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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是一个晴好的秋日正午,清明回家之前,还记得挂电话通知秘书,自己人不舒服,下午不去办公室。基于她历来“工作最大”的行事作风,秘书觉察她此举略有意外,不由小心问道:“顾经理,你不要紧吧……”
      她这端已经挂了电话。
      街上是永恒的吵杂,她家所在的小区却额外宁静。阳光自树影与树影间撒下来,此刻更有一种不真实感。
      保安室的小后生认得她,有些惊讶的问:“王太太。下午不上班——呀,你脸色好吓人。”
      清明摸摸脸,勉强朝他一笑,没有答话。自顾自走上楼去。
      一切都恍惚得厉害。
      好容易开了家门,摸到房内坐定,是曾经做过无数遍的动作,她觉得几乎耗尽所有力气。
      此刻家中无人,卧房窗帘紧闭,一丝光也透不进来。故此显得阴凉幽暗。王尚文大清早出门时选衬衫,从柜子里拉出来的一件来不及挂回去,随手丢在椅子上。清明如不替他收拾,那件衣服便是丢在椅子上半年,尚文大概也是不会将之挂回去的。
      房间太静了,坟墓似的。静得她的耳膜一阵一阵的痛。
      床头是她们的结婚照,水晶架子,白纱云一样的将她托起来,虽是浓妆,仍然分辨得出当年的脸饱满明净,眼睛里有许多欢快,憧憬着幸福生活。
      她呆呆的坐在床头,胸口处如同被人死死捂住,喘不上气,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响动,接着客厅的灯被打开。
      清明“霍”的站起来,猛然拉开卧房的门,冲出去。
      过道外墙上挖着小小的隔间,摆着一些装饰瓷器。清明顺手抄起一只瓶子,使尽力气朝玄关处掷过去,力道不够,“啪”的一声,落在王尚文脚边。磁片子玲玲当当飞得满世界都是。
      猝不及防的王尚文吓得跳起来,待搞清楚情况,忍不住暴跳如雷的喝道:“顾清明,你疯了!”
      清明一言不发,扑过去死死揪住王尚文的衣领,一手拉开门,狠推两下,将他推到大门外。还不待他出声,回身“碰”的将门关上。
      王尚文鞋子换到一半,空着双手,遭此待遇。气得顾不上形象,怒道:“顾清明,你神经病啊。快开门。”
      拍了半天,邻居纷纷探出头来看究竟,知道是夫妻吵架,又逐一将门关上。
      这边他怒气耗尽,渐渐恢复理智,开始思考眼下自己被突如其来赶出大门的原因。顾清明是个急性子,做事风风火火,讲话松脆巴辣,但不是不讲理的人。
      他自己做过的事情,自然心下是清楚的。想来最终纸包不住火,东窗事发了。思及此,他便放下身段,在外头软语相求。但任他如何软硬兼施,屋子里仿佛没有了人。一丝动静也没有。
      王尚文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此刻脚上一只拖鞋一只皮鞋,身无分文,明明家就在跟前,他却进不去。
      幸得电话还在口袋。得以打电话搬救兵。
      老方来的倒及时,一见面就嘲笑他:“后院起火了。”
      王尚文没好气,恨恨道:“这些疯女人,不可理喻。”
      “怎末回事?”老方问道,脸上露出心知肚明的神情来。“东窗事发?”
