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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苍白若雪 ...

  •   龙二迅速从阴影中走出来护着霍孜坐上了出租车,司机看了一眼后视镜,柳季语撸起袖子要冲上来:“你们是拍电视剧的?”

      霍孜烦躁地五指插入发间:“去银甸园。”

      “好哩。”

      看出身边这位乘客心情不佳,司机不敢多说话,脚踩油门加起速度。龙二将伞收在腿边,沉默地垂下了眼睑。

      很多人觉得有钱人应该没有烦恼,因为世人最大的烦恼就是没有钱,而他们已经绕过了这一环。但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烦恼,每天都有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难题困扰着众人,无人避免。即便富裕如霍孜,也有得不到的东西,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找地方散步,极少的人知道,唯一能让霍孜静下心来的只有葬着他父母的墓园。

      银甸园是霍家历代祖先埋葬的地方,如果不出意外,霍孜百年之后也会葬在这里。

      从入园那一刻开始,铺满了从刘家订的秋珊莲,粉白色点缀了整个墓园,众多墓碑之下靠中间的位置摆放得更多,那里静静沉眠着霍家上一任家主和主母。

      “少爷,不走近一些看看吗?”

      龙二犹豫再三,还是出声问道。

      霍孜站得很远,几乎后背贴着青灰色的栅栏,从这里遥遥望去,只能看见一簇簇粉白花朵左右摇曳。看不见母亲的照片,就意味着母亲看不见他,也看不见他脸上的怅然,黄泉之下便不会担心他。

      “算了吧。”他沉声说:“没脸见她。”

      仅仅是自我安慰就足够了,还能怀念过去的日子,那时候有身体康健的父母,也有身体硬朗的祖宗,他只需要自由生长,在花园中肆意奔跑,不用想着霍家兴盛衰亡,也不用考虑自己将来会把真心托付到怎样的一个人身上。

      五岁那年,秋珊莲还不叫秋珊莲,它的珊还是高山流水的山,母亲抱着他坐在画板前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为花瓣添着颜色,温柔地说:“每到秋天的时候,南方的山会从红色渐变成浅粉色,当日落西山时,又会铺上赤金的花边,它像莲花,却长在小树上,由一朵朵凑在一起,变成了一簇簇,它们旺盛生长,陪伴每一个路过的牧童,思念离家多年的亲人。”

      他只知道,母亲喜欢秋珊莲,是因为她嫁为人妇离家多年,她心底一直有很想念的人。

      年纪小的时候他不太能理解母亲的思念为何生出,直到母亲去世,他忽然觉得一天的时光里,黑夜尤其漫长,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天空,那样的时间里,他很寂寞,很思念思念她,剩下的三分之一,是祖宗们用慈爱的教导为他撑起的天蓝色。

      自从踏进这里,他感到了宁静,心中烦躁驱散了许多,但心中隐隐苦涩起来,这种滋味不好受,比喝没冰过的啤酒还难受。

      “按时送到了就好,幸好没有耽误。”霍孜只看了十来分钟,最终不舍地收回视线:“走吧。”

      龙二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少爷有苦不言,大抵想自己一个人吞了,事已至此,何故再让逝世之人牵挂,在少爷眼中,是为不孝。

      于是霍孜和龙二打了出租车回了梦溪里。

      晚上九点/星玫果季。

      奢华的别墅脱离常年孤苦,自从有人入住之后便变得温情四溢,林思存陪父母看晚间综艺,正巧一闪而过一张熟悉的脸。

      林母笑说:“这个一看就是好苗子,长得这么帅,以后一定能大火,我看了他好几部剧,跟每个女演员都特别搭。”

      林爸笑呵呵道:“这你都看得出来,看来你很有当星探的天赋。”

      “那可不,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差点被星探挖走的人,我当然知道星探看重的是什么。”

      “看重什么?”

      “颜值!”

      林思存微笑地看着父母聊天,视线挪到电视上看清那张脸后,笑容不易察觉地凝固了霎那。

      他们讨论的人,正是霍孜曾签下的艺人,肖恒。

      生活中似乎到处都有霍孜的影子,无论什么都与他息息相关,综艺投资人是他,荧幕上活跃的明星也是他手下的艺人,房产老板曾是他的狐朋狗友,江阳市大大小小的产业都流着霍家的血液。

      即使霍孜现在不在他身边,可这个名字仍然阴魂不散,让他得不到一点清闲。

      就连父母,也会提起他。

      “霍孜现在是什么个想法?”林母似乎有些不安:“好歹是这么多家产,说没就没了,他真的甘心?”

