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魂何归》大欢喜

57、异魂之歌

　　殿中端坐着一位羌族男子，他动作悠然的洗茶、冲泡、封壶、分杯，一套茶艺全做齐，将一杯香醇的清茶放到少年面前。

　　郇雅君低头望着那金黄的茶汤，开口问说：“无尘是我以前的名字？”

　　男子浅浅品了一口茶香，露出满意的笑意，他从杯后笑望向少年。

　　“孟婆汤那味比我的茶好？你是一点没少喝啊。”

　　少年稳声问道：“不知我的前世有什么因缘孽果？”

　　一个鬼王见了他就喊打喊杀，眼前这羌族祭司又对自己颇为亲和。

　　祭司大人斜身躺下，一手支在头下，与他笑言：“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就毫无趣味了。”

　　郇雅君倒也不勉强，转而将此次来意道明。

　　“祭司大人，在下来此是为寻找一位朋友。”

　　祭司了然一笑，“是不是一个小姑娘？”

　　“你知道？”少年面露喜色，“她真的在这里？”

　　“嗯……可惜她还不能跟你回去啊。”

　　“如若她有得罪的地方，雅君愿意替她受罚，还请阁下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郇雅君遂站起，对祭司拱手恭敬一拜。

　　榻上的男子依旧吉祥卧躺，眯眼笑言：“倒不是我不愿放她，而是……”

　　他朝旁边的铜镜甩了甩袖子，镜中慢慢显现出画面，有个姑娘正被八颗大铁钉，死死钉在树干上，神情十分痛苦。

　　“而是她出不来啊。”

　　郇雅君望着镜中景象，呆愣当场。

　　虎妞叫唤了几声，白绫依然无动于衷。

　　她兀自思索着，回想这白绫突然出现那会儿，自己正费尽全力与鬼王对抗，难道说……唤醒它需要催动体内魂力？

　　试试吧！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合上双目，将涣散的心神逐一归位。

　　周围气息渐渐沉静下来，里面的那个“她”盘坐在虚空之中，两手环抱于胸前，有一团白色的火焰在两手间不停跳跃。
　　她试着让火势慢慢壮大，忽然火苗轰起，瞬间将她包在火心之中。

　　树干上的阴魂周身泛着白光，手腕上的白绫像是醒了般，一圈圈的松却下来，悠然自得飘荡在她身侧。

　　虎妞睁开眼睛，望着白绫笑了笑。

　　静心感知白绫的动向，此时它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让白绫飘向左就向左，向右就往右。虎妞心中大喜，赶紧操控它卷向右掌的魂钉，将钉子往外拔扯。

　　她咬牙强忍着痛楚，随着哐当一声，一颗魂钉掉落在地。

　　右手终得恢复自由，只是手心留下一个黑色的洞口。

　　虎妞缓了会儿，又让白绫拔出左手的魂钉。

　　将身上的魂钉一颗颗拔出，她直接瘫在地上。

　　终于……

　　拔掉了。

　　可现在浑身是伤，怎么逃离这个鬼地方。

　　身上阴气直往外泄，脑中昏昏欲睡。
　　神思迷茫间，似听到有歌声传入耳中。

　　她皱了皱眉，稍稍寻回一丝清明。

　　不能睡，这样睡下去，可能就醒不过来了！

　　她倏然张开了眼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白绫在旁边悠悠飘荡，似乎很担心她，虎妞伸手轻轻抚着它，笑道：“别担心，既然天不绝我，我们就一定能出去的，我才不要死在这里当聻呢。”

　　此时远处传来的歌声更加清晰，是一个女子在吟唱着异族曲调。
　　虎妞随声望去，这歌声好像是从神殿发出来的。

　　她捂着伤势，悄悄往遗址中心探去。

　　来到一个露天祭坛，虎妞被眼前所见震住了。

　　四周围着密密麻麻的聻兵，全都单膝跪倒在地，对着祭坛中心致敬。
　　放眼望去，她发现熟悉的身影跪在其间，那是陈治和临方子。

　　他们为什么也这里？

　　虎妞大感不解，向祭坛中心看去。
　　只见一个袅娜如烟的少女在台上翩翩起舞，不停吟唱着悠扬的歌谣。忽地，看不清面目的少女抖动手中的铃环。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叮铃铃响起。

　　藏在后面的虎妞眼神抽空，直愣愣的走上前，跟着旁边的聻单膝跪地。

　　祭坛上形如少女的一缕白烟，忘我的舞蹈着，铃环催响不断。

　　有一团白光从台上冉冉升起，照着这片地方犹如白昼一般。
　　虎妞跟随众聻单手按胸，虔诚的望着那光团，只是腹中有团东西越来越炙热，烧得她面露痛苦，捂着小腹嘤咛一声。

　　她忽然从失魂状态中，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竟在聻群之中，心中一阵惊慌。
　　正想赶快离开这里，腹中的剧疼让她直接趴倒在地。

