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叶】灯亮南针》入蔺

24、他从未这么自由过

　　韩文清静了几秒才慢慢开口。
　　“合作？”
　　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看向他们的眼里多了些戏谑的意思。
　　“看来你的战场不是很顺利。”
　　麦尔通注视着他，眼底微沉。
　　“韩上将。你或许对自己的处境有些误解。”麦斯说，“你应该先考虑的是，你的生死现在是由我们来决定的。”
　　“麦斯秘书长，有个道理你该知道。”韩文清声音平淡，“没有谁能决定谁的生死，连你们信奉的上帝也不行。”
　　“当然，你们就更不行了。”
　　他话音刚落，屋内唯一的那面钢化玻璃有了细微的颤动，屋内的三人脸色一变，同时往窗外看去——
　　灰色的天空之上，几架战斗机的轮廓渐渐显现，隐约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
　　城市中有浓烟升起，热武器的火光不时闪现在那些从高楼看下而变得缩小的街道里。
　　麦斯也同时接收到了讯息，靠在麦尔通耳边说了句话。
　　距离不远，常年伪装哨兵的听力听的很清楚。
　　麦斯说的是：他来了
　　麦尔通看了韩文清一眼，下一刻隔离病房的门被他一把推开，他和麦斯就站在了那里。
　　游离在这周围的信息素一起涌进，像一波超声粒子炮的冲击，韩文清的身体在原地晃了晃后缺乏支撑般将要倾倒，他扶住了床边撑住身体，敏感的神经顿时感到了一种遍布全身的刺痛，并且在快速放大。
　　杂乱的脚步声、面前人的说话声还有各种纷乱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大脑和耳膜，韩文清用手掌用力抵住额头。
　　麦尔通站在门口回头看他。
　　“韩文清，我给过你选择了。你该知道现在离开隔离病房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何必呢韩上将，”麦斯走到离他稍近的位置，“L联盟已视你为弃子，只要你愿意，我们……”
　　韩文清绷着声打断他：“我不是上将了。”
　　他放下手，抬起头慢慢站直身体，额角有几滴冷汗顺着脸部硬朗的线条滑下。
　　“我只是韩文清。”他看着麦尔通，说话有些发虚，却仍然字句清晰：“不会在你的选择里做选择。没必要，也不需要。”
　　离医院极近的地方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跟随着整个大楼都在摇晃，坚实的隔离病房有墙灰晃悠悠落下，韩文清在眨眼间已经贴到了麦斯面前。
　　他出手速度极快，麦斯反应也不慢，双臂已经挡在面前准备招架攻击，韩文清却半路收了拳头一个侧身从他身侧晃过。麦斯连忙抬眼看去，只听到“砰！”的一声。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枚子弹逼退了麦尔通将要碰到韩文清的手，紧接着一枚落地式便携榴弹滚到了他的脚边，白光一闪跟着震耳的轰响——
　　爆破声后，麦尔通脸色铁青地站在走廊的另一边，破损的隔离服已经扔在地上，走廊上横七竖八躺着来不及躲避的士兵、医护，而韩文清早已不见了踪影。
　　麦斯从被炸毁的隔离病房里走出来，拍着脸上和身上的灰向麦尔通走过来。
　　“领袖。”他笑了下：“是我失职了，让人混进来了。”
　　麦尔通瞥了他一眼，“你跟韩文清有什么仇？”
　　“没仇。”麦斯笑，“我只是不大喜欢他。”

