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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生于立春的娃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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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指针不知不觉划过00:00,手术室里突然传出女人的尖叫声,山山抬头发现此刻整个走廊就只剩下他自己一人,刚刚那个奇装异服的大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此时手术室里昏迷的慕日央突然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被推到了旁边的待产观察区里,已经下了手术台;肚子突然的疼痛将她从昏睡中唤醒,此时她感觉胎儿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她的肚子撕裂从里面爬出来。
-“阿央,汝让边样?有麽地方毋舒服?”[ “阿央,你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一个护士靠近,用客家话急切的问道。听到熟悉的声线,慕日央定睛一看,原来是董韦宏的表嫂。
-“崖肚胈好痛哦!崖感觉崖爱生咯!!”[ “我肚子好痛啊!我感觉我要生了!!”]慕日央疼的面目狰狞。
-“毋使恐,今晚夜崖会帮汝接生。崖来上夜班看到汝名,还以为係同名呢,幸亏过来看矣一眼;崖已经話畀汝表哥去通知阿姑(即董宏伟的妈妈)抵得咯,不过今晚落暴雨,阿姑话爱明朝正赶得过来。”[ “不用怕,今晚我会帮你接生。我来上夜班看到你名字,还以为是同名的呢,幸亏过来看了一眼;我已经叫你表哥去通知姑姑(即董宏伟的妈妈)了,不过今晚下暴雨,姑姑说要明天早上才能赶得过来。”]护士安抚着慕日央的情绪。
短暂的交流后,慕日央又重新被推上了手术台。神奇的是又是一个短暂的片刻后,胎儿竟然就完成了分娩!一切都顺利的太过诡异,在所有人都刚要准备进入一场持久战的时候,慕日央竟像在厕所里撒了一泡尿,就这样轻松而又迫不及待地完成了分娩!医生抱着胎儿一直观察着,惊讶的说道:“真是太奇怪了,从来没遇到几分钟就完成分娩的情况。今天孕妇两次摔倒在地,滚下楼梯,出血,昏迷,本来都做好可能流产或胎儿畸形的准备了,没想到竟然还顺利生出了一个体重正常且健康的早产儿。真是个福大命大的宝宝,真的是太神奇了!”不知是否是错觉,医生看到手中的宝宝在听了他的话后,仿佛对他笑了一下;医生惊讶的看向宝宝的嘴巴,发现人中右边竟有一块很浅很小的样子的胎记。“还是个有心形胎记的宝宝呢!真的是太神奇了!”医生再一次喊道。
产房外,董宏伟嘴里叼着牙签,浑身酒气的姗姗来迟;后面还跟着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男人,那是他的弟弟董彬。他们刚走到手术室门口,慕日央便被推出了手术室。
-“阿表嫂,崖兜在邇边~”[ “表嫂,我们在这边~”]董彬抬手对着护士喊道。
-“汝终于肯出现矣咩?寻矣汝一日都寻毋到,汝抵毋抵汝老婆今日争滴就一尸两命矣?”[ “你终于肯出现了吗?找了你一整天都找不到!你知不知道你老婆今天差点就一尸两命了?”]护士看着喝得满脸通红,站都站不稳的董宏伟,气愤地指责道。
-“今下毋係冇事無?生隻細人仔,哪恁多讲究。”[ “这不是没事吗?生个孩子而已,哪来的这么多讲究。”]董宏伟口齿不清地回答,说完还打了个臭气熏天的饱嗝。
-“明朝日阿姑曉过来,今晚夜汝好好照顾先,冇麽问题个话後日就出得院矣。崖还有事先忙去了。”[ “明天早上姑姑会过来,今晚你好好照顾着,没什么问题的话后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还有事先去忙了。”]护士捂着鼻子,将新生儿往董彬手上一塞,便满脸嫌弃地又走进手术室里去了。
董彬掀开裹着婴儿的被褥,看了一眼,用嫌弃的语气说道“阿哥,係隻女仔来个喔”[ “哥,是个女孩啊”]
董宏伟看都没看婴儿和慕日央一眼,直接对弟弟说道:“呸!赔钱货~亟滴拿走,带转乡下去。”[ “呸!赔钱货~赶紧拿走,带回乡下去。”]
紧接着又用手指着山山,用粤语说道:“喂!推你妈翻病房!”说完便拉着董彬往楼梯口走去。
山山顿时愣在原地,想不通爸爸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处。山山赶紧跑过去,抓着董彬的手想将妹妹抢走,哭着喊道:“这是我的妹妹!你凭什么带到乡下去!这是我的妹妹!你不准带走!这是我的妹妹!”
