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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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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贺张珩凯旋的宴会并未如期举办,殷权已经无法处理朝政。
朝中大臣分成两派,一派以太子殷却为首,另一派支持明后。
但是殷却不出东宫,御前很快被明后把持,北邺的丞相是明后的父亲,战功卓越的将军是她的兄长,想要在这是夺权,轻而易举。
事情按照明后的想法顺利实现,明后心里反而发慌。
这一切太过自然,殷权突然中风,正好在庆王与张珩回朝的前一天,仿佛都安排好了一般。
明后在昭阳殿来回踱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去将清儿唤来!去!快去!”
殷清河哭丧着一张脸,很是不情愿的来到昭阳殿。
“母后,您唤儿臣有何事啊?”
殷清河打了个哈欠,眼下乌黑,没睡好的样子。
他看着明后阴沉的脸色,扑通一声跪下来,将自己能想到的事儿全部过了一遍。
“夫子的功课儿臣可是做完了,昨夜一宿没睡。”
他警惕的看着明后,见她面色还是那样,又试探的问到。
“儿臣这几日可没有再去招惹周明夺,乖乖的呆在行元殿,哪儿也没去!”
殷清河拍拍胸脯,他也不明白,为何母后一直不让自己与周明夺有交集,那人不过是东朔赔来的质子,在北邺,就没有他殷清河不敢做的事儿。
明后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扇了他一巴掌,殷清河被打的愣在原地。
“你父皇中风,如今朝中动荡,本宫为你将所有的路都铺好了,但是你看看你,可曾对这些上过心?”
殷清河捂着脸的手垂下,神色受伤,眸中的光亮一下子暗淡。
“那是你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
明后闻言还想再给他一巴掌,刚刚抬起的手又顿在空中。
她久久凝视着殷清河的脸,眼中有泪光闪动。
“清儿,母后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啊,如今离你登上皇位只差一步,可是你如今的样子,朝中的大臣如何会信服你,你必须听母后的。”
她伸手抚上殷清河的脸,声音轻柔。
“三日后,舅父会带你去江南,如今江南水患,你跟着庆王殿下好生学习,水患平息后,看朝中还有谁敢反对。”
殷清河听到庆王二字,面容停滞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平常。
“儿臣知晓了。”
明后爱怜的抚摸他的头,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这才是我张明萱的儿子。”
她坐回到凤榻上,“后日宫中举办马会,母后会邀请你的朋友们入宫”
殷清河立马兴奋起来,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亮,“母后对我最好了。”
只是明后接下来的话,彻彻底底让他坠入深渊。
“等你从江南回来,这些都不会再有,从今往后,你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继承大统,而你那些朋友,这次之后就不要再来往了罢。”
明后说的轻飘,说完就闭上眼睛斜靠在榻上,明显不想再多说。
殷清河灰败着一张脸离开昭阳殿,他漫无目的的走在皇宫之中,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冷宫。
等他站到院门前才回过神,恍如大梦初醒一般,呆呆的看着院门。
他的手犹豫的抬起,刚触碰到院门就止住,他怎么来到了这里。
殷清河羞恼的跺脚,泄气似的转身就要走,才迈出几步就顿住了。
他垂眸盯着自己握紧的手站了很久,冷风凉透了一身热血,终于,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此时院中的周明夺还坐在桌前,桌子上是冷掉的栗子,房中没有碳火,周明夺冷的瑟瑟发抖。
他的手中攥了一卷书,上面的字迹被磨损的模糊,小桌的角落还放了几卷其他的书,竹简被打磨的光滑,能看出是常年握在手中研读。
可是坐在桌前的周明夺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余光一直落在栗子上,心思飘远。
殷清河三日后随张珩下江南的事已经在皇宫中传开,宫中人都说,太子的位子迟早会让四皇子拿了去。
生母是地位尊荣的皇后,外公是当朝丞相,舅父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以他的身份,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
东宫那位多病的太子虽说是先皇后的嫡子,但是如今皇上病重,太子孤立无援,被废早已板上钉钉。
宫中这些流言蜚语四处传播,一时东宫的下人终日惶惶度日,人心散乱。
“殿下,宫中的流言已经传遍,四皇子下江南一事,我们该如何应对?”
