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瀑》幻龙

4、副官

　　空旷的会议室里，跳动的火苗烧得暖炉里的木柴噼里啪啦，从炉口里吐出一阵阵热气；墙壁上的鹿头挂饰一动不动，眼中却似有威严诡异的红光；狭而长的会议桌将房间的两端相连接，而本次会议的两位主角就端坐在长桌两头。

　　明辞坐在牧由的身边，敛了敛自己有些乱了的衣服，然后又将自己的嘴闭得更紧了些——两个会议的主人都一句话没说，自己这个陪衬还是不要出声为好。

　　嘴不能出声，但眼睛多看点东西总可以吧？

　　明辞怀着这样的想法，打量起对面的那位特使：二十四五岁的男性，个子高挑，深褐短发，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眼睛的颜色——一种慑人的幽绿色。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明辞总觉得那两个眼睛极不协调，右眼一直正视着牧由，但左眼……好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乱动。

　　明辞打了个寒颤。

　　“我说牧由，”那位特使抿了一口咖啡，用一种玩味的语气开始了对话，“咱俩也算是好久不见了吧，不和老朋友打个招呼嘛？”

　　“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牧由睁开久闭的双眼，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他，“01，你还是趁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01？是之前牧由提到的人吗？名字也是数字，看来那小孩说的是真的了。

　　“可我恐怕走不了那么早，”01拿出一个档案袋，“这是将军亲自签署的调任令，从今天起，我就是第三战区的督察使了。”

　　似乎是怕惹不到牧由，01还笑着补充了一句：“专门监督你的哦。”

　　“你们……”牧由刚要发作，就迅速被自己的理智制止了，“不知我是做了什么事，需要上面如此的大费周章？”

　　“常规的安排而已，每个战区都有，”01完全不恼地看着她，“特殊时期，还望牧总指挥官理解。”

　　“有句话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们与其这样，”牧由将手中的钢笔甩在桌子上，“倒不如直接把我撤了。”

　　“牧总指挥这又是何苦呢？只是多加了个小官，又不会影响到基地的正常运转，”01的笑容越发古怪，“还是说牧总指挥，真的有什么别的心思……”

　　“放屁！”牧由一把拆开档案袋，“小官？你自己好好看清楚了，‘督察使与战区总指挥官平级’，你们这就是在扰乱前线秩序！”

　　“别这么说嘛，我也是从军队里出来的，不会打扰到牧总指挥……”

　　“可我他妈根本就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牧由说完，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出了。

　　屋内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正当明辞犹犹豫豫地考虑，要不要收拾好东西，跟着牧由一起离开时，01却拖着椅子来到了她的身边，“你就是牧由新招的副官吧？”

　　“啊……是……是的，我……我叫明辞……”明辞结结巴巴地答了两句，随后还不忘给对方续上咖啡，“特……特使大人，您看您提前到了……也……也不打声招呼，这弄得……也没什么可招待的……”

　　明辞欲哭无泪地心想，你他喵的去找牧由啊，你来找我算怎么回事啊！

　　“明辞是吧，你直接喊我01就可以，”01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我可以和你聊一会吗？”

　　“可是……我才刚刚上任，什么也不知道，”明辞按照牧由的嘱咐答道，“要不……你还是去问我们牧指挥官吧。”

　　“不，我不是要问基地的事，”01很绅士地给明辞倒了杯咖啡，“我只是想知道，你和牧由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老狐狸！这些自己不能再说不知道了，要如实回答吗？不会给自己或牧由带来什么麻烦吧……

　　“我和她……是在战俘营认识的，我救了她一次，她就把我带回来了。”明辞故意答得很简略，以防止对方从什么细节里提取出重要信息。

　　“战俘营？也对，我是听说牧由用计打掉了一个战俘营，”01点点头，“那么，有没有人去审问牧由？”

　　“有，但我可不知道他们问了什么！”

　　“以她的级别，你确实也不可能知道，”01摆了摆手，示意明辞放松一下，“我只是好奇，审问她的人是谁？”

　　完了，这个不能乱说吧，可对面的人自己又都不认识啊！

　　“是……是一个看守头子！”

　　“只是一个看守头子？”

　　“还有一大群人，他们囚禁了牧由近一个星期，用这么粗的铁链子把她绑了起来，不但不给她饭吃，还用各种方法折磨她，但牧由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明辞绘声绘色地描述出一个宁死不屈的故事，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这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好，好了，我清楚了，”01微笑着，似乎很喜欢明辞的故事，“我问完了。”

　　“那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不过还有一件事，”01指了指紧挨着基地的塔楼，“我就住在那里的顶层，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我还是很喜欢和你聊天的。”

　　“一定，一定！”

　　太好了，终于可以走了！

　　明辞赶忙把桌子上的资料抱在怀里，像逃跑似地离开了会议室，然后又好巧不巧地在楼梯转角处遇到了奇格。

　　我今天是水逆了吗？！

　　“队长找你。”奇格塞给明辞一张基地内部结构图，指了指办公室的位置，随即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神气什么！

