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耿 ...
-
八岁,牵着我手的外婆对我说,“乖乖,想要搬来和外婆一起住吗?。”我当然开心,这样就不用再听到父母无止境的争吵了。“我想!我想每天都和外婆待在一起。”外婆说:“好啊,那外婆就陪着乖乖一辈子。”
十二岁,外婆查出了肺癌晚期,姑姑将外婆接回了老家,我被接回了家,临走前,外婆说:“让我再好好看看我们乖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了。”我抬头看外婆“外婆,只要放假我都会回去看你的。”
十四岁,外婆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我日夜陪在外婆病床边,外婆摸摸我的头说:“乖乖,别哭了,外婆没事,外婆没事的,外婆说好会陪你很久很久的。”
十五岁,外婆在凌晨去世,留下一串亲手穿上的玉珠手链,外婆说“说好要陪我们乖乖一辈子的,外婆就一定不会食言,我呀,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们乖乖,所以,乖乖,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要害怕,外婆一直在你身边。”
十五岁,父母还是常常吵架。可是,没有外婆的我又应该逃离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呢。好像,我被全世界扔下了。
十六岁,父母离婚,我被判给了父亲。
十六岁,我考上了外地的高中。我想要带着外婆走出这座小县城,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十六岁,我带着外婆迈进了高中生活。
“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身为体育委员的你忽地转过身来,经历过了军训,在大家黝黑皮肤的衬托下,你的白似乎更加病态。这大概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看着周围的同学纷纷做出动作回应你时,我才意识到原来只有我还呆立在原地,你的目光一扫而过,我倏的有些担心,或许你误会我了。
不久后的体育课上,老师组织全班在操场上玩游戏,十五六岁的少年们在操场上撒欢奔跑,因为速度过快,我被同学撞飞在地,恍惚中是身为体育委员的你跑来将我扶起,你很高,轻弯下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我低头,其实半张脸已经麻掉,却摇头轻声说没事,很快,朋友们将我围住,你找准机会慢慢退出。胳膊上你拉过的地方还有温度,我悄无声息地用另一只手盖住,原来,你没有讨厌我。
初入陌生的环境,说没有半点不适一定是假的,身处实验班的我,将周围同学的优秀尽收眼底,曾在初中班上出众的我一下子被湮没在人群中,一次次的月考成绩,压力让我变得越来越沉默,我表面上接受不了自己的平庸,选择用努力向大家证明我的能力,可实际打心底里,我选择了接受,甚至开始变得自卑,我不愿在不熟的同学面前开口,一心只想把成绩提上去,外婆看着呢,我怎么能垮下。
国庆节后,学校开展了运动会,毫无体育天赋的我,无奈选择了拔河,比赛当天,拔河比赛是最后一项,我们班多次不敌对班,最后一局比赛,大家都非常卖力,最后一下,红色标记点终向我们班偏来,对方不敌,松了绳子,瞬间,我们班倒成一团,一片混乱,最后,运动会在校长的致辞中结束。在回班级的楼梯上,我下意识地摸上手腕上的玉珠串,可空无的手感让我一下子慌了神,手链不见了,大脑一片空白,我没有任何预兆地想要跑回操场,尽管身后是回教室的大部队,我奋力地想从他们中间挤过去,中途一脚踩空,幸好有人抓住了我的手,可我根本顾及那么多了,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留下,跌跌撞撞来到拔河场地,空无一人的场所我一个人找了好久好久,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那可是外婆,我怎么能弄丢了呢,强大的自责感让一直以来压在我心里的委屈像洪水猛兽冲了出来,我无助的蹲在地上哭得无声,突然,我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干净的球鞋,你蹲下,手里拿着我的手链,有些焦急地问道:“你是在找这个吗?对不起啊,我刚才在地上捡到,不知道是谁,当时又很混乱,就想着说回到了教室再问的。”看到熟悉的东西,我连忙点头,眼泪打湿了脸,突然意识到我的失态,我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谢谢。”回教室的路上,我们一路沉默,我本就不是会找话题的人,你好像也不打算开口,最后在教室门口,我终于开口了“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你摇摇头说没事,先我一步进了教室。
你的性格很开朗,和班里谁都很熟,甚至会在年轻老师课堂上和老师斗嘴,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了上次的事,我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你,我害怕你见到我时会想起我哭时的傻样。可是很巧的是,每一个月轮换的位置将你带到了我的身边,或许是命运使然的前后桌,改变了未来我本该平淡的三年。毫不夸张的说,那一个月是我高中最快乐的时光。
