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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牵牛花架(下) ...


  •   【接上】

      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寐罗突然跑到我的房间里,把沉溺于‘筛子帝国’建设中的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law他有事找你。”他仅是敷衍的解释。

      寐罗是个性急的人,所以我根本就没指望他能配合我一贯迟缓的步伐,但是拉着我跑这一点稍微让我有点吃不消,当我们终于停在了大榕树后面那小小的菜地之前时,我的胸口因为满溢的空气而撕裂般的疼痛。

      但满眼的绿意映入我苍白的视野之时,我感到肺部因气压而产生的痛觉一瞬间不算什么了。

      “啊,尼亚,你来的正好。”law站在菜地中间,如往常那样邋里邋遢的穿着、弯腰驼背,手里还攥了把钉子。

      他不动声色的盯着寐罗扯住我的袖子把我扯到一堆粗细长短均不一的木条旁,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扔进嘴里。
      “
      把那些比较长、大约2米高度的木条插到土里面。”law身手指了指,嘴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的命令道。

      我顺着他的手指尖侧头去看——低矮的灌木间隐约出半个粗犷的轮廓,那是用长短不一的木条搭建起来,类似葡萄藤架的东西。

      后背被狠狠的推了一把,寐罗怒气冲冲的声音在我耳后如阴风恻恻,“快点给我干活,妈的该死的law就知道使唤我,你给我记着!!”
      他一边抱怨一边认命似地趴在地上,妄想把比他身高高出两倍的木条举起来。

      说实话我这种完全头脑派作风的人这种时候不可能派上用场,好在感谢上帝,law是个深晦“因地制宜”这条真理的优秀工头,他差遣寐罗把木条竖着、自己爬到椅子上顶木钉,我则站在低下眼巴巴的看,一边极度怀念卧室里那还未解开的魔方,一边被毒辣的艳阳照的头昏脑胀,往往这个时候,law会飞速的瞥我一样,说,“尼亚,去厨房拜托渡先生让他下午茶准备蓝莓布丁……啊……对了……还请帮给我带个苹果派出来。”

      “我要巧克力泡芙!”寐罗被晒得满脸通红,扬着脖子奋力对我喊。

      于是我只能在正午的燥热中像只工蜂一样,频繁奔跑于厨房和菜地之间,直到没了力气在心底里咒骂那个自诩为法律的家伙。

      那样突如其来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终于在星期六的黄昏时分结束。我们三个人并排站在菜地里,抬头仰望着2米多高的葡萄藤架,这个时候law突然又说,“我很想种些牵牛花。”

      我有点惊恐的支起后背,黑发黑眼的那个家伙站在金色的黄昏之间俨然一副邪神基洛的模样。

      “妈的混蛋龙崎我跟你拼了!”我紧紧的搂住了寐罗的腰,以防他真的气急败坏的扑上去痛揍那个混蛋。

      然而结果确是——牵牛花的种子还未来得及采买,law就离开了孤儿院。他走的很匆忙,连一向锁紧的卧室都只是松松的碰上。我站在半开的门一侧,law的那台电脑就放在老旧的地板上。

      他一走,我就立刻被检查出得了轻微的脱水症,寐罗则因为阳光的暴晒,而一整个夏天都顶着一张小麦色的脸。罗杰对这件事很担心,他考虑为了我的身体健康,是否要把我与law隔离。

      “请别这样做,罗杰先生。”law在电话里诚恳的对那位忧心忡忡的老人道歉,“只是因为尼亚的生日快到了,我想将菜园里的牵牛花架作为礼物送给他。”

      我的生日——准确来讲——是在几个月后那个遥遥无期的冬季,所以他的道歉显而易见的,只是个敷衍的借口。虽说我不想自作多情,但是无法否认,在听到他半真半假的解释后,有一种古怪的感情从心底里升起。

      我不知道那究竟要如何命名,只知道它如魔法般神奇,让我嘴角附近的脸部肌肉条件反射似地,有了收紧的欲望。

      “如果是想送这孩子礼物,应该是完完全全的由自己亲手完成,而不是差遣别人去做吧。”罗杰毫不留情的揭穿了他的谎言,“虽然你已经长大了,我也不想再说些惹人厌烦的话——但是law——”

      后半部分的话被罗杰压低声音含糊带过,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窥见老人一脸无奈的对着电话吹胡子瞪眼。

      他们私语许久,我都开始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罗杰却突然向我走过来,将电话递给我。

      “喂?尼亚你感觉怎么样?”

      我把脸贴近话筒,感觉law低沉清浅的音色接近我的耳廓,好像那个人正贴近我,气息微弱的耳语。

      我嗯了一声。

      “那个藤架,在我回来之前要种好牵牛花哦!”他一本正经的嘱咐我,顺便补充,“千万不要告诉罗杰!”

