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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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爱人死了。
准确来说是和我结婚的人。
我们并不相识。他得了不治之症，而我恰巧非常想要钱。
我很幸运，他选中了我。那年我二十岁，他三十五岁。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想加入豪门。我给他讲了一段故事，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男孩生活的很好，父母很爱他，他的生活幸福美满。突然一场大火，烧毁了一切。火因是男孩在家里点火。
大火开始蔓延时，男孩的父母才赶到。他们不顾人们的劝阻上楼将男孩救了出来，可是自己却没从那场大火中走出来。
那场大火在男孩身上留下了痕迹，也成为了他一生不可磨灭的伤。
街上的人看男孩可怜，都会拿出自己省下的钱济助男孩。男孩很感激，也深知挣钱的不易。
直到那条街被铲平。
男孩从此成为了一个人，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为了能吃到东西他可以去偷，去抢。
我到这也就停住了。
他看看我手腕处被烧伤的痕迹，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那个男孩就开始寻找挣钱的方法，不惜一切代价。”
他又问我：“那条街叫什么名字？”
“无名街。”我答。
他突然咳了一声，小心的瞟了我一眼，问：“那你恨那个铲平街道的人吗？”
我抿起唇，过了好久才回答：“也许……恨吧，也可能不恨。毕竟都是那个男孩自找的，而且总麻烦别人也不好，反正我也活到了现在。”
“……”他好久没有说话，末了，他笑道：“选你真是选对了。”
我自嘲的笑笑：“不，我使了些手段。”
……
他哑口无言，窘迫地盯着水缸里的金鱼发呆，然后，低声说了一句：“那其实也还不错……”
他依旧是每天要看很多的医生，要吃很多的药，但每次检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病情没有一点好转。
他整个人都很累，如果不是被病痛折磨，他的脸也许就不会这么苍白和瘦削。起码整个人看起来会更好看一些。
这天，他发了一顿脾气。
他将大房子里的人全部赶走了，只留下一位管家和我。他把所有的治疗用品砸的粉碎，呵斥那些医生以后都不许再踏入这个房子半步。
我想他是放弃了，与其每次得到不想要的结果，不如放手随风。
那天下雨了，房子一时变得空荡起来。
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看起来就像是一间鬼宅。
到了晚饭时间，墙上的钟已经响了七声，可却还是不见他下来。
管家说让我去叫他吃饭，比起他们这些佣人来说，我这个合法妻子说的话他更愿意听一些。
我叹了口气，只能上楼去叫人。
每当他发脾气的时候，他都喜欢在二楼的钢琴室里待上一下午。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轻轻推开房门，看见他注视着那架钢琴，眼底尽是悲伤和无奈。
人终究是逃不过死亡的，可怕的是在最想活着的年纪死亡降临，在最想去死的年纪，被迫的活着。
无论哪种，都是让人不快乐的。
他抚摸着黑白色的琴键，喃喃道：“真的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什么也没给我剩下……”
“下来吃饭吧。”我说。
他没回答我，转而看向窗外连绵的大雨，说道：“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是不需要他们了，可是你怎么办？你要不要再重新招一批人进来？”
“……”
我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或许人活的越久，越知道别人需要什么。
我看向那台他十分珍爱的钢琴，鬼使神差地说道：“先生，为我弹一曲吧，我想听听。”
他愣了一下，扭头吃惊地看着我，不可置信的重复一遍：“为你弹一曲？真的吗？”
我笑道：“是啊，只要您愿意。”
他看着那架钢琴，说：“当然愿意，只是我好久没有碰它了……也许已经生疏了，我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弹它，你真的想听吗？”
他抬起头期待的问我。
我只好点头，并坚定的对他说：我想听。
他坐在钢琴前，深吸一口气。
这架钢琴，应该是他尘封起的一段记忆。
琴声响起，
“我小时候特别叛逆，”他说，“什么坏事都做。把女孩子心爱的铅笔折断，把隔壁班的刺头按在地上摩擦。扮鬼吓老师的事我都干过，我爸妈没少因为我的事吵架。”
“后来，他们有了我弟，对我也就撒手人寰了。任凭我干什么事，他们都不会再看我一眼。”
“那你知道我干了什么吗？”
虽然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看我，但我还是摇了摇头。
“我把房子给烧了。”
他说的很平淡，但是琴声变得悲伤。
“我的父母要离婚，他们谁也不肯接手我的抚养权。最后法院判给了我妈。你是不知道啊，我妈当时脸上的嫌弃，律师见了都忍不住叹息。”
“后来呢？”我问。
“啊……后来，在一个新年烟火大会上，她将我丢在了人群……”
一曲完毕。
“我成为了一个被全世界都抛弃的人。”
“说起来我们还是同病相怜呢……”
他肯下楼吃饭了，只是看着一桌的营养餐面露不悦，眼看着他又要发火，我赶忙说道：“你不愿意再吃这些东西，以后我亲自给你做，好吗？”
他这才勉强答应。
其实我挺好奇的，他为什么找个人结婚，而不把财产捐献出去。
他听后冷哼一声，说道：“我辛辛苦苦打拼了十几年才赚的钱，凭什么全都要给别人，结了婚的人起码还算是我的家人，我给了他至少不会那么难受。虽然只是一起生活了几个月。”
说着他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朝他耸肩微笑。
