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冬天日头落山早。
      宴绯雪刚烧好饭,天边已经拉下阴湿的雾罩子了。

      今天村里有人成亲,家里去了两个人吃席,晚上只两张嘴吃饭也十分省事。
      饭菜烧得很快,一碗白萝卜炒腊肉和烫了两张鸡蛋杂粮饼就够吃了。

      天快擦黑,吃席的两张嘴再贪玩儿也差不多快回来了;倒是还有个胆小的哥儿下午背着背篓去河边洗衣服,到现在还没回来。

      宴绯雪把菜和饼子用粗瓷碗闷盖着,放进锅里保热。锁好门,提着木桶去河边接洗衣服的小哥儿。

      冬日万物萧瑟,阡陌小路在枯寂的杂草中显得发白发硬。
      从喜宴人家传来一声声寂寥又喜庆的送客炮仗声,不一会儿路上多了吃酒回家的村民。

      张家办酒席像铆足了劲儿似的,规规矩矩十二碗菜,鸡鸭鱼肉备得很足。还特意从猎户那里买了很多山鸡兔子等野味,白菜萝卜根本就没上桌。

      村民敞开肚子吃的酣足,一路都在摸着肚皮夸张家。
      不过夸着夸着就有人为宴绯雪可惜了。

      “张家平日闷声不响的,这一出手席面加彩礼就是十几两银子,这燕哥儿知道了怕是有些后悔吧,今天都没去吃喜酒。”

      “世上哪有后悔药,换做别人八成是要眼红张家家底儿了,但人家燕哥儿是出去见过世面的,哪瞧得起咱村里的家底。”

      这人说话虽然阴阳怪气不好听,但宴绯雪确实没看上人家。

      当时张家老大托人求宴绯雪,不过被宴绯雪婉拒了。
      普通说亲被拒,也是正常的事情。但这放在一个带娃寡夫身上,倒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年轻力壮的头婚小子不嫌弃带着拖油瓶的孀居俏寡夫,这天大的好事,竟然没成。

      原本张家大娘就嫌弃宴绯雪是个二手货,生的还是个哥儿。
      村里招娣盼弟的哥儿已经够多了,万一宴绯雪肚皮不争气再连续生一串哥儿,想想就呕气。

      张家这头捏着鼻子挑三拣四,奈何张家老大喜欢,只好想着把人娶回家好好拿捏一番。
      张大娘一朝媳妇熬成婆,好翻身耍耍威风,哪知道对方根本没看上张家。
      一口闷气憋在心里炸的不行,逢人就垮着脸色到处吐。

      这事儿在村里刮了好久的风。
      张家越想越没面子,被宴绯雪婉拒没多久,张家就和隔壁村成就了好事。
      不过目前来看,好好的一桩喜事,变成了张家斗气使劲儿显摆的排场了。

      “燕哥儿就是性子太要强,一个人带着三岁娃儿,还养两个小哥儿,这日子没男人撑着,哪能过的下去啊。”

      “没男人?我看寡夫家门槛快被男人塌垮了吧。”
      “千年狐狸成了精,村里哪个汉子没被勾去了魂儿。都眼巴巴抢着干活呢!”

      “刘婶儿,这说的可是亲眼看见的?”

      那刘婶儿双手往袖袄里一揣,嘴角不停冒着白气说的唾沫横飞。
      她压根儿没注意这道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还带着一丝笑意。

      她张嘴就来,“他那点弯弯绕绕小心思,我猜的一清二楚,还用亲眼看?”

      “啊,刘婶儿这么能猜,那不妨猜猜我现在想的什么。”

      “那肯定是……”刘婶儿还没回过神来,但旁人使劲儿使眼色,她猛地一回头,对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宴绯雪笑的落落大方,好似完全没听见刘婶儿嚼他舌根子;
      倒是看得刘婶儿面色尴尬,看得她神色拘束,高颧骨在暮色中都泛红了。

      要是宴绯雪恼怒和刘婶儿对骂,刘婶儿能叉腰半天骂个不重样。
      但就是宴绯雪这毫不在乎又看乐子的样子,倒让刘婶儿难得手足无措。
      像是对空气打骂,倒显得她像是被鬼上身一般胡搅蛮缠了。

