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我》周逾春

2、相遇

　　毕业典礼的栀子花香混着六月的暑气，周绛在法学院方阵里调整学士帽。当主持人念出云晟资本董事赵侑谦时，她手中的流苏穗子突然缠住了珍珠耳钉。

　　礼堂穹顶的水晶灯将光束打在男人身上，剪裁精良的藏蓝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赵侑谦调试话筒时，铂金袖扣在演讲台上折射出细小光斑，与那夜雨中的冷光如出一辙。

　　“......资本市场就像忒修斯之船，”他声音像大提琴擦着松香，“当所有木板被更换，我们仍坚信它是同一艘船。但请诸位思考：如果拆下的旧部件在暗室重组为另一艘船，哪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

　　周绛无意识摩挲帆布包带，那柄黑伞仍躺在里面。

　　雨夜他送她至校门口时，引擎盖上的雨珠曾折射出车灯光谱，此刻却在礼堂穹顶化作千万碎钻。“伞不用还。”他当时说，声音混着雨刮器的机械韵律。而此刻万人瞩目下，他后颈的朱砂痣在冷白皮肤上游移，像赫拉克利特之河中永不重复的水滴。

　　散场时人潮涌动，周绛攥着要送给导师的论文合集，突然被人撞到旋转楼梯转角。论文雪片般飞落台阶的瞬间，檀木香从身后笼罩而来。

　　“小心。”

　　骨节分明的手比她先触到飘落的纸页，赵侑谦整理论文时，周绛看见他后颈处若隐若现的朱砂痣。那抹红在冷白皮肤上像雪地红梅，晃得她耳尖发烫。

　　“赵先生，上次的事......”她接过文件时指尖擦过他腕表，星空表盘正在显示日内瓦时间。

　　“上次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他起身时西装前襟的栀子花胸针闪过微光，“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惊雷炸响，暴雨说来就来。周绛望着他解开西装扣子的动作，忽然想起陈列在咖啡厅喂那个女生吃冰淇淋时也是这样慢条斯理。喉咙泛起苦涩，她脱口而出：“我请你吃饭吧。”

　　赵侑谦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周绛很快便把这件事忘记了，时间过的很快。

　　毕业后，周绛留在江大政法学院任教。

　　洛晴家里托关系毕业后进了一家电台工作。

　　杨璀回了老家，至于孙柯周绛和她关系不好，洛晴和杨璀也不太喜欢她，毕业后就没了消息。

　　七月末，江市下起了雨，接连好几天阴雨连绵的。

　　周绛很不喜欢下雨，她觉得所有不美好的事情都发生在下雨天。

　　洛晴约她去知行街酒吧喝酒。

　　周绛一向循规蹈矩，对于酒吧从来不踏进。

　　洛晴觉得周绛太过于古板，从小到大只谈过一段恋爱，她和周绛是在研一相识的，所以是不同系的，但两人却觉得彼此都很熟悉，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后来两人的关系比起另外两个室友更好。

　　只是洛晴却看不上陈列，觉得陈列配不上周绛，但是周绛却陷入其中。

　　幸好，苍天有眼，渣男三心二意乱搞男女关系，周绛及时止损。

　　刚下过雨的知行街，温润潮湿。路上黏黏腻腻的，周绛踩在地上有些不舒服。

　　酒吧并不难找，在知行街最里面，占地面积很大，装修的很豪华，隔音效果很好。

　　周绛走进酒吧时，洛晴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卡座里的男人。

　　看到周绛来，拉着她说道：“阿绛，快看那个男人，我决定把他纳入我的后宫，当我的新贵妃，你觉得怎么样。”

　　顺着洛晴所说的方向看去，周绛看到那个男人的长相，微微顿了顿，“晴晴，这个男人不适合你。”

　　“为什么。”

　　周绛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总感觉这个男人不像是好人。

　　他的长相有些阴郁，像是常年在黑暗中生活。

　　“他看起来不像是好人。”

