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连山雀相迎》京城宋十八

18、入瓮

　　没有人知道镇远王昨夜是几时出的府邸，又是在几时回来的，只知道在天还未亮时，他就冷着一张脸，带着萧穆，率领镇远军去往了凉川，走得匆忙，府中上上下下的事，都交给了齐管家打理。

　　快入冬了，屋外的老槐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

　　朱雀仅穿一件白色里衣，走进朱世尘的书房，案几上，是一封还未拆开的信笺，上面赫然写着她的名字：连山雀亲启。

　　朱雀攥着信走出书房，三两下跳到了槐树的最高处，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缓缓拆开信笺。

　　映入眼帘的是凉川战事四个字，她继续往下看去，可是除了第一句，朱世尘竟通篇都在叮嘱她以后的吃喝问题。

　　字迹潦草！极度敷衍！

　　朱雀心中暗骂：这个朱世尘！难道她每天就只知道吃喝吗？

　　想到这，朱雀顿时觉得头都大了，怒气一股脑地冒了上来：“一个开阵破结界不带我！一个出去打仗不带我！”

　　她气愤地将信揉成一团，从树梢扔了下去，谁知正好砸在刚赶来的鹿蜀头上：

　　“呦~是谁惹我的雀儿生气了？”

　　鹿蜀一袭碧绿烟罗裙，裙摆如荷叶般搭在地上，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捡起展平，然后拎起裙角，双足微微一点，轻巧地飞上了树梢。

　　鹿蜀见朱雀不理她，掩面笑起来，拿着信念道：“天渐凉，冷风嗖，凉川战事紧迫，本王此去路途遥远，不知何日能归，特命人为你多做了几身新衣，知你不喜黑色，以后便不用再穿那护卫服了……”

　　鹿蜀还要继续念下去，朱雀连忙一把抢过信纸，塞回了腰间。

　　“雀儿，他对你有意~”鹿蜀偏头看着朱雀，有些担忧地继续说道：“凡人对咱们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额……不是你想的那样！”朱雀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可鹿蜀却挑眉毛说道：“这小王爷还真是有趣，若非对雀儿你有意，那为何不让你穿护卫服了？这语气倒是像在赶你走。”

　　鹿蜀手中把玩着秀发，可话还未说完，风声便从耳边响起，她看着朱雀离开的背影，赶紧幻化成一道青烟跟了上去。

　　此时，距镇远军出发已经三个时辰了，朱雀回到房间，将自己的物品收拾成一个小包袱。

　　“你要去哪？”鹿蜀疑惑的声音从房梁上响起。

　　朱雀将包袱挎在肩上，答道：“去凉川。”

　　“你走了白泽怎么办？”鹿蜀神色一怔，从房梁跃下，一把拉住朱雀的手臂。

　　“他早已安排妥当，我现在只需盯紧朱世尘即可。”

　　朱雀的眼神暗淡，睫毛低垂，言语间的失落竟让鹿蜀觉得十分熟悉。半晌，她放开了朱雀，看着推门而出的白色身影，表情复杂地攥紧了衣角。

　　马厩内，朱雀挑了一匹红棕色快马，并从齐管家处接过一个檀木箱子。这里装的，全是朱世尘信上所提的过冬新衣，朱雀翻了翻，挑出了一件红裙和一件白狐裘。

　　除此以外，齐管家还将一个狭长的木盒交到了朱雀手里，她打开一看，竟是自己刚入府时，吹奏过的那支玉笛！

　　朱雀将玉笛取出，白璧无瑕，温润透亮，只是尾部一个小小的“雀”字，让她一怔。

　　正午时分，一骑快马从镇远王府内冲出，马上的红衣女子，腰间别着白玉短笛，青丝披散，而她身后，一团诡异的黑影也随着她一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街巷中。

　　两日后的清晨，天刚蒙蒙亮，萧穆在军帐中被冻醒，他打了个寒颤，困意全无。

　　关外的气温异常寒冷，露水在军帐上方结成细小的冰珠，随着帐幔被掀起，冰珠像雪花般掉落下来，尽数砸在了萧穆头上。

　　他用手在头顶随意地拍打了几下，然后又赶忙将手放到嘴边，哈起气来。

　　今年的冬季，好像来得早了些……

　　朱世尘这几日心事不断，所以也早早起了床，他披着厚重的披风，眼神深邃地眺望着前方狭窄崎岖的山路，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此山是北宸通往凉川的必经之路，道路凶险，镇远军的大旗能镇住这山中的流寇，却挡不住有心之人的伏击。

　　萧穆打了一壶热水来到朱世尘身侧：“殿下在想何事？”

