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不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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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朝辞别岳峰张登二人，快马赶向水祸最初发源地。
当地洪水泛滥，不论高地低洼，水蔓延不止。
沈朝想找当地官员，却被逃难的人们告诫“快走，别掺和这事，官爷都跑了”
空拿一纸文书，毫无作用，沈朝一筹莫展之际，横空一声：
“沈兄”
萧怀出现了。
沈朝嘴角泛苦，“萧兄，你来了”
“再不来，我的兄弟被欺负惨了”，萧怀挑眉，笑容中少些苦。
萧怀轻踢马，上前与沈朝并肩。
“接下来去哪？”，萧怀问道。
“太行”，沈朝向东方一处高大山脉指去。
水灾以当处乡里为中心，扩散出去数百千里，波及数不尽的角角落落。
沈朝决定先以最近的太行山开头，丈量度衡，一寸一寸摸索过去。
萧怀则去当地动员，组织民众共同出力。
采用修建堤坝和疏通水道两法并行。
至此，沈朝萧怀以天为席以地为被，入肚的是天地精华，喝下的是井边清泉。
从治水那天起，皆如此。
路幕还没动身，沈朝将他一路路线画在图上，放在路幕枕旁。
从花子帮她补回灵气后，路幕深感自身仙力的不足，三成修为不足以支撑她在这人间逍遥。
自沈朝前脚走后，路幕让阿芍阿药守在门外护法，加紧修炼起来。
一身修为在千年冰窟中尘封太久，一时想要运转回来，绝非易事，路幕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路幕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着不到地，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心里不安定，修炼亦然。
路幕几次稳不住心神，几近经脉尽乱，气息回流。
身体里灵气乱窜，路幕已经控制不住，“怎么回事”，心里不断响起，“怎么回事”
“不行”，路幕一口血吐出去，倒在枕上。
好在路幕及时停下，灵气缓下来，才没导致更严重的地步。
“为什么？我如今已经不适合修炼了吗”，路幕心里无望的想。
枕边墨香飘向路幕。
“算了，先去找路朝吧”，路幕擦干净血，整理整理衣着。
拉开门，阿芍阿药两丫头一下倒进路幕怀里，“呀”，三人一齐倒在地上，都咿咿呀呀喊着。
路幕挑起眉来，“怎么我才刚修炼了一会，你们像被下了药，有贼人来过了吗”
“幕姐姐，这可是你闭关的第三天了，我们两个轮番守着你，刚才撑不住闭一会眼，没想到在地上了”，阿药哭喊道。
路幕用仙力拉她们拖起，“好咯好咯，辛苦啦，带你们出去吃一顿好的”
“好呀好呀”，阿芍阿药两姑娘一起跳起来。
三人刚要踏出门去，“幕姐姐，你荷包是满的不，听说越缺银子的地方，打起人来越狠呢”，阿芍突然发问。
“我们神仙出去吃饭还用得着银子啊，去他们店都算赏光咯”，路幕俏皮道。
“啊！！！”
阿芍阿药大叫起来，拉住路幕要跨出门去的步伐，纷纷喊着“幕姐姐，三思啊，这可不是天上啊”
“开玩笑的啦”，路幕从怀里拿出一满满当当荷包来，“看，我夫君给我留下的”
路幕揽上阿芍阿药她俩肩膀，“走吧走吧”
刚一出门去，路幕随便一瞟，有四五个头发利落身材紧实的女护卫，分布在院落外围，腰间绑着大刀，面容警惕。
路幕略微一思索，走上前问离她最近的一个护卫，“你们是岳峰派来的？”
女护卫抱拳蹲下，“我们是受沈大人所邀，前来保护沈夫人的”
路幕点点头，“沈朝求来的？你们的主子是谁？敢问大侠怎么称呼”
“大侠不敢当，我们任命于岳家娘子，我名唤京儿”
路幕将京儿扶起，“京儿，叫我路幕就行，不习惯就喊路小姐，路姑娘，沈夫人怪奇怪”