　　地下车场。
　　“韩上将，塔长让我接到你就先带你撤出城市，他会先正面吸引......韩上将？”
　　乔一帆回头，韩文清落在了离他身后快十米远的距离，捂着胸口半弯着腰，地上有一滩血渍。
　　“韩上将！”乔一帆连忙跑了过去，韩文清却冲他摆摆手，问道：“车在哪？”
　　把韩文清扶上车后，启动机发动，车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乔一帆看着很年轻，车技却很不错，弯绕的街道里狠狠甩掉了几张车，还有两张车穷追不舍，他朝车窗外的后视镜看了一眼。
　　年轻的哨兵毫不犹豫从腰间拔出一把A8式手枪，切换自动驾驶模式，下一瞬半个身体几乎都伸到了车外，他眼睛半眯，利落的两声枪响，那两张车里鲜血瞬间溅上破碎的挡风玻璃，轮胎底在地上划出尖鸣，两辆车失控撞在了一起，在他们后面轰的一声炸成了堆叠的废铁。
　　韩文清缓过一阵，看他不需要帮忙，就在后座把乔一帆准备的作战服换上了，拉出车上的武器箱看了下，选了把二代□□和两枚落地式便携榴弹，还有把军用匕首带在了身上。
　　街道上很混乱，时有枪声和小型爆炸。乔一帆把车开上稍微平静一些的高速路，才有些担心地开口：“韩上将，你还好吗？”
　　后座的人连嘴唇都是白的，唇缝间还有隐约的血印。乔一帆其实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韩文清的声音却还算稳，落在乔一帆耳朵里好像还带着一些安慰的意味：“我没事。”
　　说完他熟练地跨到了副驾驶座来，指挥乔一帆往右边岔路开，“啊，”乔一帆说，“可是我们要出......”
　　“绕一圈再走保险些。”韩文清舔了下干燥发白的嘴唇，嘴里血腥味依旧浓重，他拿起瓶水喝了一口，“是叶修叫你来的吗？”
　　乔一帆听话地右转进了上坡的环城山路，点了点头。
　　“是的，我们兴欣除了老板娘，就是督查，其他都来了。我负责潜伏到韩上将身边，在关键时候保护您。”
　　“谢谢你们。”韩文清把枪放到身前，靠在了椅背上，微微扬着下颌。
　　“他还好吗？”他问。
　　“塔长吗？”乔一帆想了一下，诚实回答：“其实我也不清楚塔长近况，他从您失踪后去了中央塔就再也没回来过，不过他昨天和我通讯的时候声音听起来还好，应该没受伤。”
　　韩文清嗯了一声。
　　车里静了一会儿，乔一帆正要抬头看一眼后视镜，韩文清冷不丁开口道：“你知道我们刚刚为什么能在麦尔通面前走得这么顺利吗？”
　　“这......”乔一帆有些紧张地蹙起了清秀的眉，“有什么问题吗韩上将？”
　　韩文清闭起眼睛：“他们是故意放我们走的。”
　　其实乔一帆也觉得走得太容易了，但还是不解：“为什么？”
　　“叶修的目的如果是为了救我，我跑了，他会先来找我。”韩文清耐心和他解释，“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我不在，他就完全没道理插手M联盟的事情，麦尔通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违背和平协议，使用禁止的杀伤性武器来挽回战局。”
　　乔一帆迟疑了一下：“……可是我已经找到韩上将你了。”
　　“这就是问题。”韩文清睁开眼睛，“一帆，请你当做没今天这回事。”
　　“......什么？”
　　韩文清坐直身体，单手拽了拽领口。
　　“我没跟你跑出来过，你潜入之后就已经找不到我了，多方探查之后确定我已经死了，告诉叶修，让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本就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离别，不需要多余的告别。

　　乔一帆一惊：“啊？！这......我.....”
　　“我换下来的衣服在后座，上面能提取我的生物信息，这是你找回来的证据。”韩文清拍了下他的肩膀，“现在就说吧，别误事了。”
　　下一秒车门打开，强劲的风灌进来，韩文清的身影迅捷地像只猎豹，迎着风和快两百公里的时速就这么跳下了车。
　　乔一帆紧急拉起手刹，然而车子也已经开出了三百米之外，他慌张下车跑到韩文清跳车的地方，公路下方茂密的城际树林里哪里还看得见韩文清的影子。
　　乔一帆深呼吸冷静下来，开始动用哨兵的感应能力寻找。
　　可是没有，什么都感应不到。
　　他忽然想起叶修说的，心下一冷。
　　韩文清真实身份是向导，高阶的精神屏障下，他根本追踪不到他。
　　“我不会说谎啊.....”乔一帆呆立在原地。