“你知道吗，我大概是在上初中那会儿被我妈抛弃的，具体当时多大，我也不记得了。反正被抛弃后我还很开心，心想终于自由了。”
我听着，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一定不是好的。
“直到我花光自己身上带的钱，在半夜一个人都没有的大街上不知道去哪。没有办法，我总不能让自己在大街上冻死。所以我又回去了。”
“但是你知道我妈为了摆脱我能做到什么地步吗？”
“她一早就把房子给买了，把我丢在人群里后早早的离开了。”
说到这里他还笑了一下，“那人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非说他是骗子，硬要他把我的家还回来。然后他就怒了，把我狠狠的揍了一顿。”
“他下手很重，疼得我一夜没从地上起来。他朝我吐了口唾沫，威胁我，说要是我再不从他家门口起来，他就每天踩着从我身上路过。”
“我学聪明了，即使身上很痛，我也忍着爬了起来。”
“我当时就恨透了那个地方，我发誓，等到我十分强大的时候，我就要铲平那里。”
“我说到做到，也确实真的做到了。”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很轻的问他：“那条街叫什么？”
“无名街。”他答。
我不得不感叹，缘分是如此的奇妙。他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给绑在了一起，并预谋让他们相遇相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但却过着不同的生活。我有幸站在光明的一面，他不幸的承担黑暗的一面。而这也决定了我们的人生。他站在了顶峰，而我只是恰好站在地平线上没有坠落。
“那你说，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还见过面呢？”我问他。
“谁知道呢。”他闭上眼，轻轻地笑着。
那你可真是不幸。
我想，生活没有给你一点温暖。现在他又要逼着你离开。我觉得，他没有报复社会的心已经很不错了。
“睡吧，先生。晚安，明天会更好的。”
我在他额头上温柔的留下一吻。
房子很安静。
我每天都变着花样给他做饭。他吃的很高兴，但常常吃下去就会吐出来。
我想换回原来的营养餐，他说什么也不肯，倔强地像个孩子。
他说，他这辈子碰到过最恶心的事就是在南安的时候。
“那次我做的生意刚有景气，需要到南安一趟。你知道我遇见了谁吗？”
我几乎已经习惯了他这种问话，低着头不慌不忙的绣着丝巾，嗯了一声，“谁？”
“我弟，还有我爸我妈。”
我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接着问道：“发生了什么？”
他像是想起了那副好笑的场景，笑得无比开心：“哦，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当时差点笑岔气！”
“原来我妈在抛弃我之后，一直在寻找我弟的下落。说什么也要从我爸那里把我弟给抢回来。她觉得自己无儿无女，死了没人给她送终。”
“可是那时候我爸已经组建了新家庭，我弟也很喜欢那个新妈妈。我妈就在我弟上学的路上堵他，把我弟吓的呀。”
“我爸得知这件事以后火急火燎地赶过来，当场打了我妈一巴掌。然后，你懂得。他们先是在大街上吵了起来，但是怒火越烧越旺，最后竟然打了起来。”
“唉，也是在那种时候都能碰上这种事，晦气！”
他眼神笑眯眯的，我看着他的样子，只好跟着扯扯唇角。
他看到我这个样子有些不太满意，他看着我：“不好笑吗？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摇了摇头，说道：“好笑的是这幅场景，不好笑的是你也身在其中。”
他的表情僵在脸上，过了许久，他皱着眉头，像是埋怨又像是悲哀的说了一句：“有时候我挺讨厌你这张嘴的。”
我无辜的笑笑，起身贴近他，慢慢的吻了他一下。
“别讨厌了，它有时候还挺好的。”
他嫌弃的勾起唇角，道：“还好吧。”
他伸手抱住了我，同样回了我一个吻。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待了三个月，他讲他的故事，我说我的经历。我们总不觉得无聊，甚至只是靠在一起发呆，我们也能待上一个早晨。
我习惯性的忘记了他快死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他吐血了。接着是不断地流鼻血，无论怎样都止不住。
我吓坏了，拿纸不断地为他擦拭。
纸巾变成了红色，可血还是在流。我急的掉出了眼泪。
“……先生……”
他无奈的看着我，淡淡一笑。
我知道他不想再看到穿白大褂的人了，但我还是劝他。他没有犹豫的答应，好像只是为了安抚一下我的心。
结果和我无数次设想的截然相反，甚至更加恶劣。
我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
他就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陪着他在院子里看花。
他亲吻着我手臂上那道被烧伤的疤。他说我和他是如此的相似。
他说：
“我的一生都是不幸运的，但是上天也不是特别偏心，他在我快要离去的时候，送给了我一份这世上最好的礼物。”
我紧握着的他的手，生怕松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哽咽着，眼前的事物已经逐渐模糊，我忍着不出声，我怕我哭的声音太大，听不到他说的话。
“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我没松手，可是他没再回握着我。
我放声大哭。
三日后他要下葬，我把他埋在了他死去的那个地方。
也好让我能每天看到他。
五日后遗嘱生效，我得到了他的全部财产。
一共是多少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再为钱发愁了。
后来想到给他立个碑，可是管家问我，碑上该刻什么。
我说：
“他是我的爱人。”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