“是”，京儿双手交叠行礼，“路小姐”
“那你们就在这儿守着，我们出去逛逛”，路幕欢快甩下这句话，拉着阿芍阿药飞一下溜走。
“幕小姐幕…”，京儿试图追上只剩个影的路幕，“沈大人让我们保护好你啊”
“为什么要甩开她们啊，多一个人保护我们不是更好吗”，阿芍不解的问道。
对啊对啊，而且听闻越是贫瘠的地方，贼人就更猖狂”，阿药偏头看向路幕，附和道。
“你们这两当人当太久了吧”，路幕敲敲她们的头，“我们难免有使用仙力的时候，让她们看见怎么办”
“说的也是哦”，阿芍摸摸头，“可是在小姐的禁制下，我和妹妹的法力还不以支撑我们腾云驾雾”
“啊！”
路幕一声惨叫，“不是吧，那可是成为神仙必备的，这都已经不行啦”
“是啊，我和姐姐惯会躲懒，这么些年来也没修炼”，阿药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所以就连最基本的驾雾我们也做不到”
“你们…”，路幕无奈摊手，“好吧，没事，就靠我这区区三成修为，也一样可以在人间横着走”
路幕又积极的想起来，“三成修为戳戳有余”
走入街头，路幕还没来得及看街边风貌，脚忽然被人扯住。
“行行好，给点铜板吧，行行好”，一个浑身破烂，脸上乌黑的半大孩子，抱住路幕的脚乞求。
“行行好”，在这一声声哀求声中，路幕心猛的触动一下，不由自主拿出荷包来。
还没等她打开来，只是荷包模样刚漏在外面，一旁伺机而动的乞丐便一齐涌上来，抢夺路幕手里的“银钱”。
“幕姐姐”
路幕眼里倒映群起而攻衣衫褴褛的乞丐，脸上浮起些许可怜来，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愿动弹。
阿药急忙的把荷包抢过来，扔向远处，银子与地面碰撞，没等在多看一眼，蜂蛹而上的人们一层一层盖住荷包。
与此同时阿芍把路幕拉离人群，护在身后。
一群一群的人们围了上去，互相拳打脚踢，嘴里骂着叫着喊着，有一个小人儿想挤进人群里分一杯羹，却被人一脚踹飞，人儿艰难爬起来，不管脸上血迹横飞，又义无反顾冲进去。
“够了！”，路幕仰天大喊一声，一切事物都静止下来，阿芍阿药扭过头来看路幕的神色也停住。
路幕一挥衣袖，聚众在一团的人们被分开，他们有些笑着，有些痛苦，有些悲伤，在一张脸上甚至可以看到数十种不同情绪来。
路幕在人群中扶起被排挤到头破血流的孩子，轻吹一口仙气，伤口慢慢好起来。
走到人堆的中央，荷包已经在地上滚过千百回，已看不出是荷包模样，仿佛只是乞丐身上留下的一搂破布。
路幕弯腰捡起，抹去众人记忆，恢复生机。
“幕姐姐，你使什么了”，阿芍揉揉脖颈，看向莫名恢复了的秩序。
路幕转过头来面对她们，语气中透出明显虚弱，“无事，解决了，我们去米铺”
“幕姐姐，你脸色”，阿芍阿药惊呼，路幕嘴唇泛白，颜色似乎从她脸上消失。
“消耗有点儿大”，路幕举起握不紧的手，心里苦笑道，“又要闭关许久了，这回可要阿芍阿药好好休息，别在费力守着我”
“走吧”，路幕提起嘴角冲阿芍阿药笑。
街上荒凉，没有多少衣裳完整的人在路上走，有的只是成批面黄肌瘦好似将要死去却还有一口气吊着的人。
四处散落抱着孩儿乞讨吃食的妇人，两鬓泛白的老人，独自一人哇哇大哭的小人儿。
路幕不忍心看，快步走过，直奔一招牌硕大的米铺。
“乱世之下，还有这么大的生意？”路幕喃喃自语道。
“幕姐姐，你觉得这店子有猫腻吗”，阿药直白替路幕把心里话说出来。
“谁知道”，路幕蹙眉，“进去看看”
米铺外面挂木刻招牌，“米粮天下”四字高挂，屋内屋外装潢低调，却处处流出不一般，并不像往常米店一般，飘米粒香，而是泛木香，也算另一种朴实无华。
“老板，老板，您就给我便宜一些吧”，一中年男子正跪地向面前慈眉善目的人扣头。
一个接一个，木地板让他磕的微微晃动。
老板摸着嘴下三四厘米的胡须，缓缓道，“我今儿让你便宜些，明儿也让别个便宜些，我的生活该怎么过呢”