　　明辞手忙脚乱地打开地图，迅速找到了自己现在的位置，然后慌慌忙忙地找牧由去了。

　　牧由的办公室（也是明辞的）在基地的倒数第二高层，从地位上仅次于最顶层——原本那里才应该是牧由的办公地点，但不知为什么，那一整层都被封锁起来了。

　　办公室很大，大到被分割成了三部分：刚进门是接待区，有很舒服的沙发和上等的茶水或咖啡；向里则是平常办公的地方，有满满的一排大书柜，以及一大一小两张办公桌（大的是牧由的，小的应该是自己的）；办公区的对面似乎是研究战略指挥的地方，有一堆大大小小的电子地图，和一个巨大的3D沙盘演示器。

　　“回来了？”牧由放下手中的书，“他和你聊些什么了吗？”

　　“问了我和你在战俘营的事。”明辞把手里的资料放回原位。

　　“你怎么答的？”

　　“含糊其辞呗，不然还能怎样，”明辞闷闷不乐地坐到自己的位子，“我又不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

　　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你好像心里有气，”牧由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因为我把你落在那里？”

　　“不是……”

　　“好了，不管是什么，我们都先不聊了，”牧由起身拿出一个钥匙，“带你去看看你自己的房间。”

　　“我自己的房间？”明辞来了精神。

　　“嗯，”牧由一边说，一边领着明辞出去，“这一层一共只有四个房间，一个办公室，和咱们两个的休息室。”

　　“那最后一个呢？”

　　“机密档案室，那不是你能进的地方，所以别问了，”牧由停下脚步，“到了。”

　　与其说这是一间休息室，倒不如说这是一个一居室的房子，客厅、餐厅、厨房、卧室、书房、卫生间、阳台……总之就是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件宠物室。

　　宠物室？

　　“嗥——”

　　一只敏捷的黑影从宠物室里冲出来，稳稳地落在了牧由的胳膊上。

　　“哈克，乖，”牧由把黑鹰举到明辞面前，“这是你的新主人。”

　　“嗥——”

　　“呃啊！”明辞被黑鹰吓了一跳，“这……这是？”

　　“副官的专属物品，可以帮你侦查和送信，”牧由将黑鹰送回房间，“从今天起，它就由你来照顾了。”

　　“等等，我不会！”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牧由把钥匙塞给明辞，“唯一一把钥匙给你了，以后我可就帮不上你的忙了哦。”

　　“可是……”

　　“抓紧收拾东西，下午正式开始工作，”牧由刚要离开，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我给你的书背过了吗？”

　　“没……”

　　“那就下午背书，明天我要检查！”

　　哐——

　　门被关上了。

　　“啊——这算什么事嘛！”明辞垂头丧气地收好钥匙，“算了，至少不用担心会被袭击了。”

　　屋里已经被打扫得很整洁了，而明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东西，干脆就随便逛逛，熟悉下环境。

　　屋子很宽敞，初步估计大概有一百多平米，住一人一鹰完全绰绰有余；各种家具都十分完备，甚至书房里还有一套与办公室完全相同的设施，估计是为了方便半夜加班；与之前的欧式风房间不同，这次的房间完全是现代风格，极个别家具还带了些科幻风。

　　看来这里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了。

　　该说不说的，虽然牧由没给自己什么实权，但其他方面确实都是按照副官的标准安排的，甚至还给自己配备了专车，再加上这间房子……

　　明辞心中的不安更强烈了。

　　无功不受禄，她给了自己这么多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想养着玩儿，如果自己不能给她提供足够的价值，搞不好哪天就会“咔嚓”掉……

　　不行，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老老实实地当待宰羔羊吧！

　　回头一定要找个时间，先好好和那个小鬼谈谈，掌握一些重要信息；还有那个特使，自己也要注意一下，他总是给自己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尤其是那颗眼睛。

　　还有……

　　叮咚——

　　这个时间了，谁会来按门铃？难道是牧由又要来训话了？

　　明辞赶紧跑过去开门。

　　“队长让我来送饭，”奇格站在门口，脸上是熟悉的烦躁，而手里还捧着一个大黑盒子，“从明天开始，自己去食堂打饭！”

　　又是这种表情，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他了啊！

　　“好的，谢谢你了，”明辞尽量礼貌地应付，“不过请问一下，食堂在哪儿？”

　　“二楼和三楼，”奇格别过头，“你最好老实干活，千万别让队长失望。”

　　“当然，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牧指挥官的期望！”明辞慷慨激昂地喊了两句，随后又压低了声音，“但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说。”

　　“我看这房间……好像很久没有人住过了，是因为牧指挥官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过副官了吗？”

　　“这个嘛，正好我也想和你说一下……”

　　奇格回过头来，脸上逐渐变出一个冷笑，“以前的几个副官啊，可都被队长给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