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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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映时分，钟析到任，入城尉府，即刻遣人递送拜匣至城侯府中。
日入时分，城侯遣人来邀，道已设下筵席与他洗尘。
钟析自知宴无好宴，却又无可推脱，只得更衣前往。
适至侯府，门役引路，径往后堂。而黎济身为门客，不得入内。
至席上，城中百官已至，坐列两旁，笙簧盈耳，酒气酣人。
钟析依礼敬拜城侯，礼毕抬眼一望，座上老城侯六旬有余，形容消瘦，面色欠佳，貌似有恙。
忆昔年，都鄙之中，钟析尝与城侯有过几面之缘，当时还算身强体健，不意今日重逢，气象竟衰败如此，难免心惊。
旋即，侯命赐座，自言与钟析大父（祖父）旧交，素日飞鸿往来，也算问候殷切。言语间多存慈仁，宛如宗族亲长。
但钟析明知他没安好心，总不忘提防，又暗中思忖，四下众目睽睽，不知他将要如何加害自己。
宴席过半，有瞽蒙（盲乐师）登台献艺，当中有一旄人，衣装艳彩，舞羽吹籥，仙姿妙乐，世所罕见。
众人渐而入迷，籥声却戛然而止。
旄人腰缠软剑，倏忽杀至钟析座前，身法鬼魅，教人猝不及防。
幸而钟析早有防备。
旄人尚未出剑，钟析就已看穿端倪，一跃而起，顺势踢翻小案，酒汤乱泼，逼得旄人倒退往后。
待旄人镇神复刺，钟析已匿身护城将军穆赁明身后，大喊道：“将军护我！”
但闻穆将军一声怒喝：“贼当诛也！”纵身一跳，立与刺客缠杀一处。
原来钟析入座后，尝暗中观望在列百官，辨认出了这位人马俱裂穆长刀。
此武将号称觜宿第一高手，惯使一把特铸长柄陌刀，武阶上稍逊黎济。
发觉他就在邻座以后，钟析定下心思，若遇危难，就急寻此人，百官在列，其必不敢怠慢。
事情果如他所料。
未几，众护卫持刀涌入，护百官退聚一隅。
官刀层层围作铁桶，钟析亦在其中。
而不知何时，城侯已然避走。
堂间，穆将军与刺客越战越凶，他刀劲刚猛，势可破云，刺客剑意却绵软出奇，一刚一柔，一时竟也难分胜负。
钟析心里游游摸摸，兀自盘算起刺客来历。
“看刀！”半刻之后，骤闻穆赁明一记猛喝，钢刃直扫，竟然劈断西柱。
刀气直逼刺客胸膛，震他一记踉跄，逼他一口伤血。
柱断梁堕，西角轰塌。
刺客见不是对手，遽然径去。
穆赁明扛刀急追，满身杀意炽盛。
然而钟析了然，这一战，只会不了了之。
百官见危险已除，悉与关切，钟析应接不暇，难免赧然。
彼时有人觉察惟有典路大人仍在座上，一手支颐，一动未动。
免不得有人笑话：“秦典路吾辈英楷，天塌地陷，仍自岿然不动，本官佩服。”
边上同僚道破：“典路大人怕是酒力不胜，已然醉倒。设若醒来，必悔之莫及。”
“不对，”钟析却说：“这位大人，已经死了。”
此言既出，满堂皆惊。
钟析正欲上前验查尸身，忽来护卫传城侯口令，速送各位大人回府，也就只好作罢。
出来府外，车马已备。
黎济担忧多时，见他无恙，长舒一气，“祖上荫庇！”
“这倒真是怪事。”钟析喃喃而语。
黎济笑说：“方才我听见里头有打斗动静，直想硬闯，顷刻又望见一刀一剑飞走天边，心中更惧。直到听护卫说危难已解，方知今夜局势诡变。少主逢凶化吉，可喜可喜，赶紧回府拜谢祖宗。”
钟析摇头，“今夜遇刺，本在我预料之中，不算奇怪，怪得是那个人怎么好端端的死了？”
黎济不解，便问：“死者何人？”
“觜宿城典路，秦大安。”
“少主与他相识？”
钟析只道：“从未见过。”
黎济宽劝：“既然从未见过，又何需挂怀？”
钟析只是不语。
无何，车启，至一小街，黎济赫见一女子蜷缩道旁，身染血迹，奄奄一息，当即勒马，提灯往前。
那女子回头一瞥，勉力起身，却是怆惶逃前。
黎济正当疑虑，车室内传来一声大喊：“拿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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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后，夜长添凉。
房舍中女奴走动殷勤，廊边药鼎未热。
疾医静静查脉，女乐犹未醒转。
钟析独立檐廊，仰望井星，抽丝剥茧，细细回忆今夜种种。
未几，疾医出，告知女乐腑脏无伤，然右臂已断，需安心静养。又约下复诊时日，留医方自去，黎济送之。
“此我恩人，必细心待之。”钟析新迁府邸，深怕仆婢行事怠慢，故而多有交代。