　　澄净的蓝天沾染了硝烟的颜色，肉眼可见是翻飞的烟尘。
　　韩文清矫健的身影穿梭在混乱的街道中。
　　属于向导的力量翻涌而上，覆盖全身，韩文清从未如此清楚地感知过这股力量。
　　联盟即自由。
　　他不太长的生命里有一半多的时间都用来守护这份自由的信仰了，可在生命即将终结之时，他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自由。
　　他从未这样自由过。

　　停在街边的车插着钥匙人却不知道去哪了，韩文清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解了两颗扣子，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位置，军用匕首在锁骨下准确地剜出一个小型追踪器，沾着血往地上一丢，关上车门接着开车启动。
　　不知道他们还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不过也没关系了，自从科维兹将军死后M联盟再没出过什么出色的指挥人才，对上叶修，他们没那么轻松能先来追他。
　　韩文清将这辆民用车的速度开到了最快，咽了咽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
　　很难说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大概是最后的晚餐结束发现自己不小心吞了根针，临了上路前，整个食道还被扎的无比难受。想来这个坏主意肯定是麦斯出的，他料定自己不会去找叶修。
　　他猜中了。
　　叶修恨他也好，不恨他了也好，他都不会让叶修看到自己即将死去的样子。
　　是的，他即将死去。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林格教授还要了解NETV，而林格教授在十年前就已经和他预言了今天。
　　力量是在以生命的燃烧作为代价。
　　其实最后这次机能紊乱发作时他就想过自己应该再也醒不过来，但得命运眷顾，林格教授在离开以后又拉了他一把，那么这个机会，他不会浪费的。
　　之前刘皓给他打了阻滞剂，所以智脑现在依旧无法使用，韩文清只能凭借车上自带的导航地图和记忆中的印象飙车而去。

　　堪萨斯城外，灰角。
　　这是一片广袤的原始松叶林，连续几日的大雪，整个松叶林白茫茫一片，白雪下能窥见的暗绿在阴沉的天景下添了几分肃杀。而在这之中，按理说罕有人至的中间地带却矗立着一幢高三层而占地颇大的现代化建筑，单向的玻璃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是M联盟的战略储备研究所，自它成立开始，几十年间为M联盟制造了无数“战争机器”——死物也好，活人也罢。
　　韩文清将车开到警戒线外五公里处就无法再前进了，麦尔通对这个地方的保护超乎了寻常意义。
　　他花费了将近八年的时间才大概了解这个研究所的存在，但一直无法确认具体位置。直到这一次亲自进入M境内并且在战势原因下进入了麦尔通身后隐藏已久的军事大本营，他才最终锁定了这个地方的所在。
　　韩文清整理好东西下车，脚印在厚实的雪地上留下痕迹，又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覆盖。他回头望着来时的路若有所思，最后视线停留在旁边一棵针叶松上。

　　雪太大了。
　　刘皓站在研究所三层的单向玻璃前，总有种即将发生什么事的不好预感。
　　来自高层的加密消息传进智脑，刘皓站直身体在智脑中查看，瞳孔一缩，反应几秒苦笑了一下。
　　回复收到，他最后看了一眼外面苍茫的雪林，转身了。
　　“各部门注意。”他边走边在智脑中发布命令，“最高级别防护准备，无关人员掩蔽，特别转运小组行动预备，”他顿了下，“收到最高命令，Z4出动准备。”

