵震聋了。
“喂就喂,又没叫你扫茅厕。”沈祸撅起嘴把手背在背后,老神在在的又添上一句,“顾斩午时带兵回来,你不去把他的宝贝千杀服侍妥帖,小心他把你胡子薅得精光。”
徐云相当宝贝他的胡子,那是他男子气概的象征,拔他一根胡子他能追你从城这头到那头。“谁他娘也别想动老子的胡子!”他十分不服气的扔下一句话,扭头就往马厩走。
大军凯旋当天,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迎,人潮涌动。西沱平静三月有余,终于迎来这只无往不胜的军队到来,震天的欢呼迎接勾勒成那位俊朗无匹的将军的身影,足以见得这是怎样的声威与怎样的爱戴。
厚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盔甲反射着肃杀的冷光,冗长的军队宛如黑色长龙涌进来,大地都轻颤。这只军队好像生在寒风中,令人毛骨俱悚,冻僵了漫天的喝彩剩下一片静默。人群安静了半晌,目及队伍中央的将军猛地欢喝。
将军临北荒,烜赫耀英材。
顾斩高坐马背,身上的软甲分明没有铠甲的锋利霸道,但他却面容冷冷,气势如同一把出世神兵。他剑眉飞扬,敛着的一双眼盛来了天光,像踏雪而来的神明。
连风雪都不敢在他身上停留。
他骑了半路,便从马上翻下来,掀起一阵寒气。
“陈起,把马牵回去。”
陈起接过缰绳愣了几秒,眼睛瞪大,欲言又止。顾斩一抬手,答应的颇为敷衍,“行,好,我一定注意。”说完脚底抹油挤进人群,溜得不见人影。
陈起绝望的闭上眼,亲娘,注意什么啊!这已经是惯犯了!
事实上顾大将军没有哪一次游街是老老实实坐在马上的,经常只剩一匹马游街,人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玄寂营比之前的冷清热闹不少,营地上已经开始生火煮饭。按游街的规矩,将军要过东门,游街队伍才走到西门,顾斩不该在军营里面。
但顾将军从来不认识规矩两个字。
在被他爹耳提面命的这些年里,顾斩摇身一变,成就一副跟他爹相去十万八千里的混球样。除了天地王法不许,竟然也没合过什么规矩。
带兵打仗他行,好吃懒做他也在行。
这人哼着小曲溜着弯,紧接着脚就迈进了军营。营帐在风口,风烈烈地吹,收了顾斩一身黏汗。
穿着狐裘的青年迎面就撞上了他,顾斩挑起半边眉毛,脸上带出一抹笑来,有些吊儿郎当,“沈祸,这么急上哪去?”
顾斩生着一双丹凤眼,眼睛定定瞧人时总带着一股黑沉沉的雾气,竟有些令人生畏。沈祸哈哈笑了两声,把袖子往后一藏,张口就来,“我这不是听说你回来了,着急来见你嘛。”
“袖子里面藏的什么?”顾斩眯着眼,他向来不信这王八蛋的胡说八道,但凡他嘴巴里能冒出一句真话就是青天老爷开眼了。
“这,不方便。”沈祸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伊伊呜呜的回答一句。他把裘衣一裹几乎缩成一个鹌鹑,如临大敌,甚至有些宁死不屈的把脸偏过去了。
沈祸这混球是顾斩的同窗,从前在国子监两人坐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必定闹得鸡飞狗跳,上拆房梁下打鸟蛋,三年这两人什么没学会,教书先生换了好几个。
顾将军那时简直不学无术,跟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逗沈祸,欺负沈祸,收刮沈祸。可怜沈小公子本来张口闭口就是他老子是兵部尚书,竟也没学会什么防身技能,每天被欺负的眼泪汪汪。
后来顾斩拜怀虚先生为师,从国子监搬去了泯山,一别三年,沈祸再也没见过顾斩。他以为自己解脱了,结果这人被他老子扔去玄寂营了。
这人进营那天还好奇玄寂营少将军是谁,抬头一看,哦,顾斩。
顾斩?!
沈祸死也不能瞑目了。
“怎么不方便?你好胳膊好腿的,我看挺方便。”顾斩扬起眉,这副神情让他鲜活起来,有些风流潇洒,灼得人脸热。
沈祸险些吓出毛病,嘴硬几句,“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他梗着脖子,犹如护食的老母鸡。在顾斩的注视下这人还没坚持到一秒就破功了,他状似十分大度的把手伸出来。
是块玉佩,白玉润泽,挂着流苏。顾斩觉得眼熟,“这个双燕玉佩哪来的?”
“宋少傅把它落在主帐了,我给他送过去。”沈祸把手缩回去,十分硬气的回他,“你快别挡路,小爷没空。”
顾斩这会儿还勾着嘴角问了一句,简直没个正形,“哪个宋少傅你这么孝敬他?”
沈祸才懒得理他,拿肩把他往旁边一撞,有些狐假虎威的冲顾斩呲牙,“当朝上下不就只有一个宋少傅吗,还能是谁,太子的老师宋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