松柏站在殷却身后挎背而立,太子殿下就站在殿中的风口上,松柏也跟着吹冷风。
“江南如今水患严重,张明萱不过是想借水患为殷清河铺路,只是孤想的,是庆王调兵一事。”
他手中多了一串玉石手串,黑曜石黝黑发亮,硕大的珠子转动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南离燕京路途较远,皇宫的手轻易伸不到那儿去,庆王一回来便去了江南,怕是早就准备好了。”
松柏补充到:“江南丰饶富庶,矿山遍布,我们的人前去探查,发现江南半数的铜铁矿皆被江南首富何家所占,而何家曾受过庆王的恩惠。”
殷却冷冷发笑,“三日后孤要亲自去一趟江南。”
手中的黑曜石手串被捏的锃锃作响,庆王对于殷却来说,无异于杀母仇人,当年殷权亲眼撞见庆王与孝纯偷情,碍于皇家颜面,庆王被派遣至边塞十年。
而孝纯一月后自缢,一个同样的罪名,一人平安无事十年后回朝,而另一人被世俗的骂名逼死。
虽然那时殷却才九岁,但是他从不认为,自己的母亲会与别人偷情。
即便她与殷权之间并无感情,但是孝纯身为一国之母的责任从未懈怠,以她的性格,又怎会与自己丈夫的弟弟有私情。
这些年殷却调查了很久,但是关于十年前被揭发的那一晚,仿佛从人们的记忆中摸去,没有任何一丝头绪。
所以这次去江南,或许会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松柏望着太子殿下的背影,高大而瘦削,仿佛沉寂千年的木雕,沧桑而悲悯。
他忽而想起第一次遇见殷却的时候,那时他与兄长已经两日滴水未进。
燕京的冬天大雪覆盖数米,他们相互依偎蹲坐在雪中,身上落满了雪,快要冻成一座冰雕。
而就在他们失去神志的时候,殷却出现他们身前,那时殷却的母亲才去世不久。
他一身白衣,头上戴着白绫,据说那时孝纯皇后自缢时那条上截下的一段。
大雪纷飞,燕京城路上没有行人,皑皑白雪之中,这人像是从天而降的神人,将他们从死亡的深渊拉回来。
记忆中的身影与此刻眼前的背影重合,松柏恍惚了好久好久,太子殿下冷心冷清,这么多年只有一个目标支撑着他活下去。
松柏很难不认为,若是没有孝纯先皇后支撑着殿下,恐怕殿下早就不会存在于世间。
殿中的海棠落下几片叶子,在秋风中旋转下坠,今年的秋天似乎格外的萧瑟。
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奚陵无事时就待在冷秋院中,有时候一坐便是一日。
花茸从房中抱来一块毛毯,为奚陵搭在身上。
“美人,如今入了秋,天就更冷了,您在院中会染风寒的。”
花茸蹲在奚陵旁边,替她细心掖好被角,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花茸,你见过塞外的大漠吗?”
奚陵眺望着院墙外,远远看向天际。
花茸摇摇头,“奴婢不曾见过,但我见过江南的青瓦白墙和小桥流水,江南的景色比燕京还要美上几分!”
奚陵闻言好奇的看着她,意外的说到:“花茸还去过江南?”
“奴婢其实是江南人,十岁时跟着父母来的燕京。”
花茸替奚陵揉腿,手上的动作不停,“江南一到秋季就容易发生水患,当年的大水淹死了好多人,我们一路跟着逃荒的队伍,走了足足一月才到燕京。”
奚陵察觉出花茸心情的低落,握住她的手。
“那花茸可想父母?”
花茸听罢低垂着头久久不语,直到有泪珠打湿毛毯,奚陵抬起她的头为她擦拭泪水。
“奴婢是被父亲卖到宫中的,母亲怀了小宝宝,父亲说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可是家中拮据,本就吃不饱饭的阿妈越来越消瘦,所以父亲就打算卖了我。”
花茸一下子扑进奚陵的怀里,她的声音闷闷的,很小心的问了奚陵一句。
“美人,若是以后美人发现花茸骗了您,美人会原谅花茸吗?”
奚陵回抱住花茸,将头轻轻贴住她。
“花茸会骗我吗?”
“……”
她从奚陵的怀中抬起头,眼泪朦胧了双眼,她很坚定的摇头。
“奴婢不会骗美人,花茸会一直保护美人。”
奚陵笑着摸摸她的头,她听到自己的叹息声。
“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就带你去大漠,花茸若是穿上我们月勒的服饰肯定很好看。”
两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宫墙之中,现在的她们可能永远也无法想到,当初不抱期望的愿望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就实现了。
时间匆匆而过,再次去东宫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这一晚奚陵没有提前去梳洗,静静坐在房中等候。
门外的声音响起,花茸回头看了眼奚陵,然后去开门。
见到院门前的人,花茸愣了一瞬,然后侧开身让开道路。
“美人,有人来了。”
奚陵点点头,从房间里走出来,坐上了前往东宫的轿撵。
身后是花茸孤单站在院门前的身影,只是奚陵也不知道的是,里面院子中的周明夺也拉开一道门缝。
从细缝中窥见光亮,目送他们远去的身影。
等到人都走光后,花茸也回到冷秋院,光亮又消失了。
一切又安静下来。
周明夺一拳砸在墙上,手上渗出鲜血,沾到墙上慢慢流下来。
这几日一日三餐都跑去冷秋院蹭饭,就连阴魂不散的殷清河这几日都不曾来找他麻烦。
事情好像在悄然发生改变,周明夺度过了他来北邺以来最好的一段日子。
所以当他看到奚陵乘上去往东宫的轿撵时,说不出心中的情愫。
东宫的人周明夺认识几人,方才为首的那人,他也曾见过一面。
那人是东宫太子身侧的侍卫,叫寒光,他还与他交过手,因为周明夺曾去过东宫。
他颓丧的靠在院墙上,任由身子滑落在地上。
他皱眉捂住脸,痛苦的发出闷哼声。
东宫那位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是周明夺来北邺遇到的最狠辣的人,就算对上北明帝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奚陵只身前去东宫,周明夺想起之前她误闯东宫一事,心中有了猜想。
他不清楚自己在忧虑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奚陵去东宫。
一点也不愿。
身在北邺的皇宫之中,处处都是危险。
周明夺来的第一年,差点死在来北邺的路上,随身的奴仆被杀的一个不剩。
等他到了皇宫,处处都是圈套与陷阱,若不是那一夜的抉择,恐怕自己早就死了。
夜空中的星辰浩瀚,周明夺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没有归宿。
北邺不是他的家,东朔也不是他的家,他的家早就在被送来当质子的那年坍塌了。
只剩下一片废墟,周明夺眸光变得阴冷,全身隐匿进黑暗。
失去的东西他会一点一点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