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快到我碗里来》釉霜

4、004

　　云玳玳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抢回来的两件衣裳给烧了。
　　第二件事叮嘱红衣、绿衣，以后晾晒衣裳用竹夹子家夹牢靠，想到那小畜生太厉害，最后还是决定，找她哥，做一个空心的竹笼子，把衣裳放在竹笼子里晒。
　　再一听说还有人在树荫下躲着，还是那日在河边撞见过的人，云玳玳本就平静的心，再次暴怒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如若知道是他，我换了装正好揍他一顿。”
　　红衣委屈嘟囔，“小姐也没说和他有仇啊。”
　　云玳玳一寻思，也是，为了面子，是没告诉红衣，当初那男人只想看笑话不施救。

　　红衣脸上的伤，看起来吓人，其实也就是蹭破点皮，擦点膏药，几天便能好。
　　正当她们全都拾掇完后，丁大嘴带着他的小弟丁小嘴来了。
　　这兄弟俩，一肚子坏水，却极仗义，和云玳玳是从小玩到大，无话不说。
　　云玳玳对他俩也不含糊，银子上都是只要找她要她便给，至于还不还，那都是后话，她不计较。
　　如若委托他俩做点稍微缺德的事，她都会额外再给银子。

　　已经快到黄昏，该有的传言都有了，现在便是听后续的。
　　丁大嘴的一张嘴，跟着他本人真的很吃亏，噼里啪啦的，不停歇不说，连喘气都不停一会。
　　“尹羊藿那小子，哦，尹进士，听到镇上的传言后气的脸发白，差点栽倒在地，还是里正扶住的。
　　后来，里正把他拉到屋里，不知说了什么，尹羊藿便直接让牛车把他娘拉回他老家去了。”
　　磕了把瓜子，云玳玳又抿了口茶，“尹家老家哪里？”
　　“这个···”丁大嘴摸后颈窝，“不知，只知道走的是商道。”

　　“皇帝薨逝，路都封了，她往哪里去？莫不是···”
　　沉吟间，丁小嘴细声细语，“杀人灭口？”
　　云玳玳一愣，往他那瘦突突的额间轻轻弹了一指，\"你这小脑瓜，都是装的什么？还杀人灭口？那是他娘，真要把他娘杀了，他还要不要做官？\"

　　云玳玳笃定道，“应该是送到哪处隐蔽地方住起来，等风声过了便搬走。”
　　云玳玳见结果还算满意，让红衣给了兄弟俩一些碎银。

　　云紫苏忙完会来看妹妹，云玳玳正睡得脸红眼迷，还没转醒的迹象。
　　这一下，把他给吓住，赶紧去前堂，叫他爹来诊脉。
　　这睡了一下午，可不就是病了么？
　　云石斛边跑边自责，不该中午饭时对女儿言语太尖锐，有事自己扛，惹她伤心，太不应该。

　　云玳玳住在后院光线最好，也最开阔的一处小院子，是她自己起的名，燕窝。
　　之所以叫这个，是燕窝贵且好吃，她喜欢。
　　还有便是，小院里有几棵大槐树，有许多燕子在那筑巢。
　　也不管此燕非彼燕，自己乐意就好。

　　当父子两人赶到时，正在聚头说话的红、绿衣吓得手里的瓜子洒落在地。
　　两人互望一眼，大概明白。
　　绿衣先开口，谎话里一丝颤抖都没有，“禀家主，小姐说昨夜做噩梦，脑袋疼，所以多睡了会。”
　　红衣见云石斛还在往里走，插了句，“家主，小姐刚才是喝了鸡汤才又睡的。”
　　云石斛脚下滞了滞，脚尖转向，往外走。
　　云紫苏忍不住，往屏风里瞧，见妹妹还有些打小呼，连忙往外退，等退到外面，“葡萄呢？我送来的葡萄？”
　　“禀大公子，小姐说吃了晚饭后再用，美颜又养神，利于睡眠。”

　　云石斛听了，双手背后，眼底带着一丝凄凉，“让葛根往县城或者京城去一趟，把那些多的药材送到其他药铺去，顺便给玳玳多买些稀奇的吃的玩的回来。
　　别为了一点吃食，还要计较什么时候才能吃，我可怜的女儿···”
　　云紫苏应声，父子俩并肩往前堂去。

　　红、绿衣呆怔原地，瞠目结舌。
　　这下随口胡诌的话，惹出大麻烦。
　　小姐的零食和水果，哪次不是吃不完都赏给她俩和药童。
　　还有剩的话，便是药坊的帮工和宅子的护院来消灭。
　　每次大管家来询问时，小姐都是谎话糊弄过去。
　　可如若太多东西一下没有，大管家也是要细细盘问的。
　　云家的钱，也不是随意乱浪费的。
　　下人有下人的规矩，用了主子的东西，大管家可是不饶的。
　　这可怎么好？

　　云玳玳打着呵欠，靸着软底布鞋出来时，月亮已经爬上树梢。
　　六月的夜，凉爽而安静，双手托腮，云玳玳在琢磨另外的事。
　　······
　　半月前。
　　云玳玳和云紫苏一起去盛家县县城，遇到一位身穿百衲衣的邋遢老僧，手里举着一面脏兮兮的旗子，旗子上绣有一只黄色的蜜蜂，而那只蜜蜂的头顶，却是带有一条宽宽的褐色波浪线。
　　一黄一褐，区别十分明显。就像是被深深折断成两截。
　　而它的两边翅膀，却比平常见的蜜蜂翅膀更宽，如果展开的话，几乎将整个身躯可以包围住。
　　云玳玳见过的蜜蜂，没有这样的，她自然多瞅了几眼。

