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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夜娇思曲 ...

  •   隔日,曹操差人送了一把新的雕花牛角梳来,那件梳子换城池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自从成了板凳队员,阿娇的生活变得单纯简朴了许多。

      以前一天到晚要研究如何能应付第二天来袁府需要作陪的客人,闲暇时要仔细观察目前流行什么衣服什么装束什么头发,还得学习琴棋书画背诵诗词歌赋,连怎么笑都要对着镜子好好练习。即使做足功课,有时候依然会有突发事件,所以还得具备处变不惊冷静沉着的个性,和一颗将一切都看淡的平常心。

      现在,就该是她荣辱不惊的平常心发挥效力的时候了。

      因为从最受宠变为最冷落,袁府里平常对她巴结的仆从差役都像换了个人似的,有时候见了面也不会主动招呼,似乎都把她当成透明人,可是这样反而自在多了。

      记得在天朝刚上班时,阿娇就是个坐在角落里从没有人注意到螺丝钉,即使偶尔被人叫起来做事,也大多是影后和奶茶小妹。没办法,谁叫她资历浅没背景,又长相普通叫人无法一下子记住呢?后来一次突然的机会,因为管后勤的部长急病入院,总公司正巧在那时候要来视察各分公司庆祝集团成立二十周年的活动,得知她曾是大学文艺部的干事,于是赶鸭子上架非得让她想出一台丰富多彩的庆祝演出。

      若不是那次逼上梁山,阿娇也不知道自己有组织管理活动的能力,而且还有带动气氛的天赋。自从那之后,凡是有文艺活动,她必定是被指派的负责人,渐渐人面也熟了,人情也通了,俨然是一个组织活动活跃气氛的行家里手。她的名气渐渐打响,后来连总公司的一些活动都会来找她负责。

      名气大了有利有弊,好的时候呢就是随便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你,办点小事很容易,什么插个队啊拿点好处啊,都比一般人来得方便;坏处就是作为一个毕业不久却名气传四方的女孩子,成天忙忙碌碌策划活动搞演出,又在中层上层十分吃得开,于是就被说成不务正业心思不正,更难听一点说她有伺机插足攀高枝的倾向,或者干脆说她和哪位特别看重她的领导有了不一般的关系。

      名声在天朝看似不重要,却实际上能够左右一个人的生活,尤其是一个其实清清白白却被人说成花花绿绿的女孩子。

      于是,男朋友在压力和传言里与她分手,年年评先进轮不上她,拿奖金她最低,加工资最慢,人人都以为她一定有不少外快,连同事聚会都不太会叫她,因为说她一定没有时间,有时间也会去跟上面搞关系。

      一直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到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很傻很天真。

      需知积羽沉舟,群轻折轴,众口铄金,等她想要辩白的时候发现,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的话。每个人都眼光都带着刺,于是,她只有选择熟视无睹耳听不闻,走自己的路看自己的书上自己的班,马照跑舞照跳歌唱活动照搞,坚持自己的让别人去妒忌吧。

      然而私底下,她越来越宅,下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看电视吃零食,化悲愤为食欲,最终被果冻卡死。

      多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要是当初不接那个庆祝演出,也许就不用在这乱世里无聊地坐在河边看小豆子洗衣服了!

      世事难料,落在这个世上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以为可以一切归零从头开始,结果依然踏上了要在众男人间舞袖飞衫媚眼娇笑的路。

      真是的,若不是那个救醒她的大婶死活叫她阿娇,她才不会摊上这么一个是非多多的名字呢!

      不过,已经经过了一世,她早就想开了,何必跟那些不明白她的人较真呢,这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只有自己,若是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别人更加不会来在意你。

      可惜,为什么这样浅白的道理她以前就想不通呢?

      “小姐。”

      正在唏嘘过往,阿娇忽然听见小豆子呼唤自己的声音,她朝河边望去,发现小豆子指着对岸一群穿得莺红柳绿正在习舞练歌的妙龄女子。

      “小姐,那个师傅不是老爷请来专门教你歌舞的么,怎么教起那些人来了?小姐你怎么都不伤心的,小豆子都快气死了!”

      看着小豆子一脸不服气,阿娇知道有必要教导一下这个小丫头,免得她重蹈天朝阿娇的覆辙。

      “小豆子啊,”阿娇走到小豆子身边蹲下,拎起一件浣洗好的翠绿色羽衣,“你觉得这衣服好看吗?”

      “好看!”小豆子脆亮亮地回答。

      “为什么你会觉得它好看呢?”

      “因为穿上它会变得漂亮!”

      “那你变漂亮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给别人看!”

      “倘若这周围就只有你一个人,再没有别人了呢?”

      “那……”小豆子愣愣看着阿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阿娇柔柔一笑,“莫非没有别人,这件衣服就不好看了么?”

      “不是,它依然好看。”小豆子摇摇头,“可是好看归好看,没人看穿着也没有意义。”

      “不,如果它能令你觉得自己美丽,这就是意义。因为美丽不需要别人的认同,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其他什么都是虚的。”

      小豆子摇摇头,“小姐,你说的小豆子不明白,这跟你伤心不伤心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不可能总是让你一个人站在最光鲜的地方,更加不可能永远事事顺心。或许你现在运气好,被人捧着被人疼着,可能下一刻就被人丢进冰窖。如果为了一点点小波折就气得要死要活,那万一真的悲惨到不行的时候,连你自己都不认同自己疼爱自己,还有谁来认同你疼爱你呢?”

      阿娇说得语重心长,仿佛天朝的事一件件又跃上心头,想要后悔也来不及。

      小豆子挠挠头,想了想,“就是说,你不伤心是因为自己疼爱自己?”

