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歌》苏君子

44、第 44 章

　　这对于原本就自尊心极强的帝王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可无奈林誉所说皆属实，且每每当他谈起的时候，朝中都会有人跟着附和，帝王也不能将他怎样。

　　直到藏宝图之事将林誉也牵扯到其中来，别有用心之人便借着帝王对他的不满想方设法地构陷于他。

　　与宁君泽不同，林誉平日里没什么朋友，所有之物全都归属林家，若是藏宝图真的在他身上，那么只要将他整垮了便能够轻而易举地从林家搜出来。

　　因此，当初在兵部为官的几位大臣便联合着内阁之中对林誉心存不满的官吏，想要给他扣上一个滥用私权、目无王法的罪名。

　　内阁接受帝王指派，亲下六部视察，林誉作为内阁位高权重者被分配至户部视察。

　　当初的户部令史，也就是如今站在宁君泽眼前的户部尚书由于疏漏造成国库亏损黄金万两，而当初他新官上任经验尚且不足，并未察觉。
　　帝王得知林誉贪赃枉法，几乎连查证都不曾去查证便一举将罪名给他扣下，而且一判就是死罪，还没收了林家全部的财产。

　　好在林修竹的母亲是最后手下还有些财产，这才保得陆氏嫡支能够勉强衣食无忧。

　　而相较于嫡支，丝毫没有背景、又没有能力入朝为官的庶支则是彻底一贫如洗，仅仅依靠着祖宗留下来的老宅过活，就连生计都只能靠自己维持。

　　这也正是让亲王段修远更加憎恨嫡支的原因，在他看来自己落得穷困潦倒的下场都是拜林誉所赐，林誉死后，他便将这笔账都算在了林修竹头上。

　　后来皇后病逝，帝王念在皇后生前慈悲心肠，为了能够让她死后登上极乐，并在她的葬礼上昭告大赦天下，林誉的“罪名”这才糊里糊涂的被抵消。

　　没了这份罪名，虽能保住林家后代仕途不受牵连，可林誉终究是平白葬送了性命，这也就是林修竹长大之后为何执意入朝为官的缘由。

　　她坚信自己的父亲并非是会贪赃枉法的小人，说什么都要为他讨回这份公道。

　　而随着林誉的离世，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仍旧不知所踪，后来驱使那些人放弃的则成了亲王段修远的出现。

　　亲王段修远被接回朝中封了亲王段修远，后来帝王处处看他不顺，想方设法地将他送去前线、想让他马革裹尸。

　　可无奈亲王段修远天生就是带兵打仗的一块好料子，故而帝王此举非但没能要了他的性命，反而让他成功取代了那张藏宝图。

　　带着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大杀四方，不仅帮助梁国打退了来犯的诸国、扩张了疆域，甚至还研发出了比□□皇帝更加坚不可摧的武器。

　　自那以后，变成了梁国最具有杀伤力的武器，被全天下的百姓赐予了“凶“字作为封号，先祖皇帝遗留下来的藏宝图没了意义，自然也没人再费尽心力的寻找。

　　宁君泽顿时有了一丝本不该由他生出的念头——亲王段修远与林修竹的缘分，似乎是在更早之前便开始的。

　　正这样想着，身边突然传来户部尚书一声充满懊悔地长叹：“说到底当初就是我害了陆大人，他根本就是在替我顶罪。”

　　宁君泽见状连忙上前安慰：“大人当初也是无心之失，那些人一心要陷害陆大人，即便没有大人当初的失误，恐怕他们也还会另作打算的。”

　　话是这么说，可仍旧无法抵消户部尚书这么多年来的愧疚，这也正是为何自打林修竹入职户部以来他便一直对她照料有加的原因。

　　户部尚书心中虽是存着对林誉的愧疚，但左右因为那场大赦天下，林誉的罪名也已然被抵消，林家后代并未受到任何牵连，户部尚书也便将此事深藏在心底。

　　原本这个秘密他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可没曾想此番刑部竟然将这件陈年旧案的审理权交到了林修竹的手上。

　　说是被林修竹查出来她父亲的死与户部尚书有关，恐怕他就再也无法隐瞒了。

　　宁君泽能够体谅户部尚书此时的心情，也知道他如此纠结不过是出自对自己的前途考虑，也是人之常情。

　　户部尚书在这个位置上清廉为官几十年，眼看便到了退任的年纪，又有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背上污点、让自己一生的功绩付诸东流呢？

　　宁君泽不是当事人，更加无法罔顾他人的利益替他人做决断，他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此事确实并非大人的过错，林修竹为人向来宽宏大量，她必然是能够理解的。”

