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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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路
“下一站，深圳北。”
裴南余关了做到一半的报告，将电脑收进公文包。
黏腻的空气灌入体内，是闷热的秋季。应和初秋的不是蝉鸣，也不是秋天应有的冷雨，只有来往行人匆匆的脚步和嘈杂的播音。
十月的苏州已经入了秋，深圳却保留夏天的痕迹。下了高铁，连小风扇扇出的风都带着太阳的气息。
太热了。刚出高铁站的裴南余想。
九月回国，回苏州待了一个月后才来深圳，恰好碰上十一假期，出租车更是难打。煎熬了半个小时之后，裴南余毅然选择了网约车。
上车后她随手拨了个电话，彩铃响起的时间里，她才发现深圳与七年前已经迥乎不同了。
“你回国了？！”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传来，裴南余还是被如此高的分贝吓了一跳。
“你小声点，”她将手机拿远了一些，“九月就回苏州了，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
“气死我了！居然不第一时间知会我，塑料姐妹吧。”
“杨若池，”裴南余停顿片刻，犹豫后才问，“你家有地方住吗。”
对面安静几秒，就当她以为对方要拒绝时，电话那头又说：“没事喊我大名干嘛啊，吓死我了……多收留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定位发你了。”
住宿的问题暂时搞定，裴南余长舒一口气。
离杨若池的公寓有大约四十公里的距离，她本想靠玩手机打发时间。
五分钟过后，低电量模式弹出，占据了屏幕最显眼的位置。裴南余翻了翻挎包，别说充电宝了，连根充电线的影子也没有。
……无语凝噎。
这下是真没辙了，她只好靠在窗边，闭目养神。
来深圳并不是突然的决定。裴南余的父母都希望女儿留在苏州，或是去较近的上海，随便找个和专业对口的工作就行了。
父母觉得，反正女儿迟早要嫁人，不如就在苏州生活，嫁个老乡，以后回家也方便。
但裴南余从来不这么想，她既不想将就工作，也不愿早早嫁人。
从将师范改成法语专业时，她就和父母想象中的女儿背道而驰了。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看车窗上洇出的水雾，托腮望向远处林立的高楼，好像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决定来深圳。
无论是上海还是深圳，都是差不多的生活节奏，国际地位来讲上海更胜一筹，工作机会必然更多。但深圳是个新城市，她这样的新人才对这个城市来讲，或许有不一样的发展前途。
或许还有什么别的私心，刚触摸到一点回忆她就要求自己及时止损，怎么说都不能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
“姑娘，这里下车吗。”
裴南余惊醒，下车后也没从睡意中彻底晃过神来。
看着针织衫上影影绰绰的光斑，面前确实是熟悉地路标。
只不过高楼拔地而起，面前直入云天的商业楼也不是七年前摇摇欲坠的危楼了。
她跟着杨若池发来的地址找到公寓，怀揣着激动的心情按了门铃。
“Surprise！”大门打开，杨若池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裴南余反抱住她，寒暄几句后把行李搬进门。
屋内的陈设简单，很符合这所公寓的气质。因为她要来所以布置了一番，短短一小时里，杨若池准备了满满一屋子气球和彩带。
环视周围，裴南余感慨：“这么隆重。”
复式公寓，加上派对似的装饰，有了点美剧里纸醉金迷的味道。
“还不是因为你要来，”杨若池把掉下来的气球扔给她，“本来是睡楼下的，今天我要和你睡楼上的大床！”
裴南余耸耸肩，拖着行李箱上楼。
电话铃响起，裴南余犹豫再三，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妈妈：“也不是说你一定要为你弟弟付出什么，总要支持一下吧？他是你亲弟弟。”
“......”
