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渐水》羊次木辛

1、第 1 章

　　四月，京城微雨。
　　青色的官道上一行普普通通的马车驶离京城，曾多少人畏惧马车里的人的能力权势，多少人恨之入骨，多少人敬仰佩服，不过一切都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被带走了。
　　城墙上一身着玄色衣袍绣着金丝龙纹的长者静静的看着驶离的马车一点点变小，没人知道他在沉思什么。
　　直到再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一旁弯着身子的公公才走上前来，轻声提醒“陛下，回宫吧。”
　　“林海，你说朕是不是对她太残忍了。”
　　林公公微微笑着“陛下，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相信郡主会理解的。”
　　“罢了，回宫吧。”
　　风轻轻吹起龙袍一角，帝王又有多少亲情呢。
　　马车内部又是另一种景象，车体是用最坚固乌金石打造，不破不腐，车内空间很大，装饰之物皆是极好的上品。
　　安神香袅袅飘起，一女子懒懒散散的倚在凭几上，那女子生的极美眉眼如画，平日里张扬的自信的脸上布满疲惫。
　　“皇帝老儿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话，可四周服侍的人连神色都没变，“主子，喝杯安神茶吧。”
　　“白铮啊，你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现在倒是心慈手软的很呢。”
　　一身藏蓝色长袍扎着玄色腰带被唤作白铮的男子单纯的笑了笑“主子说什么玩笑话呢，您今年才二十又四，不过想您这个年纪还未成亲的女子大概不是尼姑就是身体残疾嫁不出去的。”
　　小白铮说完还抿着嘴赞同的点了点头。
　　女子也不闭目养神了，抬起腿一脚踹在白铮的腰上，“我那是嫁不出去吗，是这满京城的男子都入不了我的眼，懂什么啊你！”
　　白铮一屁股坐在地上，撅着嘴小声的嘟囔着“明明是世人皆怕你，哪家敢将您这个瘟神娶回家去。”
　　“你嘀咕什么呢。”
　　被女子一瞪白铮立刻连滚带爬的到女子身边，熟练的捏着女子的肩膀。
　　卫羽一脸无奈看着主仆二人打闹，白铮是个直性子，脑子也是一根筋，说话总是莽撞，可这给心思沉的主子带来不少烟火气。
　　“主子，吃药吧。”卫羽把小火煨了许久的汤药呈给女子。
　　“先放在哪儿吧，我等会儿再喝。”女子顺手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严肃正经极了，要不是被骗了好几次，卫羽这次就又被哄过去了。
　　“主子，不就是药吗，根本就没有那么苦吗？至于坑蒙拐骗都用上了，就为了少喝一碗药？”白铮一脸不屑的看着他主子。
　　“这药苦不苦只有嘴知道，你又没喝过，就知道说大话，真是也不害臊，我可没有你这样说大话的属下。”女子毫不犹豫的给她单纯的属下下着套。
　　“主子，你忘了吗，你昨天已经坑过我让我喝了一碗了。”小白铮一脸黑线的看着脸厚心黑的主子。
　　“小白铮，这你就不懂了吧，昨日这碗和今日这碗它能一样吗，昨日那碗是在京郊熬的，今日我们已经离京城远远的了，就说着京城气候多干燥啊，这一碗的的确确已经不一样了。在这说了我是不是教过你很多次了，任何事只有自己亲自去做了得出来的结果才是真实的，怎么我教你的都忘了。”
　　女子说着说着板起脸来，恩威病施，小白铮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犹犹豫豫的准备去端那碗药。
　　一旁的卫羽难的看她们家主子心情好，纵着她和小白铮闹一会儿，可这药断断不能再给浪费喽。
　　“好了，主子别逗小白铮了，再不喝药您这个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卫羽，我和小白铮玩一会，何必戳破呢。”差一点这碗药就不用喝了，女子好不情愿的接过药碗。
　　小白铮算是明白了，他又被主子耍了“主子，你怎么能又骗我。”小白铮这次是真的恼了，嘴巴撅的都能挂一瓶小油壶了。
　　女子好不容易端起来的药碗又放下了，“小白铮，我这是在历练你，你实在是太单纯了你知道吗，我历练你是对你寄予厚望，小白铮，你是我的亲信，我把我的性命托付给你，你要是被别人骗走了你让你主子怎么办？”
　　小白铮看着主子认真的眼神觉得自己备受重视，心里涨涨的满满的“主子你放心吧，我只听你的话，其他人的话我一概当放屁。”
　　女子摸摸小白铮的头，他把自己的耳朵放到女子的手心里蹭蹭，好幸福啊。
　　真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啊，卫羽在心里感叹，微笑的眼睛扫到一旁小桌上药碗，发现主子又是想把这碗药糊弄过去。
　　卫羽把药端到炉子上温着，想着过会儿再喝也行，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主子把药喝了。
　　马车里主仆几人吵吵闹闹，行至一片树林突然一支剑射到马眼上，马立即发狂起来，坐在马车前室的侍卫眼疾手快的砍断拴着马的绳子，马飞奔出去，队伍前侧的侍卫飞身躲开，发狂的马慌不择路冲进树林里很快就不见了。
　　侍卫把马车停下，两边的树林里倒是十分安静，只有微风吹起的片片树叶在响。
　　几十人从密林中冲出来，与众侍卫缠斗，小白铮听到外面的打斗声心痒的看着女子，女子云淡风轻拿起安神茶品了一口“去吧。”
　　“是。”
　　“主子，别喝茶了，快把药喝了吧。”
　　江自凝自知躲不过去，也不矫情仰头一口气喝完，喝完之后小脸都皱在一起，令人好不心疼。
　　“这狗皇帝，等百年之后去了地府我绝不会让你安生。”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停息，一直坐在前室的侍卫温芷立于马车外，他深知自家主子不喜血光“主子，都解决了，没留活口。”
　　“扒了皮做成人帆，插在道路两旁，给后面的杀手助助兴。”
　　“是。”
　　没一会儿车队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赶路了，只是后来看见的听见的知道的心怀鬼胎的人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生怕江自凝这个杀神哪天突然出现取了他们的性命。