　　她吃力的支起身子，抬头望向祭坛上的白光，眼神顿时定住。

　　为什么……这光有种极熟悉的感觉。

　　就仿佛，它就是她。

　　朝圣的聻群中惘然站起一个丫头，她失神的盯着白光，一步步朝祭坛走去。

　　那团圣洁的白光缓缓升到空中，她在台下静静相望。
　　一缕白绫环绕在双臂，带着她飘然飞起。
　　小小阴魂犹如仙子般，翩跹而至，含笑将白光拥入怀中。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半空轰然炸开，幽冥大地为之震动。

　　殿内两位一躺一坐正看着那铜镜，忽然砰的一声，镜面碎作一地。

　　躺着那位施施然站起，笑道：“走了，闹出这动静，怕是北境的酆都大帝都惊着了。”

　　门外慌手忙脚奔来一个小兵，急声禀道：“不好了祭司大人！有群阴魂偷偷闯入羌地，如今正与我们打起来。”
　　祭司咧嘴一乐，喜道：“哦？还有这般有趣的事情，快带我瞧瞧去！”

　　羌地之内场面是一片混乱，羌族族长在旁怒容满面，高声呼言：“擅闯我羌族之地，就地灭杀！”

　　那些胆大妄为之徒挥舞着各种物件，有锅铲，有斧头，有板砖，还有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娃儿张嘴就给人来一口，羌汉捂着肩头不住的骂骂咧咧。

　　“你是属狗的吗！怎么尽用咬的！”

　　没法子他们这群鬼魂生前都是普通老百姓，用着熟悉的物件才是最趁手的东西。

　　羌汉恼怒不已，举着刀朝那小鬼砍去。
　　小娃娃屁颠颠的溜走，对旁边打斗的少年急唤：“爹！快来救我！”

　　钟涵正在应对面前的攻势，闻声无奈的回他：“别喊我！我不是你爹！”

　　一旁的容哥哈哈大笑，忽然哎哟一声往旁边躲闪，长鞭嗖的一下擦身而过。

　　他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

　　幸好幸好，半边小俊脸差点没了。

　　咬功十足的肚兜小娃儿正是小黑，那日他一路飞出羌地，直往南帝府司而去。

　　钟涵在南帝手下为官，小黑想着去那儿一定能找到他。

　　谁知那几日钟涵都没有回府司，与容哥在鬼城四处寻找虎妞的下落。

　　偷偷摸摸溜进南帝府司的小婴灵，一下就被鬼差逮住了，鬼差抓着他的后勃颈，怒目而道：“你这小鬼，竟敢来南帝府司作乱？”

　　小黑张开满嘴利齿，呼啦就给鬼差赏了一口。

　　鬼差痛呼出声，挥舞大刀对小娃娃直追。

　　婴灵在城中四处逃窜，忽然听到街边有小孩喊：“钟涵，这儿！”他心里提溜一下，转而向那少年望去，少年缓步走来，说：“容哥，我刚才去查过了……”

　　是他！在葫芦里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

　　小黑目光铮亮，朝着钟涵冲去，身后紧紧跟一群鬼差。

　　他灵机一动，扑到少年怀中嘤嘤哭喊：“爹——！！”

　　那时钟涵楞了，容哥一群鬼楞了，身后追来的鬼差也愣住了。

　　最先回过神的还是那些鬼差，他们缓步走来，对钟涵拱手说道：“原来这小娃娃是钟司官的儿子，难怪他偷偷溜进府司，原来是来找父亲的。”

　　鬼差连声夸赞这孩子可爱，就收队回去了。

　　钟涵跟怀中的小娃娃大眼对小眼，他簇眉问道：“你刚才说，你知道虎妞在哪里？”

　　看到这样一番热闹的场面，祭司抱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族长斜眼看了看他，沉声道：“祭司大人！”

　　拜托你在外面维持一下形象！

　　郇雅君在这片混乱打斗中认出了容哥的身影，心想这些鬼魂定是为了虎妞而来，他转而对身旁的男子说道：“祭司大人，这些都是我朋友，还请不要为难他们。”
　　祭司略略停下笑声，“啊，原来都是朋友啊。”

　　他上前对众高呼：“大家停一停，别打啦！”

　　众羌见祭司有令，立即停下手。
　　场上诸魂朝说话地方看去，容哥一眼看到郇雅君，眼珠子都凸了出来。

　　郇，郇小公子？！
　　他怎么到冥界来了！

　　族长愤然说道：“祭司大人，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些阴魂！”
　　男子淡笑着抬抬手，对他说：“别在此等小事上纠结，不然……今日怕要忙不过来。”

　　族长都听楞了。

　　忙不过来？什么忙不过来？

　　这时天上有两道魂影呼啸而过，这两股强大的气息让地面众魂心中一凌。

　　族长抬头望着魂影离去的方向，愣愣而道：“这是……南帝和鬼王？”
　　祭司展颜一笑，叹说：“你看，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错过看大戏的机会。”

　　伸手探向郇雅君的后领，这两位化作一道光遁入夜空中。

　　族长脸色忽变，南帝和鬼王一起出动，难道真要出什么大事不成！

　　他想了想，也跟在祭司身后追去。

　　钟涵与容哥对看了一眼，对大家唤道：“我们也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