　　撂下这样一句话，也并没有具体要求户部尚书怎么做，宁君泽这便离开，还承诺不会将今日所听见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可他越是这样说户部尚书心中便越是过意不去，这么多年的恩怨积攒到现在，本以为能够掩盖过去，但最终却还是要面对。

　　户部尚书陷入沉思，另一边的林修竹也从谢桐手中拿到了有关锦盒案件的相关卷宗。

　　亲王段修远虽然吩咐了不让林修竹擅自外出查案，可以她的性子又怎能真的安心在府中待着呢？她这才与他商议先搜集卷宗来研究。

　　亲王段修远拗不过林修竹，也只好依照她的意思、命谢桐前去搜集。

　　自打听亲王段修远提到这次的案件，林修竹心中便一直存着疑虑，按理来说以梁国如今的兵力，有没有那张藏宝图已然无甚分别。

　　至于当年牵扯在其中觊觎藏宝图的人，不过也只是出于私欲，最终也并未做出什么有损朝廷的事情，她实在不懂为何过了这么久还要翻出来审查。

　　思前想后，林修竹也一直以为帝王只是想要找到那张藏宝图，以作为能够实力抗衡的筹码。

　　虽说她也不愿亲王段修远总是被帝王针对，但既然取得君王的信任才是他能够在朝中生存的长久之计，她也只能尽量为他考虑、不遗余力的将案件审查清楚。

　　可就是在这样毫无考虑的情况下，林修竹却在一堆卷宗之中发现了令她为之一颤的事情。

　　其中一沓卷宗里面醒目地出现了一个让林修竹极为熟悉的名字，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林誉……父亲。”林修竹看到父亲名字这一刻，心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眼泪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

　　前世林修竹费尽心思方才位及父亲所在的内阁，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查清楚真相，自己便也被奸人所害。

　　今生林修竹虽存着找黎策和龚洪浩报仇的心思，可父亲的冤屈她也从来没有忘记过，仍旧挤破了脑袋也要回到内阁查清当年事情的真相。

　　却没想到她还没有走到那一步，便在这里找到了有关林誉当年案件的卷宗。

　　一时间，林修竹既激动又紧张，她极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慢慢翻开那沓卷宗。

　　“罪臣林誉，官至内阁大学士，巡查六部公务之时贪赃枉法、私吞国库黄金万两，受大理寺审查之时拒不认罪、态度恶劣，其罪当诛……依照国法赐林誉死罪，没收林家全部财产作为补偿……”这是卷宗上的一段话。

　　卷宗长篇大论地将当年林誉所犯之事的过程写得极为细致，看似有理有据，但林修竹却半句都不相信。

　　她忍着痛将这本卷宗翻完，其中的蹊跷之处根本一看便知，也不知当初判决此案之人究竟是收受了多少好处才忍心一举将他置于死地。

　　林修竹的拳头越钻越紧，整个人身上的戾气就连透过背影都能够感受的到，不远处的亲王段修远这才朝她走过来、伸手握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可是从卷宗中看出什么了？”亲王段修远不明所以，轻声朝林修竹问起。

　　林修竹沉了口气，努力的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这才问起：“殿下可曾听闻十五年前内阁大学士因为贪赃枉法而被判处死刑之事？”

　　说起“贪赃枉法“这四个字的时候，林修竹的心中如同被万虫啃噬一般。

　　亲王段修远却不解，只觉察到林修竹情绪不对，这才顺手拿起她面前的卷宗。

　　卷宗上面所写的正是林修竹方才所说的那位因贪赃枉法而被判处死刑的内阁大学士，而巧合的是，

　　眼看着林修竹这幅神情，结合着她方才所问的话，亲王段修远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个令他大为震惊的猜想：“难道这位陆大人就是你的……”

　　亲王段修远没敢将话说完，林修竹却苦笑着点头：“是，他就是我父亲。”

　　林修竹大胆的承认让亲王段修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停顿了一会儿，她方才回头看向他：“我若说父亲当初乃是受人陷害、蒙冤而亡，殿下会相信吗？”

　　原本这些陈年旧事是向来没兴趣理会的，加之他做事又向来讲求证据，不会妄下论断，是实在没有办法回答林修竹这样的问题的。

　　可眼下看着这双正望着自己的无比诚恳的眼睛在那两圈红晕的映照之下有些肿胀，似乎是鬼使神差的，亲王段修远竟朝她毅然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他的声音深沉而温柔，让林修竹不由得有些恍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期待她无条件的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