      牵牛花在8月的时候顺利的埋下了种子,而花种是我考丨试成绩优异的奖励,寐罗则站在一旁,不是滋味的看着我以缓慢的速度挖坑、填土。像是我们的关系还未真正恶化前一样,他喋喋不休的光说不干,而我却勤勤恳恳的默不作声。
      我想,其实这种不平等的付出与回报,一直贯穿着我们关系的始终,但不得不强调,无论是我还是寐罗,我们都对它没有怨言。

      后来law再次回到这里,从网上订购了一套藤椅,牵牛花架从此成为了wammy’s house的孩子们最喜爱的场所。而它最初作为“尼亚生日礼物”的意义,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半真半假的谎言。

      “这就是‘分享’。”
      某天的下午,law用上不了台面的姿势躺在藤椅上看书。
      他的食指和拇指,以一种看起来很累的方式夹着书本。泛黄的书页被过度明亮的日光曝光成炙眼的亮金色,翻书的声音混合在树叶相抵的微响当中。秋季的黄昏就是在我的惊讶与law的静谧中缓慢的降临。

      “分享?”
      “是的,这正是我想教给你的事。”law嘴里含了棒棒糖,说话间还夹杂着粗鲁的吸嗦声。
      “牵牛花架,我们姑且这么命名它——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也就是法律意义上,你是它的所有人,你对它享有的权利其中包括使用权,而你允许与他人共有时,所作的行为就是‘分享’。”

      那真是词不达意的解释,但我的确听懂了。

      “分享是人类喜欢干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它成为与他人联系的平台,这就是脱离‘自我世界’的一种方式——也是一种让人愉快的方式。”

      “分享是愉快的吗?”我小声的质问他。
      的确,我对于牵牛花架的归属从未有过介意感,唯一不允许的事情就是别人随便把花掐掉——
      “可是LAW,如果你要我去分享的东西是‘树洞’,那么我可能会很伤心。”

      我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底气不足,感到头上一阵阵麻痒,抬头时才发现,他正专心致志的搔我的头发,law的手很宽阔很温暖,就是动作稍微有点粗鲁。

      “说的很好,我正想告诉你这件事。”他对着我的眼睛狡猾的笑了一下,
      “我们往往不会贡献出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就是我们最为看重的、最心爱的东西。”

      他把棒棒糖咬成两半,一半塞进我的嘴里,

      “对待心爱的东西,我个人来看,还是谨慎的藏起来比较好,虽然是自私的独占欲,但比起与别人交流,自我的世界同样十分重要。”

      “就算你最亲密的人成为了你世界的侵略者,你同样应该采取行动反击。”他对我眨眨眼,难看的笑了起来。

      牵牛花健康的在来年的春季开始绽放,甚至一直到积雪的冬天都未曾颓败过。对于这种顽强到神奇的花朵,我此生第一次,坦率的,产生了喜爱的感情。

      Law送我的拼图——之前提到过——就是被寐罗冲到下水道的那套白拼图的替代品——我从成套的图案里找到了牵牛花。
      图片照得很漂亮,花朵是浅淡的金黄色,我用胶水把拼图粘在一起,摆在窗台前的书桌上。
      它是我直到离开wammy’s house 之前,房间中唯一的装饰品,后来却不见了踪迹。我猜,是被寐罗拿去扔掉了,不知为何,他极度不喜欢我做出任何类似‘缅怀’他的举动。
      虽然我喜爱牵牛花的原因并非出于他,但是我无法否认金色的花朵会让我产生不理智的私心。不过就算寐罗明白我那接近于无的渴求,他也只会露出嘲笑的表情,用极端的行为让我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在感情上,你永远无法期待等价的回报,这是我、还有另一个L之名的人都深深明白着的道理。而不做无用的期待,可能才是最为明智的抉择。

      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偶尔会回去看看孤儿院,罗杰还逐年衰老的留在那里,等待着我或是其他离开那里的孩子们造访。
      牵牛花架,像是某个时代一座简陋的纪念碑,颤颤巍巍的倚靠在菜地的后墙垣上。Law所买来的藤椅,不知道被哪个惹人厌烦的小鬼头弄得残破而老旧,倘若这时正值容易让人感时伤怀的秋季黄昏,它们就会像这里的一切,都散发着被抛弃被孤立的控诉感。
      但仅仅是这种不可回收的垃圾承载了我几乎整个童年的时光。

      那是我苍白的人生屈指可数的甜蜜体验,若不是出于记录的必要,我真想一辈子就把它深埋记忆之中,不与任何人分享。

      只是这种甜蜜真的过于短暂,以至于我还未反应过来,脑海里就还是不受控制的撞进了其他的画面。
      不相干的、却犹如宿命般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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