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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七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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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起身没多久,才吃了几口不知该说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馄饨,就见王勤匆匆忙忙的跑来,一脸着急地说皇宫遣来使臣,皇上急召我入宫。
我当下就顿住了,按理近期之内当今应该不会宣我觐见。突然想到一事,心下即刻了然,怪只怪昨日单单纠结于当今那两道雷,忘了更重要的事没奏禀,现在进宫等着我的可不会是皇上几句警告那般简单。
我又到了御书房,还是站在昨天的位置,不同的是今天御书房里多了些人,宰相李不让,御史中丞柳如烟,雍王他老丈人吏部侍中潘贵。
见到这些人的刹那,我就知道心里的推测坐实了,特赦状无故丢失,当今怎会坐视不理。
潘贵一脸看好戏的得意,想来在我出现之前他已经在皇上面前参过我了。
“萧卿,朕听闻你将泽天皇帝赐予萧府的特赦状弄丢了?”我垂着眼,看不到当今的表情,可以肯定,不会善。
“是。”我躬了躬身,抬眼道。
一阵沉默,不论是坐着的那位还是跟我一同站着的诸位,大约都在等我的下文。遗失了君王御赐之物,罪责不小,开脱也罢求饶也罢,怎么着都得多说几句,不是干干脆脆一个‘是’就完了,就是领罪,这态度也得诚恳。
只是,眼下我不想多说,只能让人失望了。
“何时弄丢的?”当今再问。
“臣不知,昨日中午李相到臣府上才提醒了臣。”我静静答道,一旁的潘贵看我丝毫没有弄丢圣物的悔意和自责,似乎很不爽。
“既是昨日就知晓,萧卿昨日怎么没有向朕提及?”皇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有些暗哑。
我道:“臣忘了。”
这是实话,却教皇上的眉头明显地皱了皱。
我只说实话,不想辩解,也没有辩解的资格。东西确实是不见了,作为眼下萧府里唯一一个姓萧的,我难辞其咎。况且,就算想辩解,也得听的人有那么点信任我。
“定国公大人,你遗失圣物且意图隐瞒,该当何罪!”潘贵真的是极度愤怒了,当着众人的面指责起我来。
我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罪当如何,自有皇上定夺,你僭越了。”
潘贵脸色一阵发白,瞪了我一眼,忙下跪高呼有罪。
我淡然的看着,觉得很是可笑,这人连让轻视我都觉得多余。
“启奏陛下,臣当日在场,事实确如公卿大人所言,至于未能及时奏报陛下,也许公卿大人真的忘了。”一直沉默的李不让此时突然跨前一步,朗声道。
又一个猫哭耗子的,我不可抑制的撇了撇嘴。特赦令遗失只有他知道,禀明了圣上又来替我说话,何必。
皇上只是阴着脸,显得更冷峻。
李不让,不知为甚神色竟也分外凝重,剑眉拧得快如同麻花一般。
而我,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何种表情,何种眼神,只知道自己已经很久没这么不平静了,无法抑制的想要破坏些什么。
“萧卿,你可知罪?”片刻沉默,皇上犀利冷淡的眼神直直朝我射来。
你可知罪。
回到京师不满五个月,这四字我却听了不下百遍,有时真的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有罪还是没罪。
“臣知罪,全凭陛下发落。”我恭敬的俯身,交出兵权的那刻已经注定,日后我只有任人摆布一条路可走。
沉默了片刻,当今冷冷的唤道:“来人,将定国公萧广隶押入天牢!”
“陛下!”
天牢里关押的向来都是重犯,有相当地位的重犯。
大约在世人的感知里重犯都是不配见光的,于是天牢便建在了地下,其实应该称之为地牢更恰当。
地牢里乌漆抹黑,只有过道里常年燃着火把照亮。
我算是得到优待的,竟能独享一盏小油灯。
不知时辰的磨着时辰,似乎已经过去了几日,又好像一日都没耗完。
坐在粗陋的长条凳子上,看着几只小飞虫围着昏暗的豆大点火光打转,不多时便化为灰烬,然后又有飞虫围上来。
飞蛾扑火,大概是天性。
自取灭亡,却是永不承认的结局。
所以,看尽无数同胞在光亮里消失,也还是前仆后继。
我抬手灭了油灯。
起身沿着不大的铁栏门来回踱了几步,天牢很安静,只有火把跳跃的微弱响声,大概关押在这里的人都绝望了,没人吵闹,大家都在等死。
马上就是新年了,我想这年关我得在牢里过了,今年也说不定是我萧广隶人生最后的一年。
正想着,几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牢头带着两人在关押我的牢房前停住,摸出一大串钥匙。
“快点。”见牢头摸索了好一会儿,还没找着关我的那把锁,李不让不耐地催促。
“李相,柳中丞,好久不见。”我平静的打着招呼。
李不让瞪了我一眼,拉开牢门,看我不动,他似乎来火了:“公卿,您这是打算在这里过年么?”“皇上已经准许您回府了。”
这牢蹲得真是出人意料的短暂。
随着李不让柳如烟一道出了天牢,才知时辰正是是晚上,风一阵阵的,吹得人冷嗖嗖。
李不让脱下他身上的大麾披在我肩头,一时间我觉得说不出的别扭,正要推脱,柳如烟却道:“公卿切莫推迟,明日一早下官和李相还要为追查‘特赦状’一案到府上打扰,请公卿保重。”
“皇上让两位负责此案?”我瞧着他们,终于知道两人为何面色不善。这特赦令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不好查,真愁人。
“皇上还下了谕旨,此案了结后将召回特赦令。”李不让随即道,他似乎想通过这话挽回些什么。
我却不甚在意,点了点头,“这样看来此事跟本公似乎没什么关系了。”
这话一出,李不让和柳如烟脸色都黑了黑。我马上安慰:“两位放心,若有本公帮得上的地方,尽管提便是。”
原本我是要一人走回萧府的,难得夜深人静,我也重见天日,正好趁此空挡想些事。无奈李不让和柳如烟坚持用马车送我,真的很坚持,我才张口说了个不字,柳如烟两手一恭,嘴里念出了七八条理由,真不愧供职是御史台的。
马车沿着安康大街一路朝我萧府驾去,车内李不让甚是安静,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言不发的瞅着我,瞅得我很不自在也很过意不去。
累成这样还要被迫趟我的浑水,这宰相真不好当。
到了萧府门前,我下车,跟那两人道了别,就要进府,一直默不作声的李不让突然叫住我,道:“公卿,本相很想看看戍边征战沙场时豪情万丈的你。”
我不解他怎么突然嘣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本相不想看你此刻的样子,也不想再看到那日御书房里的公卿。”李不让接着道。
他这么一吼本来已经缩回车内的柳如烟又探出身来,神色诧异的看着我俩。
我笑问道:“我现在什么样?在御书房里又是什么模样?”
“破罐破摔样。”李不让说完便钻进了马车。
留我一人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