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惊世（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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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最大的青云舫是京城最顶级的高干子弟们包下来的，都是最有权势的名门贵胄家的公子千金，等迟到的汤之愚、韦天青上船后就开船了。天青携着天心登上画舫顶层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原本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和现代差不多，不同年龄层有各自的社交圈，今天这船上的都是年轻一代的贵胄，这韦天青平时为人低调，又一向不太参与这类聚会，突然带着女人出现本就是怪事，何况身边女子美貌绝伦，又清雅脱俗，一干人等都看呆了。还是他大哥韦天保最先回过神来：“老二，怎么才来？这是哪个园子里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啊？想不到老二你也好这一手。”韦天保确定这女子不是名门闺秀，京城社交圈就这么大，如果哪家有如此绝色的千金早就艳名远播了，一定是哪个妓院歌坊暗暗调教新出台的姑娘。可恶啊，如此绝色竟然让老二这个木头抢了先，韦天保很是不爽。他从小欺负弟妹惯了，嘴上说着就伸手向天心的脸蛋摸去。
天青一抬手把天保拦下，说：“大哥，是二妹天心。”
“什么？你说是谁？”
“二妹，天心。”韦天青一个字一个字又重复了一遍，绕过呆若木鸡的韦天保，扶着天心在一张空桌子旁坐下。韦天保愣了一会，也跟着坐到这张桌旁，不甘心的对着天心猛瞧。
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加上南安王世子上船后也带来一些信息，众人才真正明白原来是北定王妃，那张桌上现在坐着的韦氏三兄妹是当今最有权势的韦家新生代。想当初北定王迎娶韦家二小姐时，多少名门闺秀伤透了心，但韦家权势通天，旁人也没办法，只是委屈了北定王，因为很少有人见过韦家二小姐，只听说是个黄毛丫头，远没有大小姐、当今皇后的雍容华贵。后来传闻北定王妃并不受宠，还曾经闹自杀，可见真是不受待见的，想不到却是这样的绝代佳人，怎么会不受宠呢？现在整条船上应该是天心的品序最高，其他人按礼应该来拜见，但她是以韦天青妹妹的身份前来，又没有正式通名，众人也不知该如何见礼。但和刚上船的韦天青打招呼却是可以的，所以想要就近一睹北定王妃风采的公子们都向这一桌靠过来。
天心一见这阵势有点心慌，怕应对失宜，悄悄拉拉天青的衣袖：“二哥。”天青看看她脸色，笑道：“今天这里你的品序最高，只要坐着就行。”自己站起身应付一群出奇热情的王孙公子，他不主动介绍，其他人也不好多问，只能偷眼去瞧端坐一旁微笑的北定王妃。在座只有一个人正眼盯着天心反复看，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哥韦天保，趁着众人围着天青打招呼，往天心身边凑了凑问：“你真的是那个臭丫头天心？”
天心嘴角冷冷一抽，早就听柳儿说这个家伙从小就喜欢欺负她，而且欺负的她很惨，今天一见果然恶劣非常，她打心眼里厌恶，转头看着湖中景色不理他。
“喂，臭丫头，我跟你说话呢！”韦天保抓住天心的手腕用力一拉，想把天心的注意力拉回来。韦天保是韦相的长房长子，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韦玉纶虽然对这个儿子的不学无术颇有微词，但迫于原配夫人的胡搅蛮缠，也不敢多加管教，只得听之任之。自从他的同胞妹妹做了皇后，韦天保更加骄纵蛮横，虽然他父亲、妹妹利用职权让他坐在吏部尚书的高位上，但他只知玩乐，并不好好利用培植党羽在朝堂争锋，气得韦相吐血。今日初见天心，本被她的绝代风华所惑，行为举止略带了几分客气，见她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骨子里的骄横之气就开始作祟。这个臭丫头从小到大见到我就像老鼠见到猫，现如今嫁给了北定王，竟敢蹬鼻子上脸？
这要在从前，天心一定会吓得立即跪倒求饶：大少爷，我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吧！因为韦天保不许天心叫他大哥，他认为一个妓女的女儿不配叫他大哥，为此当天心第一次叫他大哥时，他抓着小小天心的头发按在水桶里，一次又一次告诉几乎晕死过去的天心：不许叫哥，只能叫大少爷。从此天心一见到他就会浑身发软颤抖不能自制，如中魔障。可今天天心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手腕，目光上抬，冷冷的逼视住韦天保，眸中的寒意冻得韦天保微一哆嗦，竟不自觉的松开了手指。
