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蓝鸢尾》一只大川

1、他们甚至没有愧疚的资格

　　“哥。”扒在窗边的小女孩听到身后动静转过身去看，脆生生的嗓音里带着一股天生的怯意讨好，长相精致可爱的小女孩紧张地抱紧怀里的白色兔子娃娃，眉眼中的温顺倾泻而出，化作一娟细流，缓缓流进散兵心里。

　　这是散兵第一次见卡洛琳时的模样。

　　很小的时候，他的养父多托雷给他带来了一个妹妹——卡洛琳。

　　卡洛琳很乖，也很会讨好人，她很聪明，优先去讨好大人多托雷，但多托雷沉迷研究，对这两个小孩撒手不管，于是她就转而去讨好散兵。

　　她太会看人眼色了，只要散兵稍稍皱眉，语气里有一点点的不耐烦她都能迅速察觉到，然后换上更甜美的微笑和更轻柔的嗓音。

　　尤其是她的眼神，看人的时候总像是抬头去看的，眼神的聚焦点都安放地小心翼翼。浓密的眼睫毛都能看的很清楚，一颤一颤的，像初生展翅的蝴蝶。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是亮的，如紫水晶般的双眸清澈透亮，反射出明亮柔和的光，照亮了散兵灰暗的生活。

　　她一直这么单纯无害，直到后来散兵休学她也还是这样低眉顺眼的下位者姿态。

　　卡洛琳特别瘦，散兵捏过她的手腕，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她却好像比散兵小了好几岁。还很脆弱，动不得，像个瓷娃娃，散兵都没怎么用力她就疼得要哭。她咬紧下唇强忍着，盈盈水光覆上眼眸，加深瞳色，倒是和他的瞳色没什么差别了。

　　“疼……”她小声嘤咛着，连出声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又不敢反抗，好像她做错了事在受罚一样。

　　散兵受不了她这样幼兽一样湿漉漉的眼神，手心像被烫了一样甩开她的手腕。只见卡洛琳白皙的手腕上登时多了一道红手印。

　　其实本就不大的房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会感到很拥挤，哪怕对面是个小孩。散兵在看到她的时候总会莫名觉得心烦。

　　卡洛琳好像深知这点，平时无事并不会来打扰他，大多时候他们都不说话，做着自己的事。散兵半躺在床上抱着手机看聊天消息，卡洛琳就趴在桌子前面安安静静写作业。

　　散兵不会刻意去抬头看她，但当他舔舔嘴唇感到有点口渴的时候不得不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然后下床去倒水，这样也就无法避免地会看到她。

　　但卡洛琳像是有一种神奇的魔力一样，她总能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就跑出去倒了一杯水回来站在床边。散兵一移开目光就看到她有点局促紧张地端着水站在床侧。

　　散兵没什么情感地看着她，长久的注视让卡洛琳更感到局促，目光飘飘悠悠地更是不知道该往哪看，这副惶恐不安的弱小者姿态大概是取悦到了散兵，他冷笑了一声，然后接过水杯，抿了一口，又递回去。

　　他是生气的。

　　生气她为什么总是摆出这么一副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姿态，她又不是受害者。生气她明明看得出他的情绪却又不说也不问，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在赎罪一样。

　　啧。

　　散兵抬眸，正坐在前面桌前的小姑娘正在读书，一动不动，金黄色的自然卷长发垂落至腰际。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吊带裙，白皙的肩膀隐隐约约露出来。

　　他又开始心烦，索性下了床，双手插兜出了门。

　　在小卖部买了瓶可乐之后就转身进入网吧。

　　夏日天气多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闷热难耐，下一秒就可能倾盆大雨。

　　散兵从网吧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雨下的很大，树叶都被打的哗啦啦响。街上没有一个人，就他站在这个屋檐下。

　　繁密的雨帘冲刷了世界的颜色，一下子褪色了好几个度。洗去所有表面的繁华，暴露出灰暗和不堪。

　　散兵出门穿的短裤，雨水撞击到地面粉碎成很多小水滴，溅到他小腿上，他后知后觉有点冷。刚刚在网吧给人代打拿到了几个钱，倒是还能凑合着在网吧过一夜。

　　他转身掀开店面的帘子，正要进去却耳尖地听到熟悉的声音，被大雨冲刷地模模糊糊有些不真切。

　　“哥！”

　　散兵转过身，跑到街上的卡洛琳也看到了他，脚步一顿就往这边跑过来。

　　她跑到屋檐下然后收了伞，本来是终于找到他很惊喜的表情，但在看到散兵并不友善的表情后又扯扯嘴角收敛下来。

　　“哥，你忘带伞了。”

