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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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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个睡在襁褓中的婴儿,脆弱无依。
红色的……火焰般的发却在燃烧,更映衬出肌肤的苍白。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睫毛在火光中微微颤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但是她知道,他不会。
他虚弱极了,只是被火焰拖着浮在空中,看似像在水里一般。他的眉头竟然还皱着,是在担心吗?他是在担心她吗?
悦喜站在火魔殿前,紧闭着双唇,倔强地盯着眼前悬浮于火魔殿内万年不灭的焰中的男子,双手握成了拳,指骨发白。
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碧空看着她,沉默了一会,“不知道,可能一年,可能十年,更可能一百年。”
他看不出她眼里的是愤怒还是其他什么,只是闪亮着光芒,坚定地说,“走吧,我们回去。”
“可以了?”
“恩,他没事就好。”悦喜一反刚才的态度,笑了,“走吧。”
“悦喜……”碧空不是不能感受到她的悲伤,可是她却轻松地笑了……
“知道吗,这个世界上,强者才是王道。”悦喜定睛看他,绽开一抹笑嫣,阳光般明媚。
丽江古城内某农舍。
确切的说,不是农舍。当地许多民房因为旅游业的发达,都改造成了旅馆,很干净,该有的一样都不少,并且比起一般宾馆来更多了一份情趣。
当碧空看到那个猫一般的小东西正睡在悦喜床上的时候,眼里射出了两道要吃人的光。那小东西看到他显然也愣了,马上回瞪他,并且抱紧了被子,像有人跟他抢一般。
“别乱动,伤口又要裂开了。”悦喜走到床边,查看他的伤口。
“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里!”碧空像狮子一样吼了起来,看样子恨不得扑上来掐死他。
悦喜狠狠瞪了他一眼,碧空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他接着吼,“他是魔物!他不是小孩,是魔物!”
“回你的房间去,这是我的地盘!”悦喜冷冷地说,指了指门口。
“随便你!”碧空很火,但是走到门口还是回头瞪了眼那个孩子,那小东西竟然在跟他做鬼脸……
接着,门被狠狠砸上。
悦喜小心翼翼地拆下小东西头上的绷带,有点吃惊他的愈合能力,除了几道又重新裂开的口子之外,基本上已经好了。这小东西从没跟她说过话,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是只睁着两只猫一样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开始惶恐,后来越来越安静。问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于是悦喜就叫他“小东西”。
小东西很喜欢腻在悦喜身边,睡觉也喜欢抱在一起。因为是孩子,她也不计较了,虽然碧空一再强调,他不是孩子,是魔物。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这个孩子让她想到了过去的自己,她的小时候。
高原的空气比较稀薄,却干净。悦喜靠在床上就能看到外面的星星,她从小就喜欢看星星,奶奶晚上经常抱着她,在星空下讲故事。小小的美人鱼如何化成海上的泡沫,王子又如何拣到了灰姑娘的水晶鞋……
小东西轻轻叹息,把窗户关上,再帮她把被子拉好。
她已经睡着了,脸上淡淡的哀伤,这是本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月光下她就像个女神,如此神圣,轻碰一下都会是种亵渎。
小东西轻笑一声,乌黑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光。他重新钻进被子里,靠在枕头上看着她,一手撑住脑袋,一手拨开她挡在脸上的发,犹豫着……可以吗?可以入她的梦吗……
小手轻轻抬起到她的额头,发出幽幽的光……
悦喜有个美好的童年——至少在她十二岁之前是美好的。
虽然她没有爸爸妈妈,可奶奶的爱依然让她与正常孩子一样快乐健康长大。然而,在她十二岁那年,老天夺走了她的一切。
奶奶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在奶奶还活着的这几年中,除了春节或许会回来一两次,其他时间几乎看不到。有次奶奶得了输尿管结石,痛得好几次昏过去,也见不到她的三个孩子,只有保姆刘阿姨和年幼的悦喜守在一边。等到终于联系到那三个子女时,他们来竟然是争论着遗产的分配,气得刚醒过来的奶奶又昏了过去。
悦喜十二岁那年,奶奶因为心脏的问题过世了,那天她没哭,一直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着三个她应该叫叔叔,姨妈的人在讨论钱的事,动产,不动产,还有悦喜和奶奶住的房子。刘阿姨一边抱住悦喜,一边眼泪一把一把抹。
该分的分了以后,接下来当然是悦喜的问题了。十二岁的她,该有谁来抚养?