      “是啊。”阿娇慈爱地拍拍小豆子的头,“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等再大一些就懂了,能疼爱自己的人只有自己。所谓的伤心难过,不过都是过眼云烟,伤心,伤的是自己的心,又不是别人的心,不值得。”

      唉,她怎么一下子觉得自己像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鸡皮老妪,正在对着天真无邪的孙女讲述人生的道理。难道她真的老了,老得可以看破红尘可以出家了吗?

      不,那叫成熟,成熟地面对人生的感悟!

      小豆子沉思了半天,突然开口问道,“那小姐,你能一直不伤心?”

      阿娇正沉湎于对自己的思想变得如此成熟的骄傲中,被这突然的问题呛了一下。

      “那个,我也是凡人,自然该伤心的时候还是会伤心的。”

      “是吗?我以为小姐成仙了呢。”小豆子咯咯地笑。

      “只是伤心后的复原也许比一般人快一点,仅此而已。”

      “可是,这不还是伤了心吗?”

      “嗯,”阿娇挫败地承认,“是啊,虽然深浅不同,复原时间快慢不同,还是伤了心了。”

      好累好累,开导人这事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怪不得心理咨询师收费那么贵了,也怪不得就算有心理专家和法师一起上阵,富士康还是有人跳了。

      已近黄昏,河对岸那些练歌习舞的女孩子们收了排场,三三两两地笑着离开了。

      忽地,有一阵悠扬的笛子声从对面传来,细语婉转,剔透玲珑,清馨甘美如春雨后的西湖龙井。

      原来是教授歌舞的师傅自娱自乐,对着河面吹奏起来。

      舒缓的散板响起,好似有皎洁明月在平静的江南水乡升起,一派烟雨濛濛的水墨画渐渐明晰。小桥流水,杨柳河堤,烟笼雾罩的楼台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似有佳人在小窗前扶栏眺望着雾锁重楼的美景,却没有注意不远处桥上深情凝视她的翩翩少年郎。佳人在月色的映照下如仙似幻,令那少年愁肠百转,只恨自己没有羽翼,能够飞到她身边一诉衷情。

      一曲终了,那师傅过完乐瘾,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

      余音缭绕,阿娇只觉得满腹惆怅,刚才的乐曲似乎勾起一些朦胧的记忆,也不知道这乐曲为什么听起来那么耳熟,好像应该在哪里听过,却忘了具体是什么时间什么地方。

      “小姐,小姐。”小豆子看着痴痴愣愣的阿娇,叫唤了两声,“时候不早,咱们也该回去了。”
      阿娇缓缓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小豆子,“你可知道这曲子叫什么?”

      小豆子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它叫什么,不过如果小姐想知道,我帮你问问就是。”

      “啊?你怎么问?”

      小豆子狡黠一笑,蓦地双手叉腰鼓足气冲河对岸大喊,“师傅,琴师傅,我家小姐阿娇要问您,刚才您吹的那曲子叫什么名字——”

      阿娇被这声喊吓了一跳,不过这是最直接最快速最便利的方法,虽然有点过于快速便利惊天动地了。

      那琴师傅停下脚步,回答道,“这是曹操曹孟德将军新谱的一支曲,叫月夜娇思,是上次来袁大人寿宴后谱的,现在大街小巷都流传开了,是目前最红的一支新曲,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可都喜欢得紧呐。”

      原来是他的曲子啊……

      月夜娇思?

      阿娇心中一动,忆起那一晚的银色月光,还有那不明所以的一番对话。

      小豆子谢过琴师傅,一张脸遍布红晕,“竟然是美得像谪仙冷得像冰川的曹将军的曲子呢!月夜娇思,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她忽然想起什么,“哎,小姐,小姐,这娇字是不是你阿娇的娇呀?”

      “怎么会!”阿娇转过头,不让小豆子看到自己微红的面颊。

      “也对,不会是小姐的娇字,要不然应该叫月夜思娇才对。可是他与小姐根本没见面,怎么可能思呢?”小豆子自以为是地分析。“不过那贵宾竟然会谱这么美妙的曲子,也不枉我小豆子对他念念不忘啦!”

      是啊,长得好又会谱曲,能吟诗经又会创造意境,这样的男人叫人忘记也难。可是,她一想起那张妖媚得实在受不了的脸,还有眼睛里总是幽深幽深探不见底似地寒,就没办法对他有进一步的遐想。没错,他是够美,够沉稳,够有地位,但是那时不时透出的杀气和无论怎样都掩不住的野心,就像荒野里孤独奔跑的冷酷的狼和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骄傲的鹰,是不会轻易拴在谁身上的。

      跟那种人玩感情,先把备用心脏准备好才行。

      “天要黑了,快走吧。”阿娇拎起地上的木桶,自顾自走了起来。

      小豆子还沉浸在对于好看男人的遥想中,回神的时候,阿娇已经走出了老远,而她手上拎的木桶空无一物,那些洗好的衣服还堆在河边的石板上。

      “小姐,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小豆子一跺脚,连挤带压地总算把所有的衣服都塞进另一只小小木桶,小跑着跟了上去,“小姐,你等等我,拿个空桶跑得倒快,我这儿的衣服都塞不下啦!”

      对于后面的叫声,阿娇充耳不闻,满脑子都想着那首婉转的笛子曲和它的名字月夜娇思。

      莫非他的那些话是真的,并不是受了刺激的?可是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到她的窗外却不肯露面,然后又来个托罐濯面并允诺城池呢?那么阴晴不定的人,她可搞不定。

      曹操啊曹操,你去争天下夺帝位做你的霸主也就算了,何苦要来招惹她阿娇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月夜娇思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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