      王尚文苦着脸,摊手。烦恼得不得了。
      “啧啧。以你老婆的脾气,这事没那么好糊弄啊。”老方说。
      王想一想,顿时也觉得头大如斗。悻悻然道:“管她呢。爱怎样怎样吧。”
      “你反正没关系。这边不住那边住。哪里都有家。”老方笑。
      他在老方家住了一晚,为免麻烦。到底移居到酒店去。这几天无论他通过什么渠道,顾清明就是不回应,不给他进家门。
      他无法,只得将父母叫过来当盾牌。父母是他自己的父母,训一顿在所难免,但训完之后,两老还是积极替他讨对策。
      顾清明在对待老人上头,一向没啥话说。王尚文跟在后头,才进了家门。
      老人当着顾清明,自然还是将他骂个狗血喷头。又替他诅咒发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顾清明只是听着。不置一词。
      最后老人前脚走,后脚她拉开大门,冷冷的看着他。
      “老婆。”他软语相求。
      “滚。”顾清明冷冷的说。
      “这夜半三更的,你叫我去哪里。”
      “去你那姘头那里。”顾清明被刺到痛处,声音转为尖利。冲他吼。
      “老婆,我错了……”他话还没说完,顾清明故技重施。冲到他跟前,扭着他就走。
      这回他有所准备,她到底力气不够。两个人推搡起来。
      顾清明像是疯了一般,对他又打又骂。那个冷静自持,教养良好的女人不见了,她仿佛是被街上的泼妇附体,口不择言,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如此闹到半夜,才鸣金收兵。
      第日王尚文从书房爬起来,她已经竟又上班去了。
      这之后的几个星期,顾清明只要一看到王尚文,就像被针扎了似的,随时随地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手边有什么东西,顺便就砸过来。有好几次他被命中,不久立即一块淤青。
      就这样下去,她的愤怒仇恨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王尚文耐心告罄,也怒不可竭,一气之下,这回自己主动离家。真正住到他那姘头家去了。
      这女孩小静是他公司财务部的员工。才刚毕业,年轻,眼皮子浅,几顿饭吃下来,便住进了他景辉园的公寓。
      她一心想出国深造,希望他在她身上投资。
      “你这也忒不厚道了。骗一小姑娘。”老方说他。
      “现在的女孩子才不厚道呢。就想从男人身上捞点什么。你说你又不是章子怡范冰冰,哪里有男人整天排着队送别墅跑车。哈哈哈。”王尚文笑。他在外头混迹江湖多年,能看不穿她们那点小心思。
      老方摇头。“那你这事咋办。就这样吊着,玩归玩,不要真搞到离婚吧。”
      他们在一处坐着喝酒抽烟,王尚文两条浓眉蹙在一处,愤愤说道,“女人就是欠。你整天哄着她,她当自己是太皇太后,你凉她在一边。啥毛病都好了。”
      等一等,又一挥手,状似干脆,“真要离就离。拉到。”
      “不是我说。”老方劝他,“你老婆那性子,傲是傲一点,但从前你在外头做什么,她可是全不过问的。这回你别给她逼急了,真离了你可不见得找得到一样的。”
      外头人都知道的事,他王尚文能不知道。只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顾清明打定主意要离婚,他大约也无法可施。
      是以他果真在景辉园住了下来。将顾清明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不知就里的小静乐得中了彩似的,由头到脚将他服侍得像个皇帝。
      王尚文在学校的时候是个香饽饽,因长得浓眉大眼,一板高大,人又聪颖,女孩子多宠着他。这些年样貌虽略有走形,但因有着顺风顺水的事业替他装身,使他看上去倒颇有些成功男士的派头,年轻的女孩子明里暗里,对他示好的,仍然不在少数。
      半个多月过去,他的战略凑效。
      这天顾清明打电话给他,声音虽然还是冷冷的,但姿势已经是投降的样子,她对他说:“我想过了。这事我也有错,以后我会少顾着点工作,多管点家里的事。为了乐乐。你跟那女的断了关系,我们当这事没发生过,重新开始。”
      乐乐是他们五岁的女儿。事发后一直住在外公外婆家。
      王尚文听她这么说,心中忐忑,下了班倒还是忍不住回去看个究竟。
      房门没有关严,他首先听到的是小姨子的怒喝,“时至今日,你还不醒醒,这男人外出偷腥,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往后的日子,你还想清清静静的过。可能吗?你从前教我的时候是怎末教的。这临到自己头上,倒什么原则都不要了。”
      看来是两姐妹在谈心。
      只听得顾清明有放低了声音,含糊着说道,“我也有不对,为了工作,家里都没管到。”
      “你脑子进水还是被门夹了。”她妹妹尖叫,声音里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种话。你,你还要替他生个儿子……你干脆穿越回秦朝算了,你犯了七出之条,男人要休你,你就委曲求全,你干嘛不直接上吊谢罪算了。”
      “我这是为了乐乐。”做姐姐的明显气势衰弱,勉强说到。
      “我明白了。你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要当贤妻良母。你要真为乐乐好。就不该再要这种明知道死路一条的婚姻。”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姐姐分辨,“以后你就懂得了。”
      “我但愿我永远不要懂得。”她妹妹恨声道,“你自己去守着这坟墓吧。”
      书房门被啪的一下拉开。
      这小姨子顾清亮与王尚文一个照面,眼睛立即能飞出两把刀子。可是她等了等,终于觉得无话可说,嘭的关上门,扬长而去。
      顾清明果然恢复如常,假装这件事情从来未曾发生过。只是经此一役,她明显改变了过往的生活重心。花更多的时间在家里,亲手料理一日三餐,隔三岔五买点鲜花,换个小摆设,连说话的语气,都温柔许多。
      王尚文料不到他出一次轨,竟有这种意外收获。心下也有些感激。推掉不必要的约会,定点回家。一切恢复旧观,更胜旧观。
      叫了老方两口子出来吃自助餐,大家喝喝小酒,聊聊幼儿园,又约着出去旅游的事情。不亦乐乎。
      席间女人们去取吃食,顾清明嫌手机碍事,顺手便塞他口袋。老方调侃。“瞧你两,蜜里调油呢。”
      顾清明笑,“第二春。没见过么。”
      待她们走远了,老方才说,“你小子行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呵呵。”王尚文不无得意,“先保大本营。有了稳固的大后方,这不才能战无不胜么。”
      “那小姑娘。咋办?”
