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102 ...
-
俞温回过神,自己已经在飞往t国的飞机上了。
头等舱的座位像一个个茧房,却无法包裹和安放他的心脏,它早已飞去几千公里外的另一个国度,寻找归乡。
他说不清自己冲动的缘由为何,也许是想念再熬不住,也许是听到“护花使者”后嫉妒使然,总之一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强烈,催使他拼尽全力用尽方法,不远万里奔赴到那个人身边。
他才知道原来t国那么远,旅途那么漫长而孤寂。郑禾恩离开那天,是不是和此刻的自己一样心痛难当呢。
那时混沌中转醒,头疼欲裂,断腿被绑着悬在半空,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氧气面罩一阵阵腾起薄雾。尽管视野模糊失焦,他却准确辨认出身边之人竟不是郑禾恩。一霎那的迷惑和恍惚,而后如遭雷击,急切的想起身下床,回家找郑禾恩...
他被几个护工七手八脚死命按在床上,使尽捶打踢踹之能事,依旧虚弱无法挣脱,反让腿骨传来钻心疼痛,冷汗直流。一个冷酷的声音告知他,郑禾恩已经不在他家里,甚至已经离开z市。
震惊,不敢相信,耻辱,怒火中烧砸烂手边的所有东西,指着护工的鼻子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直到李阿姨递来郑禾恩留下的字条,而熟悉的号码再无法拨通...
第二天,第三天...一星期,两星期...俞温用很长时间来真正明白,郑禾恩脱离他设下的牢笼,远走高飞了。
治疗腿伤的过程暗无天日,让他不愿过多回忆。淹没他的不是孤独和病痛,而是对一个人无穷无尽的思念。唯一的信念是他永远不会接受郑禾恩从他生活里消失。
他想通很多事,过去他恃宠而骄,仗着郑禾恩脾气好又听话,以为他会像别人一样离不开自己,死心塌地。可事实是,郑禾恩并没有爱他爱到不能自已,是他盲目自信。
他被身体的伤痛磨到脾气全无,冷静到极点,开始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做出软禁郑禾恩这样荒唐的事。他一贯自诩潇洒,如果床伴不愿意,他不会勉强,甚至给一大笔钱打发了事,圈子里谁不知道他俞少爷出手大方,口碑极佳?
换成郑禾恩,为什么他做不到?为什么他一定要郑禾恩待在身边?为什么告白会不假思索?为什么他不介意那些床伴找别的对象,而郑禾恩连心里想过旁人,他都无法接受?
不知道熬多少夜,从多少细节里深挖,把过往的一幕幕画面反复咀嚼,逐渐逐渐,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爱上那个男人了,他过去从不敢相信的字眼,狠狠的烙在他心里,烫出一个个窟窿。
是那个该死的无色无味的白开水一样的beta让他变得无可救药。他发疯,他占有,他嫉妒,这些情绪以前从未有过。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哪里轮得到他来感受这些东西?所以他失去理智,被秽物蒙上眼睛,跌跌撞撞的摸索,自以为是的对郑禾恩好,无意间犯下那么多错。
他把郑禾恩逼到绝境,那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忍受的囚禁。
何况郑禾恩不是他交往过的omega,没有臣服于alpha的天性,没有标记可以困住,不要他的钱,不要他的人,也不要他的感情。正因为郑禾恩并不贪图他什么东西,才走的那般干脆。
俞温愤怒了好些时日,他为自己付出的心血感到不值,为郑禾恩决绝的不告而别,为他一厢情愿的分手而恨,为他的狼心狗肺而不甘。
可俞温根本没有资格谈原谅。也许他们都有错,但终归是郑禾恩受伤更多。
俞温像疯魔一样,思念是一只强力毒药,能钻进他的骨髓和细胞里,让郑禾恩不停不停的在他脑海中成像,笑着哭着,从里到外把他腐蚀殆尽,只剩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
可能是活该吧,他费尽心机的圈禁对郑禾恩来说是一场折磨。而郑禾恩只要一走了之,对他来说便是猛烈数十倍的报复。他好像在短短时间内品尝尽人间几苦,爱别离,求不得。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
他要到黎津的私人号码,未加犹豫拨出第一通电话。那头很快接起,声音醇厚温和,询问的话语十分有礼。
俞温攥紧拳头,无法说服自己朝这个男人示弱,哪怕只是打听郑禾恩的消息,仿佛形式上已经低人一头。他狼狈的挂断,状若丧家野犬。
第二通电话在隔日拨通,打了许久的腹稿在刹那失去效力。俞温呼吸开始急促,不服,不甘,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能理解郑禾恩曾经对黎津的好感从何而来。
那是个沉稳内敛,风度翩翩,家教极好的男人,自带令人信服的气场。几分钟没听到俞温的回音,依旧耐心十足,语调一如既往。俞温平生第一次自愧弗如。
迫切的心情不断烘烤着他,令他不得不整理情绪,压低声音道,“黎总,您好,我是俞温。我们曾经在您的婚礼上见过。”
黎津默了片刻,恍然大悟,“我记得,你当时和禾恩一起来的。你是他男朋友。”
俞温闻言几乎咬碎牙,这句话像刀子剜他的心脏,又不能发作,犹如失去语言能力,支支吾吾道,“其实...唔...我...他...他不在z市,我们...”