      宴绯雪见张婶嘴角蠕动,半晌没张嘴出声,脸冷了下来,严肃道:

      “刘婶儿,过去你背后如何编排我,我就当作晚辈给长辈的一个乐子。
      但是现在,我儿子三岁开始慢慢懂事记事了,我也要做好身为长辈的样子,我希望刘婶儿不要听风就是雨。也不要胡乱瞎猜测。”

      就差明晃晃说人活了一把年纪没个长辈样子,天天乱嚼舌根子了。

      宴绯雪来村里三年从来没和人红过脸,对人都是温和笑意,从没说过重话。这头回冷脸倒是让刘婶儿心里发毛。

      都说老实人不发飙,一发飙就一发不可收拾。
      刘婶儿突然想起村头一个六指变五指的醉汉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再望着宴绯雪那张笑意浅浅的脸,她心底有些打抖。

      “哎,看你说的啥话唷,我这吃了点酒讲话没过脑子嘛,不过我是真的为你着想啊,一个寡夫拖家带口,你家那一亩三分地哪够吃啊,这四张嘴吃饭总的靠男人不是。”

      “刘婶儿虽然说话难听,但刘婶儿是为你着想的啊。”

      宴绯雪一听后脸色好转了,盯着那张蹩脚慌张的脸,踌躇开口道,“既然刘婶儿这么为我着想,我最近日头是有点紧,刘婶儿能给我借点钱吗?”

      刘婶儿一听要借钱,眉毛急得往后跳了跳。
      连忙扯东扯西说自家也如何紧吧。然后说自己家猪到点就嗷嗷叫,要赶回去喂猪了。

      其他人见刘婶儿走了,笑嘻嘻给宴绯雪说她嘴巴就是没把门儿的,叫宴绯雪别放在心上。

      别说村里活人了,就是人死了,都能给你扒拉出祖宗三代的八卦糗事。
      就连村里谁家的狗生一窝不同花色的崽,都能被她嚼巴嚼巴好久。
      真是狗看见她都摇头绕道走,

      “不过啊,说到头,就是燕哥儿你啊,太招人心疼惦记了。”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哥儿,又会勤俭持家,待人接物又和气周到。就是性子太要强了,何苦这么累,找个男人靠着,日子会轻松很多。”

      宴绯雪不是要强,他只是觉得,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我家里有房亲戚,家里有三十亩地,一头牛……”

      宴绯雪连忙打断她,蹙着眉头含着一丝眷念,“婶儿,我和我家男人青梅竹马,我答应过他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那人被宴绯雪的直白说得羞臊直冒鸡皮疙瘩,但又好奇问:“你家男人是青梅竹马?村里有这号人?我怎么没听过?”

      宴绯雪眼皮跳了下,不慌不忙道,“嗯,我出村早,是在外面认识的。”

      “哦,也是,从来没听你说起你家男人,他家哪里的,做什么的啊?”

      “哎,那个早死鬼,不提也罢。如果他在,日子怕是要……”

      那人看着宴绯雪眉目伤怀,便不忍再戳人伤心处了。
      “真是个痴心的傻孩子,凡事朝前看,日子才会好的。”

      “嗯,朝钱看,日子才会好。”

      两人说了几句,就分开走了。
      宴绯雪看着人走远,脸色归于平淡,在雾霭中显得有些淡漠。

      刚才他差点说漏嘴了。
      他不是这些村民口中的燕哥儿。

      他叫宴绯雪,自小养在京城风雅楼里,见惯形形色色的人,村里这点流言蜚语对他来说完全不够看。

      至于他为什么自小在秦楼楚馆长大,这又牵扯出上一辈的“风流韵事”了。

      宴绯雪的娘是名噪一时的花魁,当时宴爹是进京赶考的寒门学子,两人才子佳人堪称绝配。

      可惜太阳底下无新鲜事,他娘又重蹈覆辙多少楼中人的悲苦老路。

      他娘拿出自己赎身养老的银钱全部给了宴爹。
      宴爹靠着这笔钱打通上下关系,本身风度翩翩又有真才实学,在京城混的如鱼得水。

      他娘日日夜夜期盼高中,左等右等,没等到意中人给她来赎身的消息,倒是等到了侯府千金榜下捉婿的趣谈美闻。

      楼里的姐妹们担忧他娘身怀六甲,每日陪她散心有意封闭外面消息,但还是挡不住侯府千金送来的大红喜帖。

      成亲当日,他娘早产,没多久便郁郁而终。

      宴绯雪便被其他姨娘养大,老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教他楼里都要学的琴棋书画。但是要他学勾人的本事。