天心鼻中不屑的哼了一声，缩回了手。韦天保这才回过神来，怒气直往上冲，瞬间胀红了脸，腾的一声跳起，伸手就向天心的头发一把抓过来。手还没有触到发丝，就被一只铁腕紧紧扣住，动不得分毫，原来韦天青已经打发了众人，一直注视着他的动静，适时制止了他。韦天保欲挣扎，天青加了几分力，嘴上淡淡的说：“大哥，你是和林家兄妹一起来的吗？他们都在等你过去呢。”
韦天保又挣了挣，心知现在这位二弟相较儿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在他手上讨不了好，又见旁人或明或暗都在朝这边瞟着，闹起来只能自己丢脸便松了劲，没好气的说：“林家的女儿看上你了，闹着今儿一定要和你见个面，你跟我过去。”韦天青这才知道何以这位大哥平时正眼不瞧他，今天却特地三番五次交代他一定要前来赴会。他朝林家那一桌看过去，林家也是皇亲，礼部尚书林一平是三朝元老，夫人是先帝之姐，已然仙逝多年，但他们的三个孩子却是当今皇帝的表兄妹。大儿子林峰学贯古今，颇有乃父之风，七年前进宫为皇帝讲学，是为帝师；老二林桐和韦天保是好兄弟，可想而知是何种货色；小女儿林墨号称京城第一才女，在大哥的熏陶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可惜有点恃才傲物，眼高过顶，多少人上门求亲她都看不上眼。自从开春皇帝祭祖时见到护驾的韦天青，一颗芳心就这么系在了这位英武不凡的将军身上，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出门，求了二哥拜托韦天保一定要把韦天青带上，好当面一诉衷肠。他们大哥今天奉旨进宫了，所以只有两个人来，那位京城第一才女正羞答答、半遮半掩的往韦天青这里频送秋波。
“我对此一向不感兴趣，不过去了，请大哥代为致歉。”韦天青拱手道。
“我答应了今天要把你带来的，你这是不给我面子？”韦天保越发恼火。
“我已然前来，大哥不算失信。且我并没答应要见何人，大哥何必强人所难？”天青对韦天保的怒气无动于衷。他当初选择行伍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不再受韦天保的欺负，能有实力保全母亲、自己还有那个可怜的妹妹，如今他做到了，但为免母亲在家受气，他一般不违逆韦天保，总是尽量避开他。但今天他不想顺着韦天保，或许是因为天心在看着？他自己也不知是为什么。
天心却对那边一脸焦急的女子颇有好感，这个时代的女子能如此主动示爱，倒也是个性情中人：“二哥，你去吧。莫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韦天青笑着摇摇头，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韦天保见他二人并无生分，却对自己不假辞色，心中竟有些委屈：“你倒叫他二哥，我还是你大哥呢，你怎么不叫？”
天心淡淡一笑：“大少爷，是你不许我叫你哥哥的，你忘了？”听柳儿说过的那些悲惨往事，天心感同身受，这辈子她也不会认同韦天保了。
说也奇怪，当天心是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时，韦天保看到她就有欺负她的冲动，可当天心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出现时，他却因天心对他的不屑一顾而恼怒，反而没有了欺负她的想法了。所以韦天保被天心一呛，讪讪的发不出火来，一甩袖子，回林家兄妹一桌去了。
给天心倒了杯酒，韦天青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过去的事都忘了吧！”天心看看他，却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他是让自己忘记那些悲惨的往事，天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已经忘了。自那日之后，韦天心已再世为人，无父无母无家，无兄弟姐妹。”韦天青眉头一皱，却又听她说道：“不过却似乎还有个二哥无法忘记，也不想忘记。”
天青这才展颜：“你确实像变了个人，不过这样甚好，本就不应太苦了自己。”
“二哥放心，我不会再想不开了，不管别人怎么对我，我会为自己好好活着。”天心心里是真把韦天青当哥哥了：“既然我如今只有一个哥哥，不如以后我就叫你哥，哪还有什么大哥、二哥的，好吗？”