这一番话配上他那慈眉，显出满满真诚。
一个劲猛扣头的中年人一听这话，顿时停下了磕头，宛如受到严重打击，停滞在了那儿。
路幕忍不住上前去，“老板你要多少？”
扶起还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起来吧”
“要的不多”，善目捻起自己一根胡须，“就一点儿”
“一袋米十两银子？”，路幕一把上前揪住老板衣口领子，“你倒是狮子大开口”
被揪住领子的卖米老板也不害怕，反嘲讽道，“是啊，当今这世道，这已经很便宜了，小娘子你买不起，可有的是人买的起”
“你确定？”，路幕露出威胁的目光，“你们当地父母官可姓岳，单字峰？”
卖米的一时怔住，跑上来一小厮，附在他耳边道，“主子，让她买吧，她好像是前两天从上面下来的官员妻子”
慈眉皱成一团，眼睛露出凶狠来，随后又柔和看向路幕道，“原来是县主的熟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贵人想要什么，小的通通满足”
路幕眼中毫不客气的流出不屑，用力将他往后一推，这慈眉善目便狠狠撞到小厮身上。
“给这位大哥要的米，再拿两大袋米出来”，路幕丢出荷包砸在卖米老板身上，“这些够吗”
“够够够”，卖米老板一言不发，脸皱成一团，嘴就像被挤压到了，不出一个字，一旁小厮连声应道。
拿了米，路幕和阿芍阿药出门去。
路幕本想在甩一记眼刀，让这两奸诈安分些，又想想，“算了，我都是神仙了，放过他们吧”，话不经意跑出来。
阿药听到取笑路幕，“是呀，都是神仙啦”
“你这小阿药”，路幕追着阿药打闹。
米铺里，老板向着小厮使个眼色，小厮立马暗自点头，退了出去。
“好不容易趁岳峰这老古板出去治水，不在此处，老子好不容易发点儿财”，善目咬牙道，“好啊，来个坏事的，行，成全你”
“幕姐姐，这米拿来干嘛呀，我们吃大餐就只吃米吗？”，阿芍疑惑问道。
“看着”，路幕卖关子道，变出一口大锅，在地下放好多柴，米哗啦啦倒下锅去。
“神火”，路幕对着指尖喊道，“来”
指尖一下冒起火来，路幕扔到柴上，一不会儿燃起大火。
阿药边往里面一勺勺加水，边说道，“原来幕姐姐要施粥啊”
“对咯”
陆陆续续的饿肚子的乞丐来到粥前，路幕让阿芍阿药给他们每人一碗。
路幕感觉有些撑不住了，体力似乎透支了，“该回去休息了”
路幕心里想着，突然注意到远处街道上，有五六人眼露杀意的盯着自己。
路幕一看过去，他们躲进人群中，稍偏过头去，他们又冒出来。
路幕挑唇笑笑。
抬手对着人群布一层结界，手里冒出巨大火团来，丢向那群杀意外露之人。
“啊啊啊”，一时之间，惊叫声此起彼伏，那五六人倒地摸爬滚打，惨烈不已。
路幕笑起来，“真是好玩，都当杀手了，还怕火烧”
收手，火团又回到路幕手中。
一瞬间，在地上打滚的人疼痛感全无，如同什么都没发生，再一看去，火团还真真切切在路幕手上。
火舌飞舞，映照在他们眼中，变成了吃人魔鬼。
“鬼啊”，他们惊慌爬起，不断后退逃走。
“也算惩戒吧”，路幕说完晕倒过去。
路幕之前在土地公的庇护下修炼，后来在花子的庇护下修炼，一路上都没有经历过苦难，甚至见过最苦最苦的苦难是那苦命人心机缜密的算计。
是花子全族惨死，是路朝的死，路幕以为世上没有更惨了。
没有了。
现在。
更惨出现了，是不愿求死却不得不死，是苦苦哀求磕破头去依然没有一粒米，是拼命求生反踏入死道。
不是明晃晃摆在眼前的死路，不是暗暗的算计，不是愿意去死而死，而是死神摆门在这，要你一点一点盯着爬进去。
不愿不愿不愿，不愿看着人们一点一点走入死门。
施粥不过救急，始终无可奈何。
路幕知道。
可是路幕怎么忍心。
把人丢在通往死门的路上，路幕怎么忍心？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不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