      宴绯雪年幼时十分害怕,但老鸨却没强迫他接客。
      他少年时懵懵懂懂以为是他爹在背后打点,甚至盼望着将他接出肮脏的楼里。

      等啊等不见人来,少年总是爱刨根问底。后面没忍住问老鸨才知道,是那位侯府千金吩咐老鸨不能强迫他接客。

      “毕竟你是宴大人的种,宴夫人这么做也是良苦用心。她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没等少年宴绯雪内心诧异迷茫,老鸨又开口了。

      “对于自诩清贵的读书人来说,你的存在就是他一辈子都洗不掉被攻讦的污点。你不想为你娘报仇吗?很简单,你生得比你娘还出色几分,接客然后夺得花魁称号。”

      ——报仇接客?

      宴绯雪突然看着循循善诱的老鸨,像是一条五彩斑斓的黑蛇。
      而这条蛇的主人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
      她不让楼里教他谋生的技艺,只教他勾人的本事,却又不允许老鸨强行要他接客。

      她这算盘打的极好,与其她自己动手处理他或者逼迫他,等宴爹察觉后夫妻难免有了嫌隙。如果宴绯雪自己自轻自贱,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等宴绯雪走投无路时,在这纸醉金迷中自我陷落沉迷,旁人必说有其母必有其子。
      如果宴爹察觉到他的存在时,定是怒其不争觉得有辱门楣,定不会把人认祖归宗。

      而那个女人就会说她私下打点,给了宴绯雪优越的生活;是宴绯雪自甘堕落。
      如此,她还能在宴爹面前多得一些情谊。

      如此好算计,宴绯雪偏就不遂了她的心意。

      ……

      宴绯雪活在南来北往的楼里,性子十分早熟,他意识到谁都靠不住后,便开始自谋出路。

      后来,他设计为自己挑了门“好亲事”
      他当时被送给富商白家冲喜后,不久白家生意败落。他趁内乱逃了出来。

      宴绯雪不喜欢“宴”字,“燕”倒是挺适合的。
      自由自在,他终于挣脱了囚笼。

      可是宴府那位女主人不会放过他,他东躲西藏最后还发现有孕了。
      最后在楼里一位交情颇深的燕哥儿帮助下,逃到了那位燕哥儿的家乡,遥山村。

      越是偏僻的地方越难接纳外乡人。即使艰难在村子里活下来,没有田地和屋子,很难被当地人接受。

      对于普遍文盲法盲的村民来说,田地和屋子是比律法还要靠谱的束缚。
      村里人一辈子都拴在这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怕人犯事逃跑了。