"干嘛一个人跑那么远，留在苏州不好吗，你爸都帮你找好关系了，那个叔叔还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呢，还可以发展一下关系。"
“和我差不多大？十一岁也叫差不多吗？妈，以后不要再提这个了，我自己有分寸。”
她忍无可忍地挂了电话，早知如此就应该立刻关机。忐忑的心情好不容易缓解一点，又被一通电话敲得七上八下。
淋浴间哗啦啦的水声戛然而止，同时扰乱了她的思绪。
“为什么你会来深圳啊，”杨若池扑到被子上，撑着脑袋看被子里的人。
刚洗完澡，身上还残留着沐浴露的味道。裴南余拢了拢被子，删掉编辑了一半的消息，盯着对方看了须臾。
“不知道。”她叹了口气，才接着说，“因为我爸妈吧。”
因为一直被禁锢在叫做“爱”的牢笼里，所以才急不可耐地摆脱控制。
杨若池若有所思：“ 这样啊……不过无所谓了，跟我讲讲法国的事吧。”
这个晚上她们聊了很多事情，从高中一直聊到大学，从16岁的亲密无间聊到18岁的分道扬镳。
杨若池没过午夜就睡了，裴南余一夜无眠，一直在思考刚刚敷衍过去的问题。
为什么是深圳？
她不知道。或许是对高中时期的特殊情意结？或许是因为有熟人在这里？
然而她在高中的人缘也不是很好，仅仅和同班几个女同学有密切联系。留学后和国内的朋友就更没有交集了，除了每个假期都见一次面的杨若池。
要说对高中的眷恋……？那更不可能了。高中是她25年人生里最黑暗的时期，哪怕是让她家财散尽家破人亡，她也不愿再上一次高中。
直到清晨，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作出这个选择。困意终于倦倦袭来，扰乱了她全部的思绪。裴南余就着早晨微微湿凉的空气沉沉入梦。
凌晨下了很大一场雨，才终于有了点秋天的感觉。
唤醒她的不是每日早晨的闹铃，而是公寓楼下商店大促价的喇叭声。
她睡眼惺忪地打开放在床头的手机。
14:57
“怎么这么晚了！”
杨若池听到声响上楼查看，才明白裴南余在说什么。
她翻身下床，从行李箱里随便抽出两件衣服换上，还没等杨若池脱下围裙就下了楼。
“到底怎么了呀，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面对不停的询问，裴南余有些无措。
“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想在今天早上给招聘网站发简历的，下午也没关系。”
杨若池趴在沙发上玩游戏，直到游戏结束的画面彻底关闭才接上话：
“这么快就找工作啊，我还想和你多玩几天呢。”
事实上裴南余也是这么想的，但工作这种东西她还是希望越早定下来越好，哪怕是做一些简单的翻译工作也好过毫无经济来源。
杨若池对这件事还是持百分百支持。她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在这里建立起的人缘关系远远胜过裴南余。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找到几家前景好福利好的公司。
手机屏幕里的几家公司上面都是在国内有头有脸的集团，裴南余浏览一遍，实现最终停留在一家叫做“我有文化”的企业上。
真是很有文化的名字。
“这是什么公司。”她指着“我有文化”问。
杨若池收回手机，看到公司名也没绷住，装模作样地咳嗽两下：“名字是怪了点。他们公司是搞服装设计的的，好像是和法国有个合作。他们那边好像没有专业对口又会法语的员工，所以才重新招人。”
她想了想，继续说：“不过这个工作好像是短期的，合作结束就不需要法语专业的了，其实还挺适合你过渡一下的。你硕士学的好像也是服装设计一类的吧？”
裴南余点头。
保险起见，她往五家公司都投了简历。
“我出门一趟。”裴南余拎了挎包，对着沉迷电子游戏的杨若池说。
秋日的燥热再次席卷而来，下过雨的空气闷闷的，乌云压得很低，生出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想去商场逛逛，又想一个人去咖啡馆。
最后还是坐车去了咖啡馆。
是高二常来的咖啡店，每个周末都会来这里写作业，虽然总是会在朋友之间的玩闹中消磨时间，最终只写完了寥寥几页。
不过还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刚进咖啡馆手机就响了起来。
小杨同学：【你去哪里了！刚刚在打游戏没注意TT】
裴南余把咖啡馆定位发给她。
小杨同学：【哦哦，你打车去的吧。坐公交还挺方便的，105路直达~】
【我就不去了，玩的开心！】
105路。
高中走读的时候，每天都要坐这一路公交。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即使那些熟悉的画面呼之欲出。
玻璃窗上的水汽，落在座位上的MP3，少年的私语。
不过都是青春的记忆了。
她拿出电脑，写完了高铁上做到一半的报告。她很感兴趣却一直搁置的题材，终于重新拾起。
咖啡香气传来，时间随着咖啡机一分一秒磨去。
再抬头，窗外已经是漆黑的天。
淅淅沥沥的雨滴挂在屋檐，晚风从窗隙窜进，一种雨后的清新钻入鼻腔，舒服清凉的感觉。
走出店门，门口风铃摇晃，摇出一串叮叮当当的清脆铃声。巷子里，除了咖啡馆，只剩下一盏忽明忽灭的电灯。与巷子外劳碌奔波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真是很快的生活节奏啊。
公交站在对面偏僻的到路边，眼看要下大雨，裴南余三步并两步小跑到站边。
以前上学也要经过这一站的，当年的繁华却消失了。
站台在梧桐树的荫蔽下，遮挡住了路灯透下的大部分光，视线也模糊起来了。
她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人影很熟悉，就好像很多年前见过好多次的朋友。
“你好。”她不受控喊出声，然后就后悔了。
这么多年没见，对方大概早就不记得她是谁，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她刚要解释什么，就看见对方起身向她走来，与记忆中的少年渐渐重合。
“裴南余，”他说，“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