　　不过在六年前，江自凝还不是人人惧怕的厉鬼。
　　“报，”一个士兵高举着战报从城门一路高喊到皇宫“大捷，北方大捷。”
　　圣上和百官列坐在朝堂之上。
　　“报，陛下北方大捷，珩亲王斩杀大禹单于，斩杀活捉贵族百余人，歼灭大禹七万大军。”
　　“好，好啊，贤弟骁勇善战功不可没啊，传令下去，命珩亲王即刻班师回朝，回来受封。”圣上高兴的合不拢嘴。
　　百官叩拜，齐声高呼“天佑大齐，陛下威武。”
　　永寿宫
　　“太后，珩亲王打败大禹，圣上准许珩亲王，班师回朝了。”曾娅姑姑一路小跑过来。
　　读着佛经的太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你说，盛儿要回来了，啊？我没听错吧。”
　　曾娅跑过来握住太后的手“是，太后，珩亲王要回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盛儿要回来了，上苍庇佑啊，”太后说着说着竟热泪盈眶了起来“当年，盛儿和皇帝赌气，竟带着刚满六岁的凝儿去了北疆，这一去就是十一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难，如今终于回来了。”
　　太后举着珠串上手合十，向上天感谢。
　　“太后，如今王爷和郡主回来了，以后您给他们补回来就是了，日子还长着呢。”
　　“是了是了，快快派人去珩王府，好好重新收拾添置。”
　　不愧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人三言两语就将太后安慰好了。
　　江自凝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珩亲王，也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从小便与圣上极为亲近，一路陪圣上走到现在。
　　江自凝一生下来便被封为嘉乐郡主，她出生的时候天下已定，人又生得十分可爱，太后经常把她带在身边，自小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在她六岁那年，北方蛮夷作乱，珩亲王自请领兵镇压，自此镇守边疆十余年，天下太平。
　　当年不知道江自凝使了什么手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圣上和太后让这个捧在手心上的小姑娘跟着珩亲王去了北疆。
　　江自凝十六岁的时候，珩亲王一举击破北方蛮夷，斩杀了单于和一众贵族，终得凯旋班师回朝。
　　这一天是天熙二十一年五月十六日，圣上率领百官在城门迎接。
　　大齐王朝镇守边疆的长胜军队逆光而来，十多年来保护着齐国北方边境，常常进犯骚扰陛下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弟弟骑着战马乘风而来。
　　小时候，这个战无不胜的冷面将军因为射箭胳膊酸痛，晚上偷偷钻到他的被窝里“哥哥，我疼。”小小的珩王爷抱着自己的胳膊，眼里噙着泪，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豆大的泪流下，在脸上留下长长的泪痕。
　　“盛儿哪里疼啊？”小小的皇帝把弟弟抱在怀里，用肉肉的小手抹去弟弟脸上的泪痕。
　　“我胳膊疼，腿疼，脚疼，我哪儿都疼。”小王爷越说越委屈眼泪也像不要钱似的大滴大滴的滴落。
　　“盛儿不哭，哥哥揉揉，揉揉痛痛就飞走了。”小王爷在哥哥的按摩下渐渐睡着了。
　　小皇帝给弟弟揉了一晚上，揉着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现在小小的人儿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了，圣上抹去了眼角一点湿润。
　　珩王爷飞身下马，“臣珩王江昀盛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上急忙从城墙上走下来，“盛儿快起来，”圣上拍拍珩王的肩膀，“黑了许多，也结实了许多。”
　　“臣习武之人自然是粗糙了些，到是皇兄如今还是威风依旧啊。”两兄弟十一年没见了有许多话有要说又一时相顾无言。
　　“陛下，您许久未见凝儿了吧。”
　　“对啊，这次凝儿应该跟你一起回来的才是，凝儿人呢？”圣上往队伍后方瞅了瞅，没看到马车正疑惑，身旁跪着的少年将军动了“臣女江自凝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圣上震惊的看了看跪着的少年将军，又瞅着珩王确定的眼神，连忙把江自凝拉起来，难以置信的轻声开口“凝儿？”
　　“臣女在。”
　　“这这这，这完全是一个少年郎啊。”
　　珩王很骄傲的说“凝儿在北疆的这些年同将士们一起训练，很多男子不论在功夫还是行军打仗上都比不上凝儿，而且这次斩杀单于凝儿功不可没，”珩王越说越起劲，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圣上突然给珩王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你打仗把脑子打坏了？凝儿一个姑娘，你怎么能让她跟你上战场，而且她是你唯一的子嗣你也不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朕说，你是气死朕了。”
　　圣上气的单手叉腰，指着珩王的手都哆嗦，珩王一脸无辜的摸着自己脑袋被打的地方，“姑娘又怎么了。”可见是全然忘了江自凝六岁训练手磨破皮时他心疼的滴血的感觉了。
　　听到珩王这么说圣上还想给珩王来上一巴掌，江自凝立刻上前拉着圣上的手臂“陛下，臣女身为天家子弟自然是以天下为己任，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况且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怨不得父王。”
　　圣上瞪了珩王一眼，“回头你自己跟母后解释吧。”
　　“先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