      “这种小姑娘,一抓一把,玩腻了就丢呗。”
      “在你们公司呢。整日里见着。不怕人家哭哭啼啼。”
      “呵呵呵。”王尚文大笑,忍不住的自鸣得意,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追女人是技术。甩女人是艺术啊。哈哈。你得甩了她们还让她们觉得舒坦。又伤心又怀念。”
      果然不辜负他自己的实力。那小静不但没有为难他,还泪水涟涟的冲他说:“王总,我不要钱。你该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你的钱。”
      第二天,那年轻的女孩便递了辞呈,静悄悄的离开了公司。走时同他告别,亦只幽怨黯然的在他门口说声再见。一点麻烦也不给他留。
      但他真正的麻烦是在不久之后。
      这年的冬天来的迟,到快要过年,第一场雪才落下来。
      他本来约好当天晚上同客户吃饭。顾清明打电话问他,“下午抽个时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什么事?”他问。
      “你来就知道了。”顾清明说,未了补上一句,“叫老方一块吧。”

      王尚文一头雾水,但到底叫上老方,两人一块猜测着去了。
      顾清明还在开会。倒是她妹妹在,坐在她姐姐的办公桌后面翻东西。见他两进来,居然笑容满面的招呼。“姐夫,老方。好久不见。”
      这时候秘书端着茶杯跟进来。顾清亮说:“今天这是什么茶?感觉特别香。”她兴致勃勃,看上去心情不错。
      “是毛尖。客人送给顾经理的。”
      两人正讨论茶叶。顾清明推门进来。
      今天她们两姐妹都穿着一式的正装,在工作场所,上着整齐的妆容,更显得精神干练。
      老方打趣,“你两姐妹,铿锵玫瑰啊。”
      “哈哈哈。”顾清亮笑。看着他们。
      “这你们家庭聚会。叫我来干嘛。”老方问。
      “你是律师。所以叫你。”
      顾清明回答。
      她坐下来。言简意赅的说,“我要离婚。”
      两个男人闻言,齐齐楞了一楞,还是老方先笑出声来,干巴巴的说道:“清明,你开什么玩笑。”
      顾清明抬起眼睛,看他们一眼,反问,“我这像开玩笑的样子么。”
      王尚文沉下脸,不悦的道:“你什么意思?”
      顾清明看着他,用与她这几个月来温柔可亲的大相径庭的声音,冷冰冰的说道,“我。要和你离婚。”
      在她的地盘,她正襟危坐,吐字清晰的通知他这件事情。自然不是她喝醉了酒或撞昏了头。
      王尚文明白过来,当着外人,他被这样将了一军,下不得台,只好讥笑地道,“你这过了大半年才想起要离婚。不是反应太慢了点么。”
      顾清明完全不理睬他的态度,无动于衷的说,“婚当然是要离的。只是为了以下两个条件,我才等到今天。”
      她摊开一叠文件,公事公办的说,“第一,乐乐的抚养权归我,你的赡养费一分不能少。第二,我要我应得的那部分,既我们共同财产的二分之一。”
      “你休想。”王尚文被踩到尾巴,几乎想要跳起来。
      他的公司是他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到今天这规模,谈何容易,这女人凭什么要分掉一半。
      “来。是不是休想,我们或可法庭上见。”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顾清亮这时候丢过来一个大牛皮纸信封,愉快的对他们说,“老方,你是律师,你来说说。”
      老方取出里面的东西,一叠一叠的照片,光盘,他公司的财务状况,有些甚至详尽到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证明材料。应有尽有。
      王尚文看的后背一直冒汗,咬牙切齿的道:“你找人查我?”