　　研究所后惊起几只飞鸟，簌簌抖落了树林间大片积雪。

　　韩文清的动作停了一下，看那几只飞鸟迎风而上。
　　他收回视线，从地上把已经意识不清的巡逻哨兵提溜起来，做了面部、虹膜识别后打开了门禁。
　　一反常态的有些安静，一楼的外部走廊上一个人也见不到。韩文清一路避开几处监控，直到上到二层才碰到几个人抱着东西似乎在慌张撤离，最后垫后的是一个年轻的研究员，刚要给实验室门落锁就被韩文清推了进去，实验室的门嘭地关上。
　　那研究员猝然与他打一照面，二代□□硕大黝黑的枪口顶在腰间，被吓得冷汗直冒，冷静下来后哆嗦着仍强作镇定：“我......我认识你，你是.......”
　　“我是韩文清。”韩文清打断他，伸手拉开他肩处的白色研究服，露出了M联盟少校的军衔。
　　职位不低。
　　“我问你答，研究所现存杀伤性最强的武器是什么？”
　　研究员咽了咽口水，嘴巴倒是很配合：“.......Z4。”
　　韩文清眉头微皱：“58战役里用过的Z4？”
　　“58战役时只是半成品，上将。”研究员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Z4的研究已经完成了。”

　　砰！——
　　二楼的墙壁被陡然炸出个大洞，乌黑的火烟伴着燃烧的火焰而起，同时整个研究所响起了刺耳的警报。
　　“警报！二层D区出现入侵者，请
　　立即驱除——重复！二层D区出现入侵者！请立即驱除！”
　　……
　　数不清的脚步声杂乱起来，集中地在向这里靠近。
　　研究员靠着墙双腿都有些打颤：“你疯了，弄响警报你也......”
　　上好膛的二代□□直接顶上了他的眉心，韩文清的声音低沉刚硬：“麦斯不久前从这里拿走的，林格教授留下的稳定剂，在哪儿？”
　　“在，在这........这一层的B区，213实验室。”

　　刘皓被这遥远的爆炸声和警报声引得侧目。
　　稳固的地下三层晃也不见晃，身边一个全身防护的士兵通过智脑询问：“中校，我们要上去看看吗？”
　　“不。”刘皓收回目光，带队接着往前走，“以最高命令为首要任务。”

　　密集的子弹带着强大的火力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捕杀网，令人难以忍受的枪声重响回荡在空旷的二楼，研究员死死捂着耳朵蹲在墙角，本该被捕杀的猎物此刻却将位置颠倒。
　　韩文清迅疾的身影快得让人捉摸不清，在强势的火力包围中硬是抢进了火力后方，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
　　当手举M20榴弹枪的哨兵发现不对时，自己的枪口已被硬抬向上，头顶的白色墙顶被轰开了一个大洞，呛人的墙灰还没来得及落下，他的身体就被一股强悍的力量猛然一击，瞬间脱离了地心引力，不受控制地撞倒了旁边几个士兵。
　　同时周边的空气如同被重物挤压般，窒息的力道从四面八方压下，有些能力稍弱的哨兵已握不住武器，痛苦地低声嘶吼起来。
　　这是来自高阶向导的精神压制。
　　“敌对目标一人，破坏力达S级以上，请求支援——”
　　信息传输戛然而止，指挥官瞳孔涣大，不敢置信地倒了下去，军用匕首从他脖颈处利落带血而出。
　　火力网破开了巨口，猎物扭转姿态变成了最终的捕食者，韩文清的身影很快从中而出，重新隐匿进了偌大的分区实验室中。

　　D区大半被毁坏，没有清晰的路标可以指路。韩文清多费了几分钟才找到了B区的那个实验室。
　　地板在微微颤鸣，这是重武器出动的动静。
　　这正合他意，动静越大越好。
　　麦尔通对实验室的保护太好，这么多年硬是没有透出一点消息。如果他最后的底牌真的是成品Z4，那前线就太危险了。
　　Z4不能离开这个研究所，无论如何也不能。
　　透明无色的液体装在无菌注射器内，被暴力破坏的智能冷藏仪在半死不活地报警，发出“嘀—嘀—”的声音，
　　韩文清已将注射器放进兜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实验室。
　　Z4的破坏磁场太过强大，只有极深的地下能够安全存放，他正思索着如何前往地下入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老韩。”
　　韩文清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