从开始两天的陌生,慢慢地,你开始尝试性地转过来和我说话,问我作业,和我聊天,当我手忙脚乱的找试卷时,你会默默放好被我翻乱的书,你会在我没办法完好将书放回课桌旁书袋时,顺手接过并耐心放好。你会在老师拖堂没办法去接热水时,顺手拿起我的水杯,甚至是拉着我去接水,再带着我快步跑回教室。化学课上你会帮我问我不懂的问题,你会在我回答问题时,努力给我说答案,你会在我完成英语书法任务时,帮我按住被风吹起的书页,帮我驱逐周围打闹的同学。你会一次又一次毫不吝啬地夸奖我,鼓励我,告诉我说我值得。你告诉我说,你很开心和我做朋友。我们做了好多好多的约定,约定说以后我会给你弹钢琴,谈你最喜欢的曲子。约定以后要是看到日照金山,我一定第一时间给你拍照片,你笑我说这都是加了滤镜的网图,却也提醒我不要忘记这个约定。约定了要一起去看大海,看初雪,约定去听汪苏泷的演唱会。后来换了位置,可你还是每天都会来我座位找我聊天,帮我接热水,冬天到了,你会用自己的玻璃杯给我暖手。那一次,你把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杯子递给我让我暖手,我说那你呢,你忽的握住了我的手,我被吓傻了,却也没松手,就是那么几秒的沉默,你我什么也没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关于我们,可是我害怕迈出这一步,我害怕你会像所有人一样,把我丢下,既然你选择了沉默,我便尊重你的选择,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我们还有以后呢。再后来,生物课老师播放动图,让后面的同学把板凳搬到前面去,你突然大声说道:“老师,我也看不到。”老师让你坐到前排,你说不用,你要和我一起坐,班级里一时间哗然,大家都在起哄,我被吓得一时间没有缓过神。那时,不管我是上台演讲还是起来回答问题,你总会一直注视着我,仿佛在告诉我,你会永远永远陪在我的身边。是你一次次的主动敲响了我紧闭的房门,我开始接受以至于后来习惯了你一直在我的身边,习惯抬头就可以看见你。我想,或许我的高中生活也不会太差,至少现在有你在身边。那时候,大家流行在企鹅空间为对方留言,你也曾在我空间留过言,你说,慢慢是一个好词。是啊,慢慢是一个好词,我慢慢打开了心房,接受你的进入,可你也悄无声息慢慢走出了我的世界。
一学期结束,文理分科成了那个年纪我们最大的难题,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理科,我很清楚,和表面上不同,我是一个自负的人,就算再没有能力,我都不会选择中途逃跑,我决绝地相信自己能够做得比任何人都好,也就是那段时间,我一心扑在文理分科分班考试上,加上九门功课的压力,我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是关注你最近到底在干些什么,有好好准备考试吗,你只告诉我说你会留在理科班。期间,周末你也曾发消息问我在吗,可当我写完作业回复你时,你只是简短的没有事了。我便也没再多问,我想如果你想说,一定会说给我听的吧。那段时间,你很少来找我了,甚至开始慢慢淡化出了我的视线,可是我的世界没有退路,我做不到再分心去看你在干嘛。分班考试当天,在考试前半小时,你突然和班上的同学在教室里打了起来,大家都冲上去拦住你,可我却发现,时隔一个多月,你好像不再是我记忆中的你,你在教室最后,而我在教室第一排,就是这样的一眼对视,你的眼神冷漠得让我害怕。接二连三的考试终于结束,短暂的寒假来临。
寒假期间,你未曾主动找过我,我问你当时为什么会和别人打起来,你也不愿解释,我们之间好像有了看不见的鸿沟。当我发现在这段关系中,你不再主动时,好像我的主动只会是无用功。寒假期间,我无数次思考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安慰自己说只要还在一个班,我们会回到以前吧。可是开学当我在班级里没有看到你的身影,听其他同学说你转到文科班时,我才发现原来真的回不去以前了,就连这样的事情,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或许我真的不在你的世界里了。可我不想放弃,我想赌一次,赌我没有那么糟糕,而这次的赌注是我的全世界。
周末在图书馆的我看见外面下起了大雨,我以消息发错人为借口想让你能来接我回家,可是,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收到回复,最后,雨停了,我等到了图书馆闭馆,你只发来两个简简单单的字:没事。是啊,我说我消息发错人了,你回答没事,再正常不过的回复,可我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地流泪呢。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你到不能离开你的时候,你好像退出了我的生活,我未曾和任何人讲述我的喜欢,我想,慢慢来好了,因为是你告诉我说慢慢是一个好词。庆幸的是你就在我的隔壁班,我开始贪念你的背影,从寝室到教室的路上,只要发现你在路上,我便会放慢脚步,就是这个背影,在操场上一眼便可认出的背影,我整整看了三年。这期间,我疯狂地想了无数的方法想让你看见我,看见我还在原地呀,想问问你,还愿意回头看看我吗,可当我看着你和文科班的女生关系越来越好,我没有了底气,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与底气让你为我回头呢,看着你路过我们班去接水,我会马上跟出去,那时候最期盼的永远是大课间,谨慎计算着怎样才能站在你旁边,可再多的计算都算不过你的随心所欲。世界上的巧合很多,可我们之间地巧合似乎在相识地时候就已经用完了。