　　朱世尘默默地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连姑娘现在如何了，醒来发现咱们没带她，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啊？”萧穆把冒着热气的水壶递给了朱世尘，然后继续说道：“殿下，要我说，咱们就应该带她一起来，凉川之战不过就是一个小战事……”

　　不知从何时开始，萧穆说起话来，竟然变得这么喋喋不休，朱世尘抬手打断了萧穆：“穆儿，传令下去，收起军旗，乔装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那日展鸿图所言之事，朱世尘并未告诉萧穆，因为萧穆虽然跟了他多年，可始终还是丞相的儿子。而此行不带连山雀，是因为前路艰辛，无论是这次凉川之战，还是以后的朝堂纷争……

　　关外的风，吹得朱世尘脸颊生疼，他将身上厚重的披风拢了拢，连山雀那双狭长的黑眸又浮现在了他脑海中：那日走得仓促，案几上的信，不知她看了没有，也不知，她究竟看懂了多少……

　　号角，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升起而吹响，雄厚的声音划破长空，雾气逐渐驱散，朱世尘叹息了一声，握紧手中冰凉的缰绳，径直朝那蜿蜒的山路走去。

　　凉宸山脉东起于辉洲荒境的连溪山，西面又与北宸境内的赤枫山接壤，从地形上来说，直接将北宸、凉川和岐邵三大国分开，由于山路难行，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战争。

　　镇远大军走的，正是整个山脉中，可以最快抵达凉川的一条山路，若是顺利，明日便可抵达凉川最西边的君渡城。

　　一路走来，此山的风景甚是奇特，怪石林立，鸟儿成群，尤其是那陡峭到几近垂直的山体，居然覆盖着大片紫色的苔藓样植物，远远看去，仿佛置身在一片妖艳的紫色湖底。

　　朱世尘对这种紫色的阿曼草并不陌生，此草无论四季怎样更替，都永远保持着鲜艳的颜色，不仅是凉川女子最爱的胭脂材料，也是治疗气喘的一味灵药。

　　贤贞娘娘就是酷爱这种阿曼草，所以年幼时的朱世尘，每次跟随宫中药师采药时，都会带回一些阿曼草，送给自己的母妃……

　　一晃十几载……

　　朱世尘望着漫山的紫色，握紧了拳头，此战，他定要速战速决！

　　夜已深，山谷中气温骤降，镇远军也因为赶了一整天的路，而疲惫不已。

　　由于一路畅通，所以行军速度比预想中快了许多，再往前便是东川瀑布了，夜间寒凉，不宜渡河。

　　将士们陆续开始在山中安营扎寨，而朱世尘和萧穆则在主帐中研究着地图及作战计划，以现在的行军进度，明日大军便可抵达君渡城，然后再一路南下……

　　朱世尘的眼神沿着地图上的路线看去，最后停留在了一个叫做苍洛的小城上：“穆儿，若你是主帅，此战打算多久拿下？”

　　萧穆自信地说道：“如此小战，最多三日~”

　　那八百里急报，萧穆早就看过，无非是西平的草包将军屡次来犯，凉川想借北宸之手出出恶气罢了，况且北宸这次正好派出的是镇远军，又是镇远王亲自带兵，西平那边听到信儿后，估计怕都怕死了，到时候镇远军大旗一立，他到要看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应战。

　　朱世尘欣慰地拍了拍萧穆的肩头：“好！甚好！但本王只给你两日，务必取了那将领的首级！”

　　就在二人研究如何速战速决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报！”门外的士卒突然冲进军帐,慌张地说道：“不好了殿下！咱们被包围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朱世尘眉头紧蹙，快步上前，一把掀起厚重的帐幔。

　　嗖！一支带火的箭，瞬间从帐幔的缝隙中射了进来，不偏不倚，直插进士卒的心口，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鲜血，顿时从他胸前涌出。

　　朱世尘赶紧向萧穆使了个眼色，萧穆马上将桌上的地图迅速藏于怀中，二人一前一后，快速冲出了营帐。

　　帐外，浓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山谷间，火焰更是把山头照耀得宛如白昼一般。

　　镇远军的战士们此时正和一群来路不明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打斗声此起彼伏。

　　嗖！又是一箭！

　　朱世尘赶紧闪身躲过，并向那箭的来源看去，可山上伏击的弓箭手太多了，漫天火光如雨般朝他砸下，他根本辨不出是谁射向的自己。

　　如此规模的偷袭，不像是山中流寇，倒像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埋伏，正等待他们入瓮！

　　凛冽的寒风下，朱世尘一袭白色常服，傲然跨立于马背之上：

　　“镇远军众将士听令！向君渡城方向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