这话题一提出来,大家一反刚才热烈的争论,全都安静下来。接着不知谁又转了个话题,他们又很默契地热烘烘讨论起来。
谁都不想要这个脸色苍白,连滴泪都没有流过的孩子。
刘阿姨是个老实人,却也胆小怕事。虽然念叨着他们的不是,却也不敢当面说,收拾收拾包袱,拿了她的养老金,准备回乡下带孙子。走之前她拉着小悦喜的手,似乎有许多话要说,但看着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又说不出来。唉,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给折腾成这样了!可是说到底这也是凌家的家务事,她只是老夫人的保姆,能插什么嘴?
悦喜抽出被刘阿姨握住的手,浅浅地一笑,只说了句,“走好。”
刘阿姨又叹了口气。本来悦喜走到门口送她出来,该是悦喜看着她离开,现在反到是她看着悦喜转过身走进门……打夫人死了以后,这个孩子完全变了个样子,变得……如此冷漠!
悦喜走回房里,收拾收拾东西,她对着那三个还在客厅板着脸的大人说了句话。
“过几天开学,我读初中了,我住学校。”
这是自奶奶死后悦喜与他们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
悦喜回房间后开始整理东西,打开抽屉时,拿出了一张存折。那是她从小大到的积蓄,整整一千。一千,说多不多,但足够付她开学要交的费用。奶奶心脏病死的太突然,什么都没能留给她。
事实上,悦喜没能住校。奶奶本来给她联系的是私立中学,全封闭式管理,但是那样的地方,学费她交不起,所以她只能选择义务教育指定的学校。因为初中都是本地人读,所以学校并没有宿舍提供给学生住,况且,住校的话,她不能打工赚钱。
初中还是义务教育,书费杂费加起来并没有多少,多下来的钱,悦喜交了房租。半年,600。她租了一间阁楼,本来像她这样的孩子,房东是不可能租给她的,幸亏那房东是她小学同学的亲戚,听说了她的事,才可怜她租给她,并且还给她介绍了一个工作——小饭店厨房打杂。
事实上,饭店老板很不情愿收留她,毕竟她十二岁算是童工。但是悦喜很勤奋,“吃苦耐劳”这四个字用在她身上,一点都不过。她的厨艺,也是从那时候培养出来的。
随着年龄的增加,原本干瘦的身材,也开始有了丰韵,虽然她一直穿着难看的校服。
直到有一天,老板喝醉了酒,红着眼走进厨房。
那晚大约十点,饭店关门了,悦喜在厨房里清洗着最后几个锅碗,老板喝得酩酊大醉,一手就摸上悦喜的屁股。吃了一惊的悦喜连盘子都没来得及放下,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打了个嗝,浓浓的酒气喷到了悦喜脸上。
“不要怕,悦喜……你跟了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他醉熏熏地欺身过来,悦喜退到墙角,无处可跑。
“你看你,这样辛苦,何必呢……”说着他要抱上来,悦喜一把推开他,可年幼的她如何是他的对手!
他撕破了她的衬衫,她被推倒在地,背压在摔破的盘子上,血顿时冒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悦喜忽然有了劲,她顺手摸到地上的砖,向老板头上砸去……
老板倒在了血泊中,悦喜慌忙从饭店后门逃了出去,脚绊到了地上的石头,重重跌倒在地……
老板没死,被人送去急救,脑袋上缝了七针。他没脸跟别人说这是为什么,也就没有找悦喜索要医药费——即使他去要了,她也没钱。但是悦喜也没有再去到那家小饭店,算是正式失业了。只是那年,她刚满十三岁。
工作丢了,饭还是要吃的,书还是要读的,义务教育的初中,那是没有奖学金的。
十三岁,会有哪个地方要她工作?
可没工作,她就没饭吃。
没饭吃,她就会死。
她不想死。
不知是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老天对她的考验还不够,她又接到了一份工作——送报纸。比起厨房活,这份工作相对要轻松许多。只需要每天早上4点半起床,5点骑车到邮局报刊点,拿了报纸一家一户送去即可。只是这份活收入很少,仅够维持日常开销,而且一到冬天,她的脸就被冻得一块青一块紫,在风中瑟瑟发抖。随着身体的长高,以前的衣服不能穿了,都短了,可是,她又没有钱买新衣服。于是每天早上冷风就这样从她嫌短的袖子里灌进去。
听说泡冷水可以防止生冻疮的,但她通过自己的身体实践下来发现,那都是骗人的。幸亏冬天不长,冷天最多四个月。咬咬牙,也就过了。
送了整整一年半的报纸,在第二个冬天,悦喜辞职了。不是因为苦,而是因为入不支出。初三下半年读完,她就要读高中了,照这样送报纸送下去,高中的学费也怕不够。在江南这片经济发达的地方,读书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于是,十五岁的悦喜,开始坐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