　　洛晴眯了眯眼，笑道：“不像个好人吗？那我倒要看看他是好是坏。”

　　洛晴自认为自己的魅力没人能拒绝，端着一杯酒去搭讪。

　　周绛有些无奈，害怕洛晴做的太过分，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洛晴在那个男人周围走了一圈，看他一直是一个人便凑上去。

　　“帅哥，一个人吗？”

　　男人听到她的声音似有若无的瞥她一眼，冷漠的警告她：“滚远点。”

　　洛晴微微顿了顿身子，果然有挑战性。

　　她一向不服输，但这个男人看起来就不好惹，还是不招惹为好。

　　李邵阳刚进酒吧就看到他的好兄弟宋惟舟被一个女人围着，立马举起手机拍下一张照片发到群里。

　　「兄弟们，发现新大陆了，竟然有人敢去搭讪老大。」

　　群里一片寂静，没人理他。

　　李邵阳在一边围观宋惟舟被搭讪的过程，可惜还没两分钟就听到宋惟舟那冷漠的声音。

　　“滚远点。”

　　李邵阳啧啧两声，眼神不经意一瞥看到了一个让他眼神一亮的人。

　　拍下照片发在群里，还特意艾特几个好兄弟。

　　「发现一个美女，有没有人喜欢这种类型的。」

　　照片刚发出去，一向不太在群里说话的赵侑谦问他。

　　「在哪儿？」

　　李邵阳难得见赵侑谦对美女感兴趣，忍不住打趣他：「二哥，你这是万年铁树开花了。」

　　陈杭南艾特他：「老四，你厉害了，还敢开老二玩笑。」

　　李邵阳知道赵侑谦的脾气，也不在打趣：「就在我们经常来的酒吧。」

　　洛晴喝了太多酒，周绛扶着她出了酒吧，知行街人来人往的，也不好打车。

　　扶着洛晴走出知行街，湿漉漉的梧桐叶粘在柏油路上。

　　周绛第三次点亮手机屏幕，约车软件显示排队人数已过百。洛晴靠在她肩头呢喃着听不懂的酒话，发间香槟味混着街角广玉兰的腥甜。

　　街角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绛绛？”沙哑的男声像生锈的刀片划过耳膜。

　　周绛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暗巷口晃出熟悉的身影，陈列松垮的领带缠在手上，衬衫第三颗纽扣系错孔位——这副颓唐模样与一个多月前判若两人。

　　“真的是你！”他扑过来时酒气熏得路灯都在摇晃，“你为什么拉黑我？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洛晴突然被甩到墙上发出闷哼。周绛后退时踩到珍珠耳钉，那只赵侑谦帮忙捡过的耳钉滚进排水沟。陈列的手指像铁钳扣住她手腕，腕骨传来的钝痛让她想起那个雨天。

　　“放开......”

　　“装什么清高。”陈列想要将她搂进怀里，“绛绛，我不能失去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惊雷劈开云层时，周绛听见西装布料撕裂的脆响。藏蓝色身影楔入他们之间，赵侑谦单手钳住陈列的手腕反折，骨骼错位的咔嗒声混着惨叫刺破雨幕。

　　“需要我联系知行街保安处调监控吗？”赵侑谦的声音比雨丝还冷，“或者直接报警处理？”

　　陈列的咒骂戛然而止。周绛看着陈列瘫坐在雨水里，觉得可笑。

　　带着体温的西装突然落在肩头，雪松香冲淡了雨水的铁锈味。赵侑谦撑开黑伞，伞骨投下的阴影恰好圈住她颤抖的指尖：“需要帮忙吗，我的车在路口。”

　　星空腕表在雨帘中泛起幽蓝，周绛想起毕业典礼那日，这双手曾慢条斯理整理她散落的论文。

　　周绛并不想跟他有过多的交集，即使刚才他帮了她，她婉言谢绝。

　　牵扯越多，她越是还不清。

　　“不用了，谢谢您。”