黎津从这只言片语中猜出些许内情,他自然知道郑禾恩现在在t国的基金会分部,却不方便插手他和俞温的事情,便道,“俞先生,我想如果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你直接和他沟通最妥当。”
俞温暗中抓狂,沟通个屁!他在哪,他的新电话号码老子一概不知!可在黎津面前,俞温拉不下脸,面色阴郁,再次草草结束对话。
来回折腾几次,每一次欲言又止,黎津性子再好也被骚扰的厌烦,干脆直接回道,“俞先生,有些事情无可奉告。”
俞温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是他最介意的问题,“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他之间...”说罢便后悔,怎么听都像犯贱,最低劣的那种。
回答俞温的,是长久的沉默。
...
每一个城市皆有其独特的味道和印记,更别说不同的国度。t国的空气比起z市似乎更加清冽干净,有种淡淡的奶一般的香气,让人想起青草牧场,或者天马行空一些,想到骄阳海岸沙滩。
俞温独自走在t国机场的到达大厅,显得十分怪异。附近的旅客几乎都刚从长途航班下来,拖着大小行李行色匆匆,或与接机的朋友爱人亲密拥抱。而他不仅形单影只,两手空空连个行李箱都没有,若不是手续齐全畅行无阻,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偷渡入境的。
密集人潮裹挟混乱的信息素,扰得本就未休息好的俞温十分烦闷。行人褪去本来面目,幻化为难以捕捉的彩色光影,而他仿佛能在迷离中瞬间找到日思夜想的人。
也是忙碌的机场,千万人群擦肩而过,他独独把咖啡洒在郑禾恩的风衣上。以为郑禾恩早已把他后来送的那件丢弃,却在李阿姨处见到伤痕累累但保存仔细的新风衣。
那些破碎的划痕一如俞温的心,既痛又空。他们开始的那么奇妙,难道结局要如此惨淡吗?
俞温偏是不信的,他们还远远没写到结局,他千里迢迢来到这里的目的仅此而已。
他如一颗浮萍,被推搡着上了一辆的士。人生地不熟,他疲惫的往座椅上一靠,告诉司机随便开。
司机倒是善解人意,俞温双手抱胸闭目养神,仍能时不时听见他对四周景物的一句简短介绍,偶尔还能挑起俞温的兴趣。
一路从郊区到市区,入眼满是葱茏。t国的绿色已然印刻于城市的灵魂,灌木乔木参差错落,零星的花作素雅点缀,房子由低矮环水的田间小别墅,到城市林立的商业中心,又保留一点老建筑古旧的韵味,昭示这儿的百年历史和人世沧桑。
俞温倚着车窗玻璃,神游天外,好似要融进异国春日的暖阳里。
他终于和郑禾恩呼吸到同一城市的空气,空气中必定有某一个分子在郑禾恩的身体里循环,再流入他的体内,慢慢把他的污浊荡涤干净。他一直念着郑禾恩身上的一片干净,自有超然尘外的淡然和洒脱,永远对事业保持赤诚和初心,是他过去在庸脂俗粉那儿从未见到的。
往日对郑禾恩的工作狂属性恨极,此刻倒变成优点之一。俞温幻想郑禾恩做实验的样子,如此才能将所有回忆里的郑禾恩嚼烂嚼透,蒸馏提纯,留下最美好的残影。
郑禾恩不带信息素,他要怎么做才能追寻那些空气分子的踪迹,最终找到郑禾恩呢?
兜了一大圈,俞温的姿势调整成沉思者雕塑,实际上似筋疲力尽的疯子,极其失败又无理取闹,世界这样大,单凭一腔热血怎么可能挽回郑禾恩?
头脑终于清醒,他知道这趟旅途必然毫无收获,白费辛苦。上飞机时愤怒和渴求战胜理智,此刻却要用理智战胜情感。
郑禾恩被他伤透,他得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和耐心才能把那颗心拼凑完整吧?
忽的被车窗外公园中央的一对年轻情侣吸引,他们正往喷泉里投硬币,再齐齐闭上眼睛祈祷。
俞温蓦然一个激灵,忙让司机停车,背着西沉的日光奔往喷泉,好似找到此行唯一有意义的事。
他笔直站好,摸出一枚打车的找零丢进水池,溅起晶莹的水花和悦耳的水声。他双手合十,虔诚的许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