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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在塞纳河边 ...


  •   阿姆斯特丹的空气中彷佛都充满了大麻的气味。电车叮叮当当地开起来了;轨道在夕阳下穿过运河,穿过一艘艘五颜六色的浮船。也许因为一切都被拿到光天化日下面来了,所以反而显得安详。电车外面是典型的荷兰风格的大房子,一幢接一幢,楼层不高,但每层和每层之间的距离特别大,小商店里卖的是花花绿绿的木屐。

      梵高博物馆已经快要闭馆了,人很少,他们两个慢慢在馆里溜达。这里有梵高各时期的画作和心路历程;沈方夏看得很仔细,带着台湾腔的耳机导游声音和音乐在他耳边响着,慢慢讲述凡高是怎样的一个夸父,一个殉道者,一个火的崇拜者,一个为艺术牺牲了自己的人。

      “也许,只有内心如狂风骤雨般的人,才会对世界有清明的认识吧。”

      “他们比常人更需要广阔的宣泄口。你看凡高在法国南部艾尔时期的作品,乡村的夏天一尘不染,好像画布就是他的田地一样。”

      “嗯,我喜欢他说‘向日葵是我的花!’彷佛画画就是他的唯一。世界上总有更多的人死于心碎,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他们几乎是最后两个走出博物馆大门的人。门口的守卫老头看着他们竖起大拇指,用荷兰语说了句什么。看够了向日葵的沈方夏心情特别好,转头问安德拉斯:“他说什么?”

      “好像是……说我们很勇敢?”

      沈方夏这才意识到他们牵着的手一直没有分开过,脸上不禁有点发红,赶紧要松开手;安德拉斯却不放:“你开玩笑吧!这里可是阿姆斯特丹!我们不是一对反而不正常了!”

      沈方夏还是执意要放开:“我们本来就不是。”他说。

      “你这个固执的孩子!”安德拉斯诅咒了句什么,最终还是放开了手。

      沈方夏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并不是不及时行乐的人,只是这一次显然有些放不开。他并非不贪恋手心里的温度,但眼前的这个人……实在是太过神秘了,他永远无法猜到他的下一步是什么,更怕一不留神陷入万丈深渊。

      因此走了几步,两人站在运河桥上俯视脚下河水的时候,沈方夏主动开了口:“我觉得你好像忘记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像个开关一样。”

      “如果我不像开关,那估计我要痛苦一辈子了。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这样的空隙,可以漫无目的地在欧陆闲逛,就像小时候逃学一样。”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真的不严重吗?”沈方夏还没适应安德拉斯的开关理论。

      “严重。我自己也在等待随时被传唤回去。所以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开关什么时候要跳起来。”

      “可是你看着……像没事一般。”

      安德拉斯皱了皱眉。“那也许是因为在我身上发生过严重得多的事情吧!”

      “什么事情?”沈方夏脱口而出。

      “你很想知道?”安德拉斯挑起眉毛看他。

      沈方夏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既不想说是,又不想说不是,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

      安德拉斯却突然笑了起来。“我们比赛如何?看今天晚上谁先到塞纳河,你要是先到我就讲给你听,如何?”

      “塞纳河?”沈方夏差点没蹦起来,阿姆斯特丹和巴黎中间还隔着一个比利时呢!

      “……你能用走的吗?”沈方夏赌气了。

      “我保证不用飞机,真的。”瑞典人一副诚恳写在脸上,天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吧,赌就赌!”沈方夏来了劲,一个大男人,还怕在欧洲迷路?

      两人顿时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在阿姆斯特丹街边勾了勾手指,数完一二三,然后发足朝两个不同方向飞奔。

      沈方夏跑到火车站就用了半个小时,好在欧洲的火车及其准点,没有放他鸽子。等他终于冲上站台的时候,一车人看见他来得如此幸运,几乎都要鼓掌欢迎他这最后一名乘客赶上了火车。到布鲁塞尔就花了三个小时,又转车一个小时的TGV高速列车,等他气喘吁吁跑到塞纳河边的新桥的时候,已经是快临近半夜的时候了。

      他坐在桥栏上,仰头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光。这真是诡异的一天!他觉得自己被人耍弄了,从一大早就开始折腾,飞机、火车、轮船,加上莫名其妙的警察,现在则干脆被抛到了一个不知所以的地方!以那人的性子,说不定现在都坐他的直升机回家睡觉了,还在嘲笑他好欺负呢。

      他低头看静静流淌的河水,思忖今晚是住青年旅馆还是露天算了,突然发现,河水中多了一个人影。

      他回头,安德拉斯扬扬手里的纸袋:“饿了吧?我也没敢吃饭,要不然浪费了巴黎最正宗的鹅肝和红酒。”

      他汗水从额头上渗出来,在月光下晶晶发亮。沈方夏从他手中接过纸袋,里面竟然还有两个玻璃杯,他暗暗摇头,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迟到。

      两人在波光粼粼的河边长椅上坐下来,西欧的天气比北欧暖和很多,竟然有些初秋的味道。安德拉斯手搭在长椅上,闭着眼睛,彷佛在轻嗅塞纳河上的水汽。

      “对不起,折腾你一天了。休息一下吧,半夜把你弄到这里来,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握着玻璃杯轻轻摇晃,酒液变成暗红色的漩涡在透明的杯中旋转。

      “我十五岁的时候从家里偷偷跑出来,和我表哥一起。欧洲是个步伐缓慢的城市,跟你的家乡不一样,二十年前与二十年后并无变化。”

      “我们一口气跑到巴黎,也是接近午夜。人比现在还少,没有这么多游客。”

      “为什么……跑出来?”

      安德拉斯转过来看他。“你很难理解吧,不过还是请你试着想一下。每天三个家庭教师围着转,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没有学校。有的是无尽的功课、礼仪、生意和宵禁。那时候我还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是个陪读的。”

      “和你表哥?”

      “本来他才是正式继承人。我全部的童年生活就只有跟他在一起。他比我知道得多,装出个大人的样子。我跟他在一起,以为世界就是他说的那个样子。”

      “我……能不能问个问题?”提起生意,沈方夏突然想到什么。

      “问吧。今天晚上你赢了,随便你问。但是只限于今天晚上,我说完了,你也问完了。成交?”

      沈方夏点头:“你们家……到底是做什么生意?”

      “哈哈哈哈……”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沈方夏一跳,那笑声好像是他问错了什么。“我们不做生意,我们只投资。看见好的就投进去,不好的就及时抛掉——”他还是停止笑声,尽可能详细地向他解释,好像一个老师在教小学生,“投资就像学问,越往高处走,你会发现做的事情越来越相似。大豆,棉花,金子?我们下面的投资人可以做二十年大豆,却从未见过一粒真的豆子。”

      沈方夏听着他侃侃而谈,这是他从来没有向他表露过的一面。“不过,因为我们最初是航运起源的,所以很大一部分精力还是放在这上面。在北海区域,航运像是神圣的宗教,是我们的血管,我们的命脉——”

      “航运?船只、水手、贸易?”

      “嗯,加上物流。”

      “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沈方夏侧过身来,望着他。安德拉斯还从来没有见他这么认真过。

      “说吧。也许我不知道,但可能帮你。”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叫马丁•齐格纳——”
      安德拉斯抓住了他的手。红酒在沈方夏的手中摇晃,月光倒映在小小的酒杯中,变成支离破碎的影子。

      “你问他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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