日子一天天慢慢地过着,我就这样瞒着所有人偷偷喜欢了你一年半,高二的寒假,听朋友说你们最近都特别喜欢一款枪击游戏,我马上去下载了这款游戏,看你经常在线,我不敢邀请,你也未曾发送过邀请,也许是老天于心不忍吧,当时好朋友邀我一起打,我进去后,发现你也在队伍里,毫不夸张地,我甚至激动得手机都没有拿稳,调整好心情,进入游戏,大家都打开麦交流,你也侃侃而谈,那是多久了,我再次如此清楚地听见你的声音,总想着说点什么吧,可是想着手机屏幕的另一边,你也会听见,我甚至连嘴都张不开,游戏在你的带领下,我们队伍进入了决赛圈,到处都是埋伏的敌人,我一时竟跟丢了队伍,这时,听筒里传来了你的声音,是你在喊我的名字,我想,那会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吧。你回头来接我,告诉我跟紧了,不要乱跑,我没有回答,只是跟在你身后。后来的几天,我们的小分队每天都会进行几局游戏,我开始尝试着交流,想着一切都会变好的吧!又是一天,朋友问我现在要上线吗?她说你刚刚在问我会不会去,我承认,我那一刻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所以你还是在乎我的是吧,你愿意回头看看我了嘛?我很少会妄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可是那天,朋友的起哄,我似乎失去了理智,我毫不犹豫答应了,可是呢,这次你失约了。我跑去问朋友,朋友支支吾吾地才说你刚刚问的那一句只是因为如果我不去的话,你就可以去邀请其他人了。那句话仿佛是一根刺,直直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我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回复朋友说,这样啊,那刚好,我等会也要去吃饭了,你们打吧。退出游戏界面,看着你头像下面“队伍中”的字样,仿佛我所有的自尊都被这三个字打碎,或许我应该回到没认识你之前了。
那天晚上,我拿出崭新日记本,慢慢地写下了我能记住地你对我说的做的每一件事,眼泪将笔记本打湿了一遍又一遍,明明是你主动走向我的呀,可最后为什么又将我一个人留在了原地。好想亲口问问你,你喜欢过我的对吧,我们是结束在了暧昧,还是说那只是你对一个普通朋友做出的承诺。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我写着你的名字,可是为什么呢,你的名字越来越模糊了,我像是再也写不好你的名字了,那个写了无数遍的名字,我再也写不好了。
时间还在继续,后来的我总尝试着放下,可每当在学校见到你时,我为自己设的堡垒总会一下子崩塌,我告诉自己说时间会淡化一切吧。后来,我的生活回到了以前,每天的埋头苦读填满了我的生活,偶尔几次在走廊的偶遇,我甚至连头都未曾抬一下。慢慢地,你和文科班的哪个女生在一起了,你又喜欢谁了等等诸如此类的消息不再传入我的耳朵,直到高考结束,我们都没有交流过。这座小镇很小,小到四十分钟就可以走完,它却也很大,大到我在毕业后再没见过你。大学开学,我上了一个普通的重本学校,学的临床医学,不知道你考得怎么样,不知道你在哪里上大学,上的哪所学校,学的什么专业。本可以从其他同学口中问到的,我却没有,我害怕这三年的心思暴露于众,我不容忍自己在任何一个环节丢掉那仅存的尊严。上大学的几年来,我见证了周围朋友的分分合合,大家都在往前走,可我好像被你困住了。
大学学校的艺术节我报名参加了,是一首我烂熟于心钢琴曲。大二的假期,我选择一个人去了梅里雪山,在那里看见了日照金山,他们都说只有特别幸运的人才会看见日照金山,我想,我还是很幸运的吧。大三,我只身去厦门看了大海。大四的冬天,我请假去了哈尔滨看了初雪,那里好美,是我从未在南方见过的景象。
大五的一天晚上,听说高中我们班最看好的那一对还是没有挺过异地恋,遗憾吗?当然遗憾。我突然觉得你应该知道,原来有人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于是我将修改了无数遍的那封信用企鹅小号发给了你,其实从未想过你会回复些什么,过了几分钟,你回复说,“我大概猜到你是谁了,你那一年复读了,我也算是你的学长了,抱歉给不了你想要的。”你道歉说对不起带给了我伤害,你将自己的微信发来,让我有事可以找你。看着你陆陆续续发来的消息,我突然就释怀了,原来连印象都没有啊,原来我真的是千万分之一呀,可是我又如何能释怀呢?那个藏在心里七年的男孩,好像从未把我放在心里。所有委屈涌上心头,控制不住颤抖的手移向键盘,一遍一遍的删除,我应该说什么,说我并不是你想的那个人,说你不用对不起,说再见,好啊,那就再见吧!前面的风景很好,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再回头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啊,困住我的从来不是你,是我将自己困在了这美化过的记忆。所以,我们的缘分到底停在了哪里呢?是停在我没有回复的消息,停在我的自我怀疑与迟钝,还是停在你在文科班里渐行渐远的背影。
今天,我去看汪苏泷演唱会了,他唱着:“还有些忘不掉的,你说那就记得吧,不放下也许是最好的放下。”
是啊,不放下也许是最好的放下。这一次,我终究是赌输了,输了你,输了自己,输了我的全世界。
可这次不一样,不是全世界丢下我,是我丢下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