“你高兴就好！”韦天青宠溺的抚了抚她的头发。他原先对这个妹妹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不过是同病相怜，不免多方眷顾，现在见她不仅出落得花容月貌，而且性情大变，变得开朗坚定，不禁由衷的喜欢她，这兄妹之情今天才算是真正入了心，扎了根。
突然船舱里爆出一片叫好声，原来他们在这边旁若无人的闲聊，众人早已开始附庸风雅，在那里作诗作词。刚才是林墨填了一首词，大家不管懂的还是不懂的都拍手叫好，一片赞美之词：好词啊！好词！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林小姐惊才绝艳，这首词几乎赶上令兄去年那首蝶恋花了，不愧是名门之后啊••••••等等等等。
林墨优雅的朝四方福了福，说：“谢各位谬赞。小女子才疏学浅，还是刚才李公子和赵小姐的诗好！”
“哎，林小姐太谦虚了，果然是林阁老家风高远。”众人又是一番恭维。
天心调侃道：“只顾着说话，倒没听见你那位大美人做了首什么好词！”
天青恼她调皮，刮了刮她的鼻子，又为她倒了杯酒。这个动作让一直留意着他的林墨气坏了，一向被众人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女今天放下身段主动示好，韦天青不但不领情，还当众削她的面子。对其他女人倒是一会儿倒酒、一会儿顺头发、一会儿刮鼻子的，虽然是妹妹，也让林墨很不舒服。不过人家是大家闺秀，自然不会上演泼妇的伎俩，而是“真诚”的建议：“今日有幸一睹北定王妃的风采，小女子斗胆请王妃指点一二，定能让我等受益匪浅。”
旁人一听也跟着起哄：“请王妃赐教！”今天见到北定王妃是意外收获，回去后可以四处吹嘘：原来的传言有误，北定王妃的真面目我可是亲眼瞧见的等等。如果再能听王妃开口作诗，就更增加了谈资，众人是抱着看热闹、猎奇的心态起哄，倒不是真以为王妃有什么大才。
韦天青朝林墨皱了皱眉，对她更没有好感，摆明了是要天心出糗的，他起身拱手道：“今天京城才子佳人济济一堂，还是请各位尽兴吧，舍妹在一旁观赏各位的风采。”
“将军此言差矣！今年的中秋游湖是我二哥做东，王妃既已登船便是我林家的客人，虽然将军不知为何不为我等引见，但我等却不能失了做东道的礼数，怎能不让王妃尽兴呢？还请王妃不吝赐教。”林墨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天心说的。其他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跟着起哄。
天心心中窃笑，这林小姐显然是打翻了醋坛子，韦天青越是维护她，林墨越是会对她穷追猛打。好吧，未免他们两人继续僵持，我且满足你们一下。不就作诗吗？我不会作，难道还不会背啊？从小学到大学都是语文课代表，最大的本事就是背书，尤其是背古诗词，千古名句不要记得太多哦！
心里暗暗得意着，对天青说：“哥哥，既然主人家盛情，那天心就却之不恭了，还请各位莫要见笑。”天心举杯饮尽，手执团扇缓缓走向船头。
今晚的月色真美！天心站在船头仰望天空，明月当头，无遮无挡，月光过于明亮，因而星光暗淡。但湖上却星星点点，灯火闪烁，如同九天银河倒映湖面。往年这样的日子，应该是一家三口吃完团圆饭去公园赏月的，转眼物是人非，不知老公和女儿现在可好？有没有从失去她的痛苦中解脱，有没有开始新的生活？天心的悲恸和思念化作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轻启樱唇，那传诵了千年的绝唱在湖面飘散开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个夜晚，很多人目睹了青云舫高大的船头上，北定王妃衣袂飘飘，如欲乘风而去的仙子不舍凡尘，悲伤地诵出孤高旷远的千古绝句；这个夜晚，北定王妃之名注定随着这首词传遍天下；这个夜晚，为北定王妃在大元朝波澜壮阔的一生拉开了序幕。
在离青云舫不远处，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不着灯火，两个男子站在一片黑暗中眺望灯火通明的青云舫，一人问：“那就是六哥新纳的妃子？”一人答：“想来不会错。”先前一人若有所思：“六哥，你这回又娶了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惊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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