　　周绛听到洛晴闷哼声，捏了捏手心，转头对着赵侑谦不好意思的说道：“赵先生，不好意思，您可以帮我吗？”

　　赵侑谦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

　　“周小姐，刚才你已经拒绝过我了，你觉得我还会帮你吗？”

　　周绛一时之间觉得很窘迫，不过赵侑谦并没有拒绝她。

　　雨珠在宾利车顶敲出密集鼓点，周绛扶着洛晴坐进真皮后座。司机看向赵侑谦，有些不解，“先生，你不是要去…”

　　司机话未说完看到赵侑谦在看他，知道有些话不该多问多说。

　　周绛莫名的尴尬，赵侑谦就坐在旁边，两人挨的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栀子花香。但那味道并没有车载香薰吐出苦艾酒的气息大。

　　周绛忍不住在想，她和他到底有多大的缘分。

　　一个月多前他送狼狈的她回学校。

　　一个多月后又替她制止前男友的骚扰。

　　周绛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正惆怅的酝酿谢意。

　　也许是看周绛太过于紧张，他递给她一盒醒酒糖。

　　周绛茫然的看他。

　　赵侑谦扫了一眼洛晴，没有言语。

　　接过盒子的时候，他冰凉的手指扫过她的手背，引起一阵轻颤。

　　暴雨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洛晴发出梦呓：“阿绛...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在看你...”

　　周绛慌忙合上醒酒糖的盒子，侧头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睛。

　　那一瞬间，周绛以为自己不会再起波澜的心泛起一阵涟漪。

　　她在那一刻有些心动，但她明白她与他是不可能的。

　　车窗外，被雨打湿的栀子花粘在玻璃上，像一封被揉皱的情书。

　　周绛把洛晴送到她父母给她买的房时，洛晴已经醒了。

　　笑眯眯的看着她，“阿绛，刚才那个男人是赵侑谦？”

　　周绛看她不怀好意的眼神，无奈的点头。

　　“你别想多了，他只是…”

　　洛晴一脸八卦，“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周绛把两人的相遇说给她听，洛晴觉得像赵侑谦这种男人若是别无所图只是单纯的帮助她，倒有些奇怪，“阿绛，你不觉得他对你有所企图吗？”

　　“他图我什么。”周绛从不猜测人心。

　　“总之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一点。”洛晴也没有多问说什么。

　　周绛回去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心中五味杂陈。赵侑谦的出现，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搅动了她平静的生活湖面。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对这样一个男人产生任何幻想，毕竟他们的世界相隔太远。

　　第二天，周绛像往常一样去学校，却在学校门口意外地遇到了赵侑谦。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手中撑着把黑伞，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周绛心中一惊，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红晕。

　　赵侑谦看到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缓缓向她走来。“周小姐，早。”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让周绛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几分。

　　“赵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周绛强装镇定，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

　　“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你。”赵侑谦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是偶遇一般。

　　周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匆匆告别，逃也似地走进了学校。

　　一整天，她的心思都无法集中，脑海中总是浮现出赵侑谦的身影和他的那句“顺便来看看你”。

　　晚上六点，周绛意外地接到了赵侑谦的电话。“周小姐，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他的语气诚恳，让周绛难以拒绝。

　　犹豫片刻后，周绛最终还是答应了。

　　餐厅里，灯光旖旎，让周绛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餐后，赵侑谦提出送周绛回家。周绛本想拒绝，但看着他真诚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车窗外，雨已经停了，夜空中星星点点，仿佛预示着什么。

　　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只有车载音响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周绛偷偷瞥向赵侑谦，发现他正专注地开着车，侧脸轮廓分明，显得格外迷人。她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情愫，但很快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到家后，周绛向赵侑谦道谢并告别。她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缓缓驶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