      林父叹道:“谁让他先对不起我们儿子的,合同是他拟好的,也是他早先承诺得好好的,犯了错就应该付出代价,我们儿子真心不是真心?”

      “话是这么说……”林母摇头道:“我就怕他一时想不开做出极端的事情,有多少富豪因为承受不住一夜之间破产的心理落差自杀的,想想我们那个年代,每年清明都会报道某某大佬跳楼……”

      林父挥手:“哎呀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哎,儿子,你干嘛去啊?电视不看了?”

      林思存从沙发上捡起外套披在身上:“出去买点宵夜,你们要吃什么?”

      林父:“这个点儿吃宵夜?我和你妈年纪大了要养生,你自个儿吃。”

      “行,那我先出去了。”

      林思存走后,林母才停止对林父使眼色:“你没看出来咱儿子担心霍孜想不开闹自杀吗?”

      林父挠了挠脑袋:“你不是一向不支持他们搅和在一起吗?”

      “是啊,但是霍孜要是真因为这个死了,我们就是罪人了,你想让儿子一辈子背负愧疚活着吗?”

      “也是……”

      “年轻人的事情就让他们年轻人去处理吧。”

      “你还真想开了。”

      “这个年纪了,儿子过得幸福就好了,不求多了。”

      “是啊。”

      林思存没去买宵夜,转了个弯走到小区的长椅边坐下,他点开顶置的联系人,发了一个消息过去:怎么样了?

      黑头联系人叮叮叮发了十几条消息,上面都是清一色的照片,还有一两个视频,下面则是早就编排好的文字报道。

      黑夜之下,路边灯光不甚明亮,手机冷调荧光将林思存的脸照得更加清冷,随着骨节修长的手指慢慢划动屏幕,一张张照片映入眼中。

      这些照片的主角,无一例外都是霍孜。

      有些人,从出生起就注定不凡,即便有一天从云端坠落,身姿笔挺依旧是矜贵的少爷,因为他们被赋予身份那一刻起,血管里日夜奔流的是贵族的鲜血。

      从各个角度拍摄霍孜的背影、侧脸、正面,以及近景、全身。这个男人浑身上下挑不出任何瑕疵,他有能够引以为傲的资本,无论是脸还是身材比例,而他身上浑然天成独一无二的气质,是霍家数年耗费重金和心血培养的结果。

      即便从零开始,单凭这些,霍孜依然能轻易东山再起。

      林思存点开视频,目不转睛地看着进度条上方,被风拉起衣摆的男人。

      男人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些,淡青色的眼底透露着些许疲惫,不似以往神采奕奕眼尾含笑。而他的视线也在遥远的某一个点不曾移动,就像是在默默悼念着什么,林思存觉得,可能是在悼念以往的富裕挥霍从此往后将不复存在。

      进度条到后,视频二分之一的内容拍到了霍孜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龙二,林思存在看见龙二躲藏起来才敢明目张胆表露的心疼和苦涩时,手指下意识点了关闭按键,退出视频。

      ‘霍孜从星玫果季离开后只去了银甸园,他此行是为了看望他已逝的母亲,大概十几分钟过后,他跟身边的龙二一起坐车回到了梦溪里。’

      林思存回道:“很好,以后每天将他的去向就像这样一五一十告诉我。”

      ‘是!’

      林思存重新划动屏幕,移回了那几张照片上。

      思索了片刻,他还是依次长按点击了保存。

      随后在留言框道:“从刘耀琪那儿订半亩紫藤萝送到银甸园,像霍孜那样装点起来。”

      帮林思存办事的是林思存以前的旧识,自然比一般人要大胆些,敢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

      林思存随手敲了几个字回道:“向阿姨问个好,顺便告诉他们,我不会放任霍孜饿死在外面,只要霍孜愿意,我可以一辈子养着他,就当是我良心不安的一些补偿。”

      那人过了好几分钟才回:‘你还真是直言不讳。’

      林思存道:“如果你今晚要去梦溪里,帮我给霍孜带句话,我不希望他搬出梦溪里,他的父母也不希望他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要是霍孜问为什么,你就说,权当我的施舍。”

      那人有些搞不懂了,林思存这人真的很复杂,一会儿把人家家产夺得一点儿不剩,却又不赶尽杀绝以防后患,还要割点肉把狼喂养起来,难道就不怕哪天被喂饱的狼反咬报复吗?

      退出聊天框,林思存翻开相册刚刚保存的照片,找到一张拍到霍孜正脸的角度,指腹轻轻摩挲过霍孜蜷缩在腿边的手,发冷的指尖苍白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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