　　老僧见状，并未将旗子离她远些，相反，举到胸前，离她更近。
　　“女施主，见过这样的蜜蜂么？”
　　云玳玳凑近看，这次看仔细了，老僧的这面旗子，棋面看起来脏兮兮的，用的却不是一般的棉布，摸上去硬硬的，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似乎还有暗纹。
　　而暗纹的形状，也很奇怪，一条毫无规律，有凸起，有凹进的线，环绕整面旗子，乍一看，就像是一幅舆图的外框线。
　　那只蜜蜂，就在最中间的位置。

　　云玳玳蹙眉凝视间，老僧也在看她。
　　随后，老僧嘴里吐出来一句含混不清的话，云玳玳浅怔后发现，并不是常见的阿弥陀佛之类的，而是她听不懂，也辨不出的异族蛮言。
　　正在发楞间，云紫苏迅急拉开她，将她藏到自己身后，牵她的手，迅速远离。

　　一路上，云玳玳都在回忆，那老僧说的是什么言语？
　　晚上临睡前，她发现衣裙的袖腕内侧，不知被什么沾染了一张细棉布裁成的纸条，正好粘在袖腕内侧，上面写的文字像蝌蚪游动。
　　仔细数了数，八条蝌蚪，形态各异。
　　恶心，恶心至极，她直接将那纸条丢掉，那件裙子自然也被绿衣拿下去，仔细琢磨该怎么清洗。
　　那张细布纸条，此刻就在她矮榻下的抽屉里。

　　她是个执着的人，有疑问自然要开解清楚。
　　就像爹爹那神秘的客人。
　　还有自己被人强塞的细布纸条。

　　“小姐，夜深，该睡了。”值夜的绿衣，先关上上半截轩窗，把灯烛心剪掉半边，又将安神香点在离床榻不远的墙角矮桌上。
　　净手回来后，开始整理床榻。
　　等到全部做完，小姐还在托腮凝思。

　　“小姐，睡吧，明日管家问起···”
　　云玳玳迅速回神，边下榻边靸鞋，“知道，让他不要买，我不缺。”拍了拍她肩膀，“放心，即便是根叔怪罪，我也不会牵连你们。不然，我云玳玳成什么人了？安心，睡吧。”
　　听完后，绿衣更惆怅，小姐人好，和她们没大没小，她们自己，可不能这样。
　　下一次，再也不要小姐随意塞给她们的东西了。

　　夜深，梦中。
　　又是赤脚，踩在发烫的青石板上，这回她明白，不是路发烫，是她的脚底板在发烧。
　　廊庑下的那一排排白绫，已经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
　　而周围，早已闻不见桂花香气。一群群小蜜蜂，嗡嗡飞来。
　　有些歇在树枝上，有些停在廊庑的瓦当上，而有些，则飞在她的周围。
　　虽然看似可怖，她却没觉得有一丝丝的害怕。
　　捻起一只的翅膀，她觉得，这蜜蜂好像在哪里见过。
　　却又想不起来。

　　正思忖间，蜜蜂的尾针狠狠扎了下她的手指，吃痛中，蜜蜂飞走。
　　一声尖利的叫声，从高空俯冲下一道黑色的影子，那些蜜蜂，倏地振翅逃窜，而那道黑色的影子，扑闪翅膀，尖喙猛戳，蜜蜂瞬间簌簌掉落。
　　她倒下了，捂住手腕。
　　半边手臂开始麻木，黑影飞窜到胸前，哼呼哼呼的叫唤。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太阳都到屋檐了。”
　　轻推间，云玳玳睁开眼。
　　半边手臂，被自己给枕的像带刺般的痛麻。
　　原来，不是蜜蜂，也没有大鸟。
　　······
　　虞荆芥让虞川柏装成太监的模样，在靠近马厩的小厢房里呆着。
　　一来，离马厩近，意味着逃生机会更多。
　　只要有人追杀，便直接骑马先逃走。
　　二来，掩躲的更安全。
　　马厩的外面，是侍卫们的演武场，而周围，便是侍卫宿区。
　　马厩里的三名喂马太监，全都是虞荆芥的心腹，且各个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样的安排，虞荆芥不可能对虞川柏全盘托出。
　　他只是告诉这个胆子不大的皇侄，那里见不到闲杂人，是最安全的地方。

　　虞川柏虽颇有微词，想到眼下自己的处境，也就释然了。
　　逃难的人，有什么可以挑选的余地呢？

　　虞荆芥在安享殿打坐等宫里的人来，哪知，守了一天，安静如常。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按照他二十九年的皇家身份，十年的守陵经验，只要宫里出事，皇陵多少会有人来排查询问。
　　特别是像他的几个前任守陵人，没几个是真正安心守陵的。

　　大伴刘寄奴虾腰上前，跪坐地上，给他慢慢斟茶，轻声道，“咱们的人，在京城发现一些迹象···”
　　“嗯。”虞荆芥继续闭眼打坐。
　　一息后，主仆俩一前一后，往书房而去。
　　殿外，太阳炙炙，鸟雀停歇，树梢静止。
　　骤然，远处飞来的大鸟，打破这宅院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