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棠与盛徽》寒月不寒

1、青棠与盛徽

　　我背着半人高的氧气瓶行走在这片高原上，身处人声鼎沸之间，我望向不远处的昆仑山顶，白雪皑皑的山顶在阳光中显得那么圣洁，好像真有神明存在似的。
　　我摘下氧气面罩，强烈的高原反应带来的窒息感慢慢严重起来，但我并不是神经病，我只是想再见盛徽一面。
　　终于，窒息感最重的时候，我在昆仑山顶的光圈处看到了她模糊的身影。
　　这便够了。
　　我遇见盛徽是在一年级，那时我和她都是六岁。
　　盛徽生的很好看，是那种女生男相的英气美，我那是不过是一个还留着鼻涕的邋遢小孩儿。报到那天，我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她，我上前跟她说你好我叫青棠。小孩子的友情来的总是莫名其妙，但我长大后回想起来，总觉得跟盛徽就是有一种摆脱不了的宿命感，好像我们本就认识了很久很久。
　　总之因为那一句你好我叫青棠，我们两家也就那么认识了。
　　盛徽家庭条件挺复杂的，父母离异，她跟着妈妈在亲生父母和他们各自组建的家庭中夹缝求生。这也导致她不太爱说话，性情冷漠，说白了就是不搭理人，脾气怪，外带有点傲娇，反正就是一个臭屁小孩儿。
　　我刚开始跟她说话，她不理我，我就天天在她耳边聒噪，后来她也习惯了，就会经常在放学的时候等我一起回家，虽然她不说，但我就是知道。
　　我父母觉得她不容易，也经常接她来我家吃饭写作业过夜什么的，她倒也挺有礼貌。
　　后来我们就一起上了同一个初中、高中。
　　我初二的时候因为青春期发胖，整个人膨胀了起来，丑的很，也因此老有同学欺负我，打我，我不敢跟大人说只会一个人哭。但是有一次却被盛徽撞破了。
　　那时的她已经长的很高，又经常锻炼身体，所以力气很大，她见我哭冷着脸问我倒底要哭到什么时候，我看她不耐烦的样子就停了，然后拉着她要回家去。
　　结果她说让我先走，她还要去她爸爸家。
　　我一撇嘴，就自己走了。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我书桌里被塞了一朵盛开的青棠花，然后那几个经常欺负我的女生还给我道歉，我看了看她们胳膊上的淤青，又看了看靠着门框看着我一脸不屑的盛徽，明白了。
　　从那以后没人敢欺负我，我也更加粘着盛徽了。
　　但是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是盛徽因为我一句喜欢肖战的发型而去剪了自己的长发？还是她天天嘴上说着嫌弃我笨还给我补习物理化学？还是她找理由给我送了一颗青棠花树说很衬我？又或者是我看见她跟别的女生出去喝酒唱歌而火冒三丈，她马上道歉还给我买了我喜欢了好久的小裙子？
　　我想不重要了。
　　高二的时候我肚子疼，去医院检查了以后发现肚子里长了个肿瘤必须要马上做手术切除才可能保得住命。去郑州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我问她可不可以跟我一起睡一个晚上，因为我怕我手术不成功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什么都没说，晚上抱着被子来了我家。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我跟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但她都没有回应。
　　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我的脸颊碰到了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我睁开眼睛发现是盛徽亲了我。
　　四目相对，我心跳快得几乎要疯了，而她脸上出现了与平常不一样的表情—慌张。我看她要直起身逃跑，第一反应就是抓过来摁头亲一下。事实上我确实这么做了，随后便是激烈的拥吻，在吻到快要窒息的时候，我冒出来一个想法：如果注定要死，就让我死在盛徽的吻里面好了。
　　第二天，她送我上车的时候跟我笑了，那大约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笑得那么开心，她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跟别人谈恋爱！
　　我把嘴一撇，走了。
　　手术的过程中出了点小意外，我气管太窄，呼吸机插不进去，全麻过程中又对麻药有些不良反应，导致我在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看到惨白的手术灯，然后一下子又晕了过去。
　　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两天，醒了以后才被转到普通病房。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昏迷的过程中我做了个美美的梦，梦见了和盛徽长大后住在了一起，过着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而我刚出监护室就见到了她！
　　她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一朵青棠花，张着嘴却不发出声音，在闹腾的人群里，我读懂了她没出声的话：我爱你。
　　我笑了。
　　回到学校以后，盛徽继续帮我补习落下的功课，我们一起刷题、听课、生活，日子就慢慢来到了高考以后。
　　两天的高考结束后，盛徽跟我一起去了北京，在故宫的红墙内，我们看着巧夺天工的文华殿，不住赞叹。
　　她说：把你高考志愿拿来给我抄一份。
　　我点点头，在路人奇异的眼光中，我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嘴角。她问我：你不怕别人说吗？我说：他们说他们的，我只知道我爱你，这就够了。
　　很顺利，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盛徽说宿舍人太多，我们就跟父母商量了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对我们两个而言也足够了。
　　我们每天一起上课，一起逛街，一起搞研究，一起去图书馆，我因为写了点文字也有了些稿费，而她搞微商也攒了些钱，我们把多余的钱攒起来，打算作为旅游基金。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让人觉得舒心。
　　但是噩梦的到来是大一下学期。
　　我生日那天，她用她攒了许久的钱给我买了一只翡翠镯子，我开心的很，抱着她吻了起来，我俩都喝了些酒，自然而然就发生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早上，她妈妈来了，也就发现了我们的关系。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记忆里原本优雅的张姨歇斯底里大叫恶心的样子。
　　她被强制性休了学，然后举家搬去了东北。
　　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与她的所有联系。
　　我痛苦却不敢表露，我的父母也觉得我不正常，父亲更是拽着我跪在祖母的遗像前，对我破口大骂，非让我保证不会去喜欢女生。
　　我不敢说话，甚至不敢承认我爱盛徽。
　　一年以后，张姨找到了我，她掐着我的脖子对我说了那句让我从此噩梦缠身的话：盛徽她不行了，全部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我那一刻几乎崩溃，我腿一软跪在地上，求着她带我去看看盛徽。
　　经过斡旋，我来到了盛徽的家，她手里紧紧握着一朵青棠花，转头看向我，眼里却是麻木与迷茫，她说：你是谁？有看到我的青棠吗？我把她搞丢了，如果你见到她可不可以跟她说我很想她？
　　我没说话，上前抱紧了她。
　　此后一个星期，我每天没课就来看她，跟她讲以前的事。
　　我想，就算她不记得我了也没关系，我会照顾她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可以。
　　但是当我又一次来到她家，却看到被抬上救护车的盛徽，我在周围人细碎的议论中得知她吃了安眠药，一心求死。
　　我想追上她，但却被张姨当着众人的面推到在地，她说：都是你害的她，为什么你不去死？
　　为什么呢？在失去盛徽的日子里，我也在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她这一生短短二十几年光阴，究竟好过了几天？为什么是她？
　　她出殡那天，我求了张姨许久，她不愿意我去送她，甚至不肯告诉我盛徽的坟在哪个地方。
　　就这样，我失去了我这一生的爱情。
　　而今天，我来到了传说中神所在的昆仑山，我想如果真的有神明，也许会让我再见盛徽一面。这也是她最想来看的地方，我摸了摸左手上的手镯，在濒临死亡的时刻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向昆仑山的方向跪了下去。
　　我想告诉她：青棠爱盛徽，从六岁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
　　昆仑山白雪皑皑，这世间人声鼎沸，但灯火阑珊处再也不见我爱的盛徽。

作者有话说

　　青棠就是木棉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