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铭如月》明月在水

14、刘盛的话

　　你看这个“自杀”这个词，总共十二个笔画。可是，实践起来怎么那么难呢？

　　我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自杀”这个词，弹出的第一个词条是全国24小时免费心理咨询电话。网络还会屏蔽掉一些敏感词，它在引你走上正途。

　　后来我加了一个自杀群。自杀群里也提供了各种死法，煤气、安眠药、自缢……不见血，但都很痛苦。

　　煤气中毒会窒息，更怕死不成弄成脑死亡变成植物人。安眠药的致死剂量一般是100片，但去哪里一次性弄那么多呢？一百片得分几次吃啊？得喝多少水才能咽下去啊？而且据说安眠药中毒的人会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听起来一点都不美好。自缢呢，会大小便失禁，也不够文明。更别提跳楼这些了，一个个都死状惨烈……

　　有时候我想，那些寻找自杀途径的人真的想自杀吗？如果真的想去死，无论多痛苦、多难看都会去实践的吧。他们或许只是想让别人劝退自己，想让这个世界挽留一下自己。而且，听说自杀的人会成为孤魂野鬼，永远不能投胎转世。那也可以，人生这么苦，我不想再来一次了。可万一轮入了畜生道怎么办？我摇摇头，脑子里一团乱麻。

　　想来想去，我还是想活着。只是不想这样活着。

　　上大学后我一直情绪低落，不知道奋斗的目标，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我发现别人都很快乐。他们性格健全，情绪稳定，积极活跃地参加各种社团活动，都有自己的事要做，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在大家眼里，我吃穿不愁，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最好的。他们或许会问，有钱人也会不快乐吗？有钱人也会抑郁吗？

　　而我呢，我讨厌我自己，我每天都否定自己。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看到事物消极的一面，预期自己的下场会很惨，以后会是全班混得最差的。我知道很多事不经想，可就是忍不住。

　　后来我去了心理咨询室，那个医生很年轻，身材高大，戴着一副银边的圆眼镜。眼尾上扬，眼睛狭长，笑起来弯弯的，像个月牙儿。

　　他递给我一杯水。他穿一件白衬衫，手指修长，指甲红润饱满，修剪得很整齐。

　　刚开始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他就引导我开口。刚开始他跟我玩石头剪刀布，输的人要回答问题。他真是好聪明，我从来没有赢过。后来看我一直输，气急败坏了，他才故意让我赢。他给我一种感觉，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而我总是笨手笨脚的。我承认一开始吸引我的是他的颜值，然后是他的气质……他好像也很无聊，很期待我来。就这样，我们渐渐熟悉了。

　　我也慢慢了解了他的一些情况。

　　据说他也是t大的，好久之前，家里就一直在开宠物店，他不想子承父业，读完硕士以后自己选择留校工作的。他父亲可不这么认为，所以两人之间有些不愉快。原来他也有烦心事啊。他告诉我说：“你是为自己活的，首要原则是让自己快乐起来，不要总围着他人转哦。”

　　他还说：“人都是有情绪的，可能一件小事都会让你的心情由晴转阴，要好好分析自己情绪的症结，不要抗拒它。”

　　“接纳自己，原谅自己，别跟自己较真儿，然后才能改变。”

　　“不要刻意改变，这是个过程，慢慢儿来！”

　　……

　　以后我每周都会去心理咨询室，有一天我问出了张铭的疑惑，也是我的疑虑：“你会把我的事告诉学校吗？”

　　他温柔地勾起嘴角，道：“我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啊，也是你的……朋友，当然会帮你保密的！”

　　“你拿什么保证？”脱口而出这句话后，我感觉出自己的幼稚，好像一个要和别人“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小孩子。

　　医生狡黠地眨眨眼睛，手指抵在微薄的唇上，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轻轻说：“嘘……君子之间当然是君子协定啦。”

　　你是君子吗？我是君子吗？

　　君子的标准可多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君子还远庖厨呢。

　　……

　　可是这些君子都能做到吗？

　　不过我相信他。直觉上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