      他思虑再三放弃了外地人的寄籍,采用了那位燕哥儿的建议——顶替他的户籍在村里生活。
      这样他有那哥儿的田地屋子,在村里也容易被接纳融入些。

      一般人操作有些难度,但是那哥儿被一位官员赎身颇得宠爱,做一个假户籍不过是吹吹枕头风的事情。

      所以现在宴绯雪在村里叫燕回,是一个八岁跟随父母出村做生意,最后父母不幸病死,被卖入风雅楼的哥儿。

      当然在遥山村民眼里,宴绯雪是跟随父母颠沛流离到处吃苦,有个短命鬼的男人。最后日子活不下去了,又带着拖油瓶回到村里的苦命小寡夫。

      寡夫不寡夫的,宴绯雪毫不在意。或许他那病怏怏的一夜夫君真的死了吧。

      宴绯雪一边朝河边走,一边试图回忆短命鬼夫君。

      昏暗的喜房中看不清人脸,只记得被五花大绑的少年,气得面目狰狞不停地咒骂威胁他。
      他当时还想,不是快病死了?这不还挺精神的。

      他见人骂的厉害,看着心烦,便把红盖头覆在少年面上,公事公办走了洞房流程。

      男人都一个样,开始挣扎宁死不屈,他头一次学以致用,顺利出师,男人舒服地睡了过去。

      事后倒是忘记仔细瞧瞧那人长什么样子了。
      不过瞧自己儿子的脸来看,应该不会难看。

      他来到河边的时候,河边雾罩罩的。

      河边一旁有一汪热水潭,水温冬暖夏凉,冬天村里人都凑在这里洗衣服洗菜。这水不冷手,洗着洗着浑身上下都暖和冒热气。

      水潭旁蹲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正把洗好的冬袄放在石板上吃力的揉出水。
      这件冬袄是宴绯雪的,对于十四岁柴瘦的小哥儿来说太重了,手指拧的发红又发白。

      宴绯雪看着旁边的石板都是湿的,猜想小哥儿肯定是排了好几人,才等到他洗衣服。

      “谷雨。”

      正努力拧干袄子的谷雨吓得原地一跳,像个受惊的兔子回头望来,手里的衣服倒是抓地紧紧的。

      “小兔子,怎么把我的袄子也洗了,我说我自己洗的。”

      宴绯雪看着一大桶衣服,里面还有他的被褥和袄子。
      这对瘦骨如柴的谷雨来说太重了。

      谷雨看着宴绯雪笑他,抿嘴低头,不知道如何说好。
      然后抬头才发现天黑了,神情有些懊恼,他肯定错过做晚饭的时间了。

      “下次不要洗这么多衣服,我知道你是想多做些家务活儿,那也得等你多吃点,长高长大了才能做得更多。”

      谷雨低头嗯了声,然后见宴绯雪弯腰准备扭干袄子,立马搭把手过去。

      有宴绯雪帮忙,两人很快洗好了衣服。
      宴绯雪准备背着背篓起身的时候,谷雨突然惊呼了一声。

      “河里有东西!”
      谷雨胆子小,眼睛惊成圆溜溜的,几乎是细声颤抖说出来的。

      宴绯雪起腰朝河边望去,只见雾气中一具尸体漂浮在河面中间。
      尸体慢慢被漩涡河水吹到了河边。
      不一会儿,尸体停在了他们一手臂长的河边旁。

  • 作者有话要说:  谷雨:河里有东西!
    宴绯雪:河里有尸体。
    攻: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下。
    开文啦,土狗小甜饼配方:乡土+养崽日常+家长里短+甜饼爱情+套路老梗
    攻受都不是完美人设,保甜。
    放个预收:
    《重生的彪悍小夫郎》
    前世做牛做马唯唯诺诺可怜受,重生后肆无忌惮放肆作受*穿越向导攻(有一段痴傻时间,阴鸷忠犬)
    禾边前世是个孤儿,被好心人收养教他识文断字将他养大成人。
    他任劳任怨满心感激养父母,到成亲年纪时,考虑养父母年迈,对秀才的提亲犹豫不决,只想考虑上门女婿。
    可他无意间撞破弟弟与秀才野外苟合,还听见他弟弟鄙夷的说他只是自小买来的奴仆,专门伺候他的。
    还说他傻兮兮的,还想找个上门女婿给他家做一辈子牛马。
    禾边顿时如五雷轰顶,更可怕的是他被两人发现追来,逃跑中被推至崖底丧命。
    他死后无人收尸,倒是村子里的傻子找了一块破布给他埋在山里。
    或许是被欺骗的恨意太强烈,禾边重生了。
    他一醒来就碰到秀才上门提亲,养父母假惺惺说是好归宿。
    禾边暗暗收集秀才和弟弟苟合的证据,然后胁迫养父母让自己单独落户。
    他养父母擅长做面子功夫,村里人都说他白眼狼忘恩负义,还说瞧不起秀才看他能嫁什么人。
    禾边耍泼吵架没经验,但重生白捡一条命也肆无忌惮。
    他当即钻进了傻子那破败的茅草屋。
    可他没想到,从此日子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直随行所欲做到了首辅夫郎。
    不过也不是没有烦恼。
    每天被相公的精神体猎豹舔醒。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