　　小女孩略为不安地把伞柄递到他手里。

　　卡洛琳应该是一路跑来的，小腿上全是水，甚至长度在大腿的裙角上也溅了不少水，大大小小的一圈全是深浅不一的水渍。

　　散兵理所当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伞，然后撑开走进雨幕里，没有一点要停留等她的意思。

　　家里只有一把伞，卡洛琳知道，散兵也知道。

　　卡洛琳着急地上前了一小步，然后又退回去。

　　散兵看她这个样子就更是烦躁。她明明没错，为什么不去争取？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放在楚楚可怜的位置上？有谁会怜惜她吗？

　　多托雷不会，他更不会。

　　卡洛琳站在屋檐下有点不知所措，她没带钱，哪都不能去。

　　而且刚刚跑的时候没觉得，现在歇下来才感觉到冷。她搓了搓手臂跺跺脚打了个寒战，眼看着这雨好像也没停下来的趋势，心里着急地想着其他办法。

　　她盯着各处街角，期望看到路过的行人可以帮她一次，然后她再次看到了散兵。

　　即使隔着雨幕，散兵还是能感觉到卡洛琳眼里的雀跃和欣喜一闪而过的那种傻样子。

　　他一步步走近，最终在她面前停下。

　　卡洛琳这个人，说她笨她平时惯会察言观色，散兵一个眼神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她聪明可眼下散兵明显是要带她一起回去的意思，但他不开口她就装傻一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散兵顿了两秒见她没有上前的意思，不耐地皱眉催促道：“你想今天一直呆在这吗？”

　　卡洛琳领会到他的意思，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眸，然后在散兵不耐烦之前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反应过来这样或许有点不合适又慌张地松了手。

　　伞并不大，走着走着散兵拽住小女孩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这边一拉。

　　并不是有意要照顾她，只是如果她生病感冒了没钱买药，最后受累的还是他，散兵只是不想给自己多找麻烦罢了。

　　他穿的短袖很薄，卡洛琳的长发时不时地就蹭到他，有点软，有点痒。

　　从那以后，可能是觉得有意思吧，散兵就开始好好观察“卡洛琳”这种生物了。

　　她在学校温柔阳光大大方方，和同学讲话时不像面对他那样局促紧张，回家之后基本上就是赚钱、写作业、看书，晚上睡觉会把自己缩成一团，侧身躺着靠近墙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破旧的娃娃。

　　她很聪明，她知道怎么讨好散兵，但她最聪明的点在于她知道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得寸进尺。

　　卡洛琳一开始只是在旁边给他递水，后来慢慢凑近，椅子比较硬，她就坐在床尾上看书，再后来她趴在床尾那块，两手托腮，支起的两条小腿前后晃悠，偶尔放下右手去翻一面书页。

　　在往里面挪一点给她腾位置的时候散兵忽然明白了，她给自己贴上柔弱无害的标签，让所有人都不把她当回事，然后一点一点地悄无声息地拓宽自己的领地，等主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领地已经被她占去一大半了。

　　散兵觉得有点气又好笑，她就像只狡猾的猫，眼睛亮亮的，一肚子坏水。

　　散兵没觉得她烦了，但对她的态度还是不冷不淡的。

　　“哥你上初中吗？”有一天卡洛琳这么问他，她眨巴着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话一出口，散兵就发觉这只小猫胆子大了，他惯的。从前她不敢问这种问题，她从没问过他为什么不去上学了，也从不敢这么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学校里有他不想见到的人，而这附近又只有这一所小学，所以他不想去上小学，但同样的，这附近只有一所初中，升入初中的人和小学那帮人没什么区别，还是他不想见到的人，所以答案不言而喻。

　　“听说有些人要走了，之前三班的几个，他们要去市里上初中。”卡洛琳又把目光放回到书本上，但心思全然不在白纸黑字上，她暗暗留心散兵的反应。

　　三班的那几个……
　　哈！
　　她还真是聪明。
　　她什么都知道。

　　散兵突然觉得气闷口渴，他舔舔嘴唇却没看到她再去拿水杯。

　　他忽然又觉得她让人心烦了。

　　他终于知道了卡洛琳对待他的态度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那是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

　　散兵觉得好笑，她有什么好愧疚的，他被高年级的人欺负的时候没人上前来帮忙，她只不过是无数个旁观者中的一员而已，而且就凭她那个小身板，她也无力反抗。

　　不过好在上天没让他一直烦下去，卡洛琳很快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当多托雷把她折磨到崩溃而散兵狠狠关上了房间的门任她在客厅里哭喊时，她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就像他无力反抗多托雷只能想办法让自己脱身一样，他们都无力反抗，无力拯救，他们甚至没有愧疚的资格。

　　那个夜晚，她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像这里的夜空，黑的凝着，不透一点光亮。

　　她不再喊他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