众女奴唯唯称是。
转天，天还未亮，钟析已赴衙门履职。诸事积压，全无头绪，直忙到戌时才归。
才入客庐，有女奴上前禀告，女乐午时已悄悄离去，留有银镯一枚，抵消诊金。
钟析难免灰心，自言：“彼欠吾之，一干二净，吾欠彼之，分毫未偿。”
黎济不懂其中缘由，于是追问。
钟析这才一五一十道出昨夜种种。
黎济问道：“如此说来，夜宴之时，此女亦在场？”
“昨夜瞽蒙众多，来来往往，遮遮掩掩，难辨容貌。况我忧心性命，亦未尝多加留意。如今思来，她既护送一路，又岂甘心任我在席上被害？”
黎济又问：“秦典路之死，莫非与她有关？”
钟析点头，“城侯其心诡诈，计中有计。他先安排旄人当众行刺，但百官在列，众口悠悠，当场武将必须挺身阻挡，否则他嫌疑难洗。后又算准，旄人设若失败，我必放松警惕，此时方为杀我之良机，故而又事先在官吏中，安插下第二名刺客。”
“典路大人？”
“正是！当时百官聚于一隅，护卫围作铁桶，大家拥拥挤挤，秦典路若是动手，我必逃无可逃，惟剩一死。”
“明招后面接着暗招，布局实在巧妙！可觑城侯心性歹毒胜似虎狼也！”
钟析笑道：“只可惜他万万没料到，秦典路居然在杀我之前，就先被人杀了。”
黎济感慨：“好险！不过此女怎会提前知晓典路大人就是第二名刺客？”
“既是瞽蒙，或许曾在司乐府中探查到线索？”
“那她昨夜又是为谁所伤？”
“此事我亦尚未想通。凭她身手，既然能在众目之下悄然夺人性命，又有谁能伤她若此？”
黎济忽然忆起一事，直言：“说及此女武学，我倒有一事想不通。”
“何事？”
“凭她身手，武阶必在我之上。然，当世壬阶武者屈指可数，且个个威名显赫，俱已年过半百。武神榜上压根查不出她这号人物。此女活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好不离奇。”
钟析沉吟一时，缓缓道来：“我尝见过她发送暗器，掌心中握有一物，形似小弩。难道她本身不善武艺，只是借助神兵威力，方能眨眼之间取人性命？”
黎济却道：“不应也。昨夜她右臂断伤，一声未哼，午时离府，未尝惊动一人，足见武艺颇深。但她不肯表明身份，又不明示来意，其中恐防有诈，若再相遇，少主直需提防着些。”
钟析洞悉黎济之顾忌，惟默然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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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九月初一。
钟析已在衙门署职多日，执法严明，不分贵贱，觜宿城中民皆颂之。
此间还发生过一桩怪案。
秦典路夜宴暴卒，因葬期未至，淹柩家中 ，后来尸身竟然不翼而飞。
秦氏遗孀呈状衙门，钟析发役探查，却始终没个结果。
不仅如此，此后又连发多起盗尸悬案。被盗尸体不分岁数，不论男女，直搅得觜宿城中人心惶惶。
为此，钟析这日特意撇下公务，驱车四郊，查访乡野。
只可惜一日时光尽殆，并未搜寻到有益线索。
天黑回转衙门，有吏人来报，辰时黄闾胥长子被杀，凶犯已押解收监，待钟析明日审问发落。
有状书递来，钟析详阅。
上头所写，死者黄孔，夜眠酒家，彻夜未归。卯时家奴回府恸禀，称黄孔暴死姘头廉寡妇家中，闾胥大人连忙命人捆拿凶犯，一路押至衙署。
钟析看完此状，直当案情简单，并不难判，也就并未挂心。
至回府，已是人定时分，满街清冷。车行路上，忽遇拦驾叩阍（申冤告状）之人，伏舞哀嚎，恸冤凄惨。
钟析忙命停驾，揭幔一看，见喊冤之人是一少女，十一二岁，身瘦体弱，衣装寒酸，腰系黄绦，明显出身苦寒之庐。
冤女夜风中瑟瑟发抖，涕言有状递呈。
黎济取来，钟析展阅，却见状上字迹娟秀，不免起疑。遂命冤女上前回话，借灯笼火观照其手，粗糙不堪，毫无秀气。
钟析诘问：“此状谁手？”
答之：“大人明鉴，乃邻人代撰。”
“邻人何在？”
冤女一时惘怔，不知如何是好。
钟析又问：“你是廉寡妇之女？”
“卑女廉秀，来为母申冤。”
“状上所述当真？”
“千真万确，还望大人明查！”
钟析又问：“可有人证？”
“未也，当时只我三人在场。”
钟析略作沉吟，嘱咐道：“今夜且随我回去，明日堂间审案，再细说分明。”
廉秀磕头谢恩。
车复启，俄而，钟析复展状书。
字迹娟秀，为女子所写。但藏锋收锋僵硬古怪，要么执笔之人有心隐藏字迹，要么此人右手有伤，只好使左手代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