一心想赶紧回家睡觉的董宏伟只感到厌烦,酒气一上来,狠狠一巴掌就将山山扇倒在地;谁知山山趴在地上还继续哭喊着抓住董彬的裤腿不放;董宏伟愤怒的瞪圆了像牛眼一样的眼睛,二话不说便又朝山山肚子上补了一脚,见他这下终于痛的无法继续纠缠了,才满意的走了;完全没有理会抱着肚子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山山,和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慕日央。走出住院部门口,董宏伟恍惚看到路上站着一个穿黄色道服的道士,还有一个手拿弓箭的男人。他摇摇头,眨眼间路上又一个人都没有,他想应该是他喝醉眼花了。
此时已是深夜,水泥马路上没有了行人,城市已不再人声鼎沸;昏黄的路灯能见度并不高,路边一排排的多层住宅也都熄了灯,只剩下路边的公共电话亭和洗剪吹门口的三彩转灯还亮着。
董彬先开车将董韦宏送回了黄金路,又继续开车前行,打算连夜赶回300公里外的老家去。说来也是凑巧;董彬是在私企工厂给老板当司机的,昨天早上刚上班,老板就让他临时跑一趟进城里去送一份重要的材料。董彬算好了中午一两点可以到城里,下午交完材料,晚上还可以约哥哥董宏伟一起吃顿晚饭再赶夜路开车回乡,这样也不耽误第二天上班。于是他在出发前给董宏伟的CALL机留言,约好了时间地点后便出发了。酒足饭饱后董彬送董韦宏到医院去,想着离开前也上一趟住院部慰问一下住院的嫂子;怎知直接就被带到了手术室,还刚好赶上了侄女的出世。现在计生查的这么严,侄女是不能被带回黄金路的家中的,哥哥董宏伟为了逃避会被处巨额罚款的严重后果,便只能让弟弟董彬把刚出生的侄女抱回乡下去躲一阵子。
另一边,董宏伟摇摇晃晃的拿出钥匙准备开门,但是手碰到门上时却发现门没锁,“这小畜生这么大了连锁个门都不会,真是个废物,今晚要是在家看我不抽死他的”董宏伟骂骂咧咧的自言自语到,接着倒在沙发上便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董宏伟似乎听到有人在旁边一直窃窃私语;他想挥挥手把人赶走,却发现手怎么也动不了,紧接着他发现动不了的不光是手,似乎还有肩膀,腰,腿,是全身都动弹不了,像是身上压着千斤重担似的。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一团黑色的人影正盘着腿,飘在客厅中央盯着他看,而人影的四周散发着一团诡异的黄光,看上去就像佛光似的。
-“还记得我吗?”一把雄厚的男低音,贴着董韦宏的耳边响起,仿佛除了眼前飘在半空中不知是什么的这团东西,耳朵边还贴着一个人在跟他说话似的。董宏伟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还记得热水乡吗?”男声又响了起来。热水?董宏伟当然记得热水镇,因为热水镇是他的家乡嘛。不对!他说的好像不是家乡热水镇,而是热水乡!听到热水乡三个字,董宏伟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在心里紧张的骂了一句“他娘的这不是在做梦吧?真被鬼压床了?”一瞬间12年前的一段特殊回忆涌向脑海;董宏伟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似的,死死的盯着空中那团漆黑的人脸,想要看出些什么来。似乎能感应到他心中所想,那团漆黑的脸上闪过一双亮着黄光的眼睛;仅仅一闪的功夫,足以令董宏伟确认眼前人的身份。
-“看来你没有忘记。记得我当年跟你说过的话,这是你今生逃不脱的使命。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董宏伟此时神经紧绷,全身开始冒冷汗,脑海里闪过许多被他遗忘了的旧事和细节。等到他都从头到尾回忆过一遍之后,诡异的声音再次响起。
-”切记!12年后我们会再来的。”话毕,黄光随着人影消失,客厅又陷入一片漆黑,董宏伟感到自己身上的重量也随即消失。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发现客厅并不是一片漆黑,窗外已经天亮;空气也不是寂静无声,树上的鸟儿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地叫早。他感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身上的衣服已全被汗浸湿,背后的沙发上也留下了一片汗渍。他谨慎的环顾了一圈四周,确保此刻家中只有他一人后,他疯了似的从沙发上腾跳起来,冲向电视机的方向,一把将电视机旁边墙上挂着的日历扯了下来,上面还是他上次在家时撕的1月28号的那页日期;慕日央故意不撕日历,就是想让董宏伟亲自验证自己多久才回一次家。董宏伟没有耐性的一把抓了好几页,想要将这么多天没撕的都一起扯掉,并顺手揉成团丢在了地上。再一看却发现撕多了,已经撕到了2月16号;他忍不住爆了个粗,愤怒地将手里的日历本扔了出去;接着跪在地上将刚刚的纸团重新掀开,粗暴的一张张翻着,终于翻到了他想要的那一页。
“1996年,2月4日,腊月十六,乙亥年,猪,庚寅月,辛未日,立春。”
核对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无误后,董宏伟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一般,无力的跌坐在地板上,丝毫没有了往日的神气。他就这样又重新陷入那段恐怖的回忆中,久久没有动弹。
另一边,这个生于立春的女娃,正安静的躺在副驾驶座位底下的地毯上熟睡着。这个一口母乳都没喝上就离开了亲人的可怜女娃娃,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离开便是三年,一直等到她会走、会说,最重要的是不会咿呀乱哭得让邻居们都听到家里有个小宝宝时,才会被接回亲人的身边。
她更不知道,他们的车顶上一直坐着一个手拿弓箭的男人,一路上都在守护着这辆车平安到达目的地,并且对这辆车施了隐身咒。
她更更不知道,此时在一个遥远的,不为人知的地方,有人在为她的降生而欢呼呐喊着,也有人在为她的诞生而冲冠眦裂着。
她更更更不知道,人中右边的心形胎记,注定了她这辈子将会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
然而此刻,最起码在此刻,她还只是个一口母乳都没喝上就离开了亲人,但仍旧睡得香甜的幸福女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