      顾清明喝着茶,对他点点头。
      “让我们来看看这些光盘里都有什么。”顾清亮说着,还是挂着笑容。
      王尚文这时候知道她为什么在见到他们的时候高兴得那么反常了。她们是胜券在握,打开盖子,尽等着他往里跳。
      顾清亮打开DVD,一会儿,王尚文看到他自己,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看一本书。少顷,画面中一个袅娜的背影姗姗出现,粉色的真丝裙子,香肩上细细的肩带,秀发松松盘着,看一眼,已经无限香艳。
      片子质量上乘,简直不像偷拍的。
      只见小静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他。他伸手去接。她调皮的缩回来,娇声道:“叫老婆。”
      他应声道:“老婆。”
      她将杯子递给他。他却不接,丢了书,将美人抓在怀里,一通乱啃,口里说,“让你调戏亲夫。”
      放到这里,顾清亮关掉机器,笑嘻嘻的说,“往下的咱们就不欣赏了吧。这要放到网上,姐夫你啊,分分钟红过陈冠希。”她问老方,“老方你说,我们可不可以起诉他重婚罪。”
      王尚文铁青着脸。说不出多余的话来。他再也想不到,她们给他来这么一招。狠狠的打在他的七寸上头。
      他忽然觉得,这平日里看上去教养良好的两姐妹,她们明丽可人的脸上,猛然伸出毒气森森的信子,凉飕飕的卷到他脖子上来。
      他尝到被枕边人反噬一口的痛苦。
      到出了门,老方拿着那一叠报表,指着其中一项,百思不得其解的道:“你怎末能,连这种五十一块钱的帐户都给她查得一清二楚。”
      签字的时候,顾清明平静的对他说,“孩子跟前,你还是好爸爸。你想什么时候看她,都可以来。如果你同意,她没必要知道我们间的事情。”
      他的行李一早被清的整整齐齐。她替他送到门口。
      这一役他输得最为惨重的,是他的男性尊严。
      这世界上,最毒妇人心。她们合伙演着一场一场的戏,将他扫地出门。
      时隔好几个月,他才略微恢复一点,约了客户吃饭。定的时间较迟。去时饭店大堂已经热闹非凡。他正穿过不可开交的人群,冷不丁听得一片吵杂中有人娇滴滴的呼唤他,“王总。”
      他在人丛中巡了一遍,发现叫他的人是小静。
      “王总。你也来吃饭?”小静见到他,很是高兴。站起来引起他注意。
      “啊。是你。”他隔着桌椅,同她招呼。
      这时候,小静对面,本来背对他的一双男女回过头来。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像被人泼了一盆凉水,顿时冷了半截。
      顾清明朝他这方向看一眼,居然还朝他笑一笑。若无其事对跟前的小静说,“我们先走了。”
      小静与他们告别。然后几步走到他跟前,将他拉到桌子旁坐定。一边翻包包,一边对他说,“王总。有样东西,一定得给你听一听。等一下啊,一下就好。”
      她终于从她的皮包里找出手机。刷刷刷按几个键,送到他跟前。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人声鼎沸的饭堂当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得意非凡的说,“……这种女孩子一抓一把……玩腻了就丢了呗……”
      小静放完那段录音。看着他的脸,神情相当愉悦,轻快的问他,“现在,您知道怎末回事了吗?”
      王尚文像尊雕塑,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嘻嘻……那段录像效果还不错吧。”她的圆圆的苹果脸,笑起来两个酒窝,是这么无暇可爱,“还有,那些材料,都是我整理的。没有辜负你发给我的工资吧。”
      “我们这样的女孩子,自然是想在男人身上捞点什么的。”她嗔笑着,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在对着这个男人撒娇,“只是你也太小气了。顾姐就比你大方多了。”
      她竖起她的食指,俏皮的弯一弯,“一百万。嘻嘻……”
      “好了。话说完了。”她拿起包,甜甜道:“再见。后会无期。”
      她走了。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尚文过了一阵,才懂得站起来。
      大厅还是那么热闹。但是景象已经跟刚才不一样了,在他眼中,所有女人都像长出了